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续而道:“何先生,你错了。他占的可不是什么好事,是大大的不好。韩浪以为是志在必得,其实他自己也是被人给算计了。”
“你是说张暮川。”沈雪衣毕竟是堂主,各种势力她最了解,经由赵凌点醒也是恍然大悟。
赵凌点点头道:“还不是张暮川。是巡抚朴大人。”
“朴大人?他是官家,管我们这些江湖事做什么,只要年年有岁贡他还计较什么?”何四平道。
赵凌摇摇头笑了一下道:“这件事可以分三层来看。第一雪衣若死了,对谁最有利?我想大家都知道是韩浪。可是雪衣死后,即便把责任按照事前设想的那般推给长胜帮,长胜帮也答应背这个黑锅,何先生你跟历舵主还有其余几个人服还是不服?”
“不服,我何四平第一个不服!”何四平开口道。
赵凌道:“不错,白虎舵必然是不服的。既然不服知道是长胜帮杀的人,你们怎么办?”
“江湖规矩,血债自然血来偿,杀了过去便是。”何四平第一反应。
赵凌道:“白虎舵兄弟少说好几百人,手下管辖的小帮派也有不少人,你们若去找长胜帮报仇,长胜帮必然也要大动干戈。只是历堂主是否打的过张暮川?”
“这……”何四平却只有老实的摇头。
赵凌道:“自然是打不过的。张暮川武功既然很高,那么白虎舵的势力必然大受损伤。白虎舵受了损伤,表面上看对韩浪依旧有利,他便能迅速站稳脚跟说不定还会配合长胜帮的行动也加入打击白虎舵的阵营。这样白虎舵就岌岌可危,义首堂终于完全落入韩浪的掌握之中。”
他话音一落,沈雪衣凝眉道:“不好。他这目光短浅的小人,义首堂能贵为江南第一大帮,便是因为义首堂四个分舵都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一损俱损,他为异己私利打压白虎舵其实无疑是壮士断腕,自损其利。这一下,堂中生了这场内斗必然元气大伤,若长胜帮前来侵犯……”
“那后果不堪设想……”何四平一听之下也是一身冷汗,暗很自己这些人鲁莽。
赵凌点头道:“雪衣,你说的对。其实表面看起来是对韩浪很有利,其实他是被张暮川当了枪使了。张暮川只要在最后揭穿他的行为,名正言顺的灭你义首堂,那么江南第一大帮派的名号就落入长胜帮所有。到时候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那你为何要说巡抚朴大人才最厉害?”何四平不解。像他这种江湖人看不到也是平常。
赵凌开口道:“因为朴大人懂得坐山观虎斗,两大帮派万一真的火拼起来,那牵动的可是两淮成千上万的百姓,他作为巡抚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两方打斗,反正跟他没有关系。可是一旦两方斗出结果了,长胜帮此刻虽然胜利但也一定伤了元气。朴大人若因聚众私斗借口上告朝廷,朝廷一动地方军队,恐怕长胜帮也不能幸免。到时候江南像义首堂这样为百姓撑腰的势力被铲除,像长胜帮那样控制盐运的势力也被铲除,试问朴大人带领一省官员想发什么财不成?随便找个亲戚接替张暮川去运盐,方便之门大开,我瞧不出三年祖宗几代都吃不完了。”
她分析的完毕,二人也不由心有余悸,沈雪衣看着她道:“你一番高论可是看的深远。我只想着保护义首堂不如你看的全面。”
赵凌看看她心情不知道怎么的又特别复杂,她是特别不想沈雪衣当这个堂主,可是眼下这个形式雪衣又不能不去扛这个担子,江南的各个势力正是有了义首堂撑在其中才能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了,那么就好像大坝突然缺了一块洪水就来了的道理是一样的。只好看着她也是怜惜道:“我宁愿你过几天安宁日子,你若不是堂主……”
她还要再说,沈雪衣当着何四平的面不能多说只有道:“呵呵,赵公子,你救我,便是救我义首堂的许多弟兄,也是救了江南许多百姓。我敬你一杯。”说完端起一杯酒一饮而下。
赵凌叹了口气,知道也不能再提,也同样拿起一杯酒吞入肚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沈雪衣每次相处的结局都是以酒告终的……
第39章 毒药
远山如墨,烟雨朦胧,江南的风景宛如一卷看不分明却引人遐思醉人心扉的画卷。由于赵凌事先的部署得当,沈雪衣一行人也不必太过匆忙的赶往奉贤山,反倒她此番立下功劳对义首堂算是有了大恩情,不但沈雪衣对她很好,连带何四平以及其他义首堂的弟子也对她以礼相待甚是亲热,再也无人把那些坊间传闻挂在嘴上给她难堪,这让赵凌心情不错,本来嘛,清者自清,我堂堂长公主天下淑女的表率怎么可能是什么淫贼……
赵凌与沈雪衣,何四平商谈完后,连日赶路又逢阴雨众人都是疲惫不堪,当下何四平将船上舱房除了本来就有的沈雪衣的房间又命人把其他舱房收拾整齐,留给赵凌和依旧易容的杨滟去休息。
赵凌洗漱完毕换过干净衣服倒头躺在床上脑中胡思乱想一番便呼呼大睡起来。这一觉睡的极其安稳,直到晚上才起床。她出了房门上了大厅还没进去就看见沈雪衣正在座位上跟何四平和一些弟兄在商议什么,想过去打个招呼又觉得毕竟自己不是义首堂的人不好多掺合人家的事,沈雪衣一脸严肃又当着何四平的面,自己就算过去了又能说些什么?雪衣既然有心回避不让自己有跟她说情的机会,自己再不识趣只会叫她也为难。心里忍不住就有些难过,自己处处想着沈雪衣,处处帮着她,可怜一片赤诚都无法将她打动……
说不上是灰心,也就是有一点难受。沈雪衣除了那晚在自己肩头落过泪其余的时候简直就跟大周最坚固的碉堡一般,那是千军万马也休想冲锋过关,自己匍匐了半天居然还是在原地踏步,想想悲凉啊。
她痴痴的看了几眼沈雪衣,叹口气终于是悄悄从另一头走了出去,蹬上了船尾部的甲板。雨已经小了,茸茸的,船尾的灯笼下赵凌却看见另一个孤单的身影立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黑夜里的江水与远山。
没有星光,没有月光,有的只是漆黑的夜晚和寒凉的江风。
杨滟一个人立在船尾,换过衣衫的她已经褪下了那张年老的人皮面具,她玲珑的身段在如此寂静冷清的雨夜不知不觉收敛了几分妖娆,又多了几分清丽的色泽。她美丽的眉目有些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凌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揪了一下,有些发酸。解下自己的外衣上前轻轻披给她道:“风大,又有雨别吹出病了。”
杨滟回头看见是她,也没拒绝她的好意只是没有开口说话,表情沉静极了。
赵凌要再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沈雪衣是不给一点机会让自己说,杨滟更好让自己说不出话来。既然无话可说那么就只有这么静静的陪着她。
好一会儿,杨滟似乎是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她披着赵凌的外衣,赵凌又那么傻不愣登的陪自己站在这里吹风,杨滟看了看她淡淡道:“你不去陪你的沈雪衣吗?好不容易见了她同生共死患难一场必然有好多话要说,站在这里吹风做什么?”
赵凌苦笑一下摇摇头道:“还需要说些什么呢?都是不必说的话,说出来反倒叫人尴尬,她心里只有义首堂和两淮的百姓,我能怪她什么吗?怪只怪我与她欠了一些缘分,或者其它……这样也好,免的我将来会伤她……”
杨滟微微一笑道:“你还很豁达。我原本以为你会死缠烂打,耍尽你的那些小聪明也要她为你抛下义首堂随你走的。原来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还会为别人着想。”
赵凌微笑道:“我也很自私,恨不得她会丢下那副担子随我走,只是我也还没有那么自负,可以觉得自己对她而言比义首堂比那些兄弟更重要。”
杨滟听她说完却摇摇头道:“你这样何尝不是也是一种自负。正因为你自负所以想爱的有尊严,不肯再去纠缠她。”
微微的船灯下,细雨绵绵的飘落,风依旧寒凉,吹动两人的发丝,船尾上杨滟站着说出这么句话来,赵凌看着她那张退去妖娆多了几分清丽的面容,似乎是看懂了其中的神色,又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并不是那个整日嬉笑玩闹的杨滟,也不是那个满腹心机的杨滟,都不是。那是一个人退去了白日里的光芒,退去了面具后应有的形态。那是最真的杨滟。
赵凌点点头看着她,心微微的动了一动,吸了口气才开口道:“你懂得,我便要多谢你。”
杨滟立在她身旁,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朱唇微微开启,终究说不出话来,摇摇头好一会儿声音低低的道:“你错了。我根本不懂得你。我说我自己罢了……”
“滟儿。”赵凌看着她不由轻轻喊她的名字,杨滟的表情淡淡的,可正是这种淡淡的表情才让她心疼。这也是一个有骄傲的女子,纵然她不说,自己难道真的感觉不出吗?若是为了曲谱她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抓别人来威胁自己也是一般,何必冒性命危险陪自己折腾了这两日,大雨夜守在沈雪衣房顶将她救出……如此种种若不是为了自己,她何必来冒这个风险……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渐渐从赵凌的心口开始漫延,好像淹在水中呼吸不到空气一般堵的难受,赵凌忍不住大了胆子伸手去抚她的脸……
杨滟吹着冷风,心里也是思绪如潮,正是乱的时候面颊上忽然一阵温热,抬起头却看见赵凌正凝眉看着自己,那双眼睛色泽温润宛如琥珀,她的掌心柔软温暖贴着自己的脸颊,四目相对,杨滟要开口,赵凌突然正色道:“你知道吗?”
“什么?”杨滟看着她,除了师父第一次有一个人这么大胆这么放肆敢用这样居高临下的口气对自己问话,而且还是一个爱着别人的男子。只是为何自己这般没了出息连动都不能一动……
赵凌的手心缓缓摩挲着她白皙的脸颊,目光却越来越炙热,呼吸逐渐有些加快,两个人之间安静极了,似乎那江水也不再奔腾发出流水的声响,似乎那远山也没有了身形,一切的一切都模糊了,模糊在细细的雨水里,模糊在近在咫尺两个人彼此的呼吸里,也许那个时候连呼吸都是不能够的。
赵凌终于是动了一动,伸出另一只手将杨滟的一只手握在手心,抚在她面庞的那只手逐渐后移到她的发髻托住了她的后脑,夜幕下,细雨里,她蠢蠢欲动的情感以最直接最温柔的方式,落在了杨滟的唇边。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夜依旧是静的,那个吻落下来的时候,杨滟只觉得没了力气。也许是不想挣扎,也许是无从挣扎。自己甚至有十几种方法在这一刻就把赵凌杀死,只是杀了她,然后呢?
她还没有想明白,似乎也想不太明白,赵凌吻的很轻,她嘴唇也很软,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凌却已经抬起头没有再继续吻下去,她看自己的神情不但并不高兴,反倒越发哀伤起来。
“你!”杨滟又羞又怒一把将她推开,手停在空中那个耳光却打不下去。
赵凌却一点也不怕的样子坦然道:“便是这样。我也那么喜欢你。”
杨滟咬牙切齿收回手转头道:“你卑鄙!……谁稀罕!你滚!我若要爱人也决不会是你这般三心二意,花言巧语的人,若不能一心一意待我,我为何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