童彤勃然变色,显然是想起了当初在此地相似的遭遇。
放眼望去,漫山遍地的蝴蝶,急如闪电,来势汹汹,排山倒海一般振动的双翅好像能掀起一场剧烈的风暴来。
一时间,就连身为元中修士的陆纤柔都觉得有些棘手。
“快走!”她侧头招呼丁叮与何辜跟上,劈手在几人之外布了一层结界暂时抵挡,拉上童彤立刻朝着一方奔去。
也不知怎么惹上了这群妖兽,分明相安无事,怎的就穷追不舍?
好像抢了它们的宝贝似的……等等,童彤似乎说过,他们脸上的易容之物,是用金翅幻蝶的双翼研磨而成?
——花擦!
又被这熊孩子坑了!
丁叮怒视着前面被陆纤柔护的好好的某少女,恨不得将她踹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踩几遍。
可惜明白了症结所在的几人固然在下一顷就撤去了伪装,陷入疯狂的蝴蝶们却依旧没有罢休之意。
几人被那些蝴蝶追得狼狈,只顾着逃窜,慌不择路间竟是越进越深,直朝着霓裳谷的核心而去。
等到童彤发现前方那似曾相识的湖泊,心中一动,立刻拉着陆纤柔朝那湖跑去——眼看着金翅幻蝶群越来越近,她当机立断对着后面二人大吼:“跟上!”随即不由分说,拽着陆纤柔直直跳进了湖中……
失去了目标的蝴蝶群在湖泊边徘徊了片刻,似是忌惮这一池波光粼粼的湖水,转而又往别处飞去了。
湖面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似乎此前从未泛起过涟漪。
水下,童彤撑着膝盖不停地喘着,脸上带着狂奔后的红晕。她身边的陆纤柔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一边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背脊替她顺气,一边仔细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握着剑柄的手丝毫不敢放松。
——想不到这湖心之下竟是别有洞天,这石室有明显开凿的痕迹,看起来年代久远,却不知童彤是如何知道的呢?
藏下疑问,陆纤柔神色淡然。
“彤啊,这是哪儿啊?”捶了捶胸口,丁叮握上了何辜的手,小心地打量着四周,显然是被方才的蝴蝶群吓到了,生怕再遇到什么突发状况。神经紧绷,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这里……呃,我、我也是第一次来……你问我我问谁去呀!”童彤转开脸装作观察墙壁上的纹路,以此掩盖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她还记得跟苏岩的约定,哪怕是亲密如叮少都不能透露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那你还这么干脆地让我们跳!”丁叮立即怒了,甩开何辜就要上前收拾她,“万一里面有尼斯湖水怪怎么办!”
“哎呀我这不是情急之下嘛!再说,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安啦安啦~”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童彤指着祭坛大声说,“快看!是祭坛哎!叮少你快四处搜一搜,指不定有什么宝贝呢!”
听她这么一说,丁叮眼中一亮,马上乐颠颠地扑向角落里去查勘了。
“这是……凤凰?”何辜盯着那座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像喃喃自语道。
“不,这是青鸾。”一个低柔雅致的女声突然响起,惊得石洞中的四人纷纷回过头来,看向那阴影处。
在水色交映下,只照出那人一袭衣袂,而脸却隐在暗中,看不分明。
童彤却没有其他三人的惊骇,隐隐约约有着一丝奇妙的预感——她马上将曲奇从御兽袋中放了出来,正准备使用它的照明功能,却听小家伙欢呼一声,从她手中挣脱开来,迈开小腿扑向那身影,长尾巴一甩一甩地撒着娇,那热乎劲儿,好似见着了饲主一般。
童彤心尖一颤,就见那人朝前踏了一步,整个人都暴露在柔和的光晕下——仍是那俊美无俦的眉眼,挺拔秀丽的身姿,就连拿下巴看人的冷傲之色都没有半分变化——只是曾经黝黑如墨的瞳仁成了纯粹剔透的紫,无端显了几分妖冶。
“岩岩!”她呜咽一声,眼中陡然沁出了泪水,嘴角却咧开了大大的微笑,脚上像是装了弹簧似的,猛地跃上前就往那人怀里扑去。
然而在她堪堪就要扑进最爱的溢着芳香的怀抱时,一只手却忽然拎起了她的领子,将她生生拽离了自己身前,淡漠的嗓音醇如甘醴,却教人生生觉出一分不悦:“你,作甚?”
——噶?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不是应该将人家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么?
这种冰冷的神色,粗暴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把我温柔体贴的阿娜答还回来啊摔!
瞪大了双眼无措地看着冷睨她的苏岩,那眼中的陌生教童彤有了不好的猜想。
“吾名冷情。”她的声音还是像大提琴一样充满磁性,她的容颜还是像月光那么清媚皎然,只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再也见不到一丝温度,犹如初次见面时泠泠如雪,漠漠含霜,“你,又是谁?”
童彤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懵在原地,浑身上下不可抑制地打起冷战来——冷,从骨子里、从血液里感到了那种绝望,让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心碎。
“你……不认识我了?”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却已经做好了再一次心痛的准备。
“怎么,我们应该认识么?”苏岩,或是说自称为“冷情”的女子扬眉,紫色的眸子纯净得不含杂质,困惑得十分认真,“母亲大人说,入魔之后我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人和事……你对我,很重要么?”
被她这样目光灼灼地注视,童彤一时语结,竟是觉得她这纯稚无辜的神情有着别样的可爱迷人之处,格外得撩拨心弦,教那些骤然升腾起的恚怒怨怼就此风轻云淡,只剩下对她的爱恋倾慕以及,对自己的哀切凄楚之意。
——诚然,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自己对她感情是绝无可能说变就变的。
童彤忿忿地想着,不甘,却又带着妥协的欣然。
“我腹中曾经怀了你的骨肉……你说,我对你重不重要?”眸光一闪,童彤牵着她的手抚上自己平坦的腹部——眉眼弯弯,笑容婉约,好似真的晕起了一圈母性光环,看得她一愣。
“我的……孩子?”苏岩冰冷的神色果然有所松动,并没有挣脱童彤的手,而是随着她的力道感受着掌心鲜活而温暖的触碰,凌厉的眉峰不免染上了一分温柔,“我怎么感受不到动静?”
“因为,它已经死了。”童彤仍是笑着,笑容里却牵连出几许苦涩。
——过去的回忆,往日的温柔,随着你一句忘记,已彻底死去了。
苏岩抚摸的手一顿,眸色渐凝:“为何?”为何听到她这么说,心里竟然会猛地一痛。
“知道它粑粑是个负心人、大坏蛋,所以它自杀了……胎死腹中。”童彤面无表情地看向苏岩,拽开了她的手,忽略她一闪而逝的错愕和受伤,垂下眼帘,敛去了眼中的痛楚。
——你不是忘记了么?为什么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为什么还会感到难过?
是不是说,在你心底深处,还是记得那份感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