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大人,辛苦了! 第46章

  隆裕:“问皇帝哥哥要了七个暗卫,问母后要了八个亲卫。”

  昭帝的暗卫、太后的亲卫、还有大内侍卫……韩小长史觉得自己果然瞎操心。

  “那你们这两天准备做什么?”

  “游玩,观赏漠北风俗,买弯刀、弓弩。”明显隆裕小狼色彩。

  “采购特产,回去转手卖掉。”这是永淳。

  韩小长史无力管她们了,摆摆手:“随便吧。”

  燕州城将军府,秦王临时府邸。

  秦王端正的坐着,紧皱着的眉头说明他现在有多烦恼。

  “帝君明明不希望你插手此事……”

  林滤冷淡的打断了秦王的话:“七哥说的真奇怪,我只是因为内府的生意前来的。”

  秦王被她的话噎的一滞,他毕竟是将军王,于这种嘴皮子上的功夫不擅长,让他与自家妹妹打机锋,实在是有几分输几分。更何况,他虽然面上不显,内中其实却是最尊敬长姐、最疼爱林滤的,不然也不会下了心思,不知丧了多少死士才在当年打通了与东阳的联络。而后,又为了安林滤的心,一直有传递消息给林滤。

  日前燕州城新出了一个大商,正是与刀勒的几个大部族做的生意,而且还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新酒生意。

  之前刀勒雪灾,这种烈性的白酒实在是驱寒的好东西,口味亦是绵厚醇正,连自己麾下的将士也都喜欢。

  查了商人的来历,正是来自盛京,倒是没想到,却原来是内府辖下的大商。

  林滤以此为借口,还真让他没法勒令她回去,就算明明知道,恐怕连这个大商在刀勒的生意,都是林滤为了今日而在很早之前便费心铺下的。

  林滤与东阳的感情,在兄妹之中最深厚,所以更不好劝她在一旁等待,等自己把长姐接回来,自己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虽然会用上十二分的力气。

  一时之间,秦王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劝慰或是拒绝的话语,可是却又不忍心让妹妹也一同冒险,两人就这么忽然沉默起来。

  秦王殿下,仅只是不擅于表达,情感内敛之人罢了。

  林滤看秦王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七哥哥,怎么不说话了?”

  秦王张了张口,闭上,随即还是开口说道:“我明知道你的想法,却还是不忍心在长姐安危未定的时候,让你也以身犯险,可是不让你去,你的性子又岂是轻易干休的?更何况,牵扯的偏偏还是长姐。我怕你遇险,更怕你不去,万一事情不够周全,你又失了见长姐最后一面的机会。虽然我会拼尽全力保长姐安危,但是这会儿却偏偏做不得半分保证。”

  他的语调几乎没有起伏,缓慢而又滞涩,明明是安慰人的语气,让他说来,却带着金戈之气的强硬,竟显得几分笨拙。

  “若是带兵打仗,我有把握,若是对敌谈判,我也有把握。可是如今的那个苏里,勇武有余,智谋不足。这种人,于刀勒发展,对咱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处。但是于长姐回来一事,却偏偏是天大的难处。若是碰到个政事通达的,咱们只消以如今刀勒的危急状况相逼,再以阿夏与咱们的血缘亲情让其放心,然后许以若干年不动干戈,继续结盟的许诺,这件事情几乎毫无风险。可是偏偏遇上苏里,这种人,冷静的时候,还会顾虑大局一二,逼急了他,到时候不管不顾,只拼个玉石俱焚,那时咱们人在刀勒,人手有限,我怕护不住长姐,更怕又害你也陷入险境。之前西南的战事你也知晓,七哥可以为了你与长姐拼命,却不能为了你们在漠北擅开战事。”

  林滤抿了抿嘴,只能说一物降一物,她甚至可以连昭帝的意愿都不顾,却没法对秦王的话视而不见。

  不得不说,秦王与韩苏,这两种表达不同却同样赤诚的类型,真是克制自己最好的法宝。

  林滤缓缓开了口:“皇姐的事情,七哥哥的目标还是太明显,苏里定会第一时间盯住七哥哥。我从去年见了皇姐之后,便开通了几道刀勒的商队,以商队混淆视听,反而成事的把握会高上几分。”

  林滤轻声说道:“昭华城内,便有我的十二个暗卫。”

  秦王摇了摇头:“他们帮忙有限,单是昭华城都不好出,更何况,还有边境驻军。”

  林滤摇摇头:“这世上从没有万全的计策,何况到那时恐怕七哥哥会更令苏里的警惕,我这边反而机会更多。”

  “而且,苏里虽然目光短浅,但却不是庸人,这个时候,只要不被他抓住把柄,他又怎敢动我分毫。”

  “七哥哥,我既然来了,便是有了谋划,七分的把握,已经足够了……”林滤淡然的看向秦王,“昭华城,我是一定要去的。”

  秦王点头:“帝君那边……”

  林滤淡淡的说道:“他如今毕竟不只是皇姐的弟弟,还是大昭的皇帝。既然他不忍心却又不甘心,无法做下决定……”

  “那便由我决定好了。”

  更何况,林滤低头敛了眼眸,皇帝哥哥这个时候,恐怕并没有心情管这边的事情。

  

☆、90取舍

  帝京,慎思殿,大昭帝君的书房,房中挂着一幅字,上书“勤政”二字。

  昭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折子,这是林滤临走之时呈上来的,他本以为里面是这个执拗的妹妹就长姐东阳一事而对自己告罪的折子,于是便没有第一时间看。

  因为他知道,林滤在长姐东阳的事情上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就犹如还是太子时候的自己,满心满脑想着的,都是踏破刀勒的城门,屠尽刀勒的铁骑,以报长姐东阳所受到的屈辱。他不止一次在梦中梦到自己带着大昭臣子、军士、人民,以最至高无上的礼节迎接长姐的归来,让所有的屈辱变成那时的荣光。

  可是,在做了大昭国君之后,在有了迎接长姐回来的机会,他却又迟疑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再也没那么美妙的局势,如果皇姐再留那里几年,是的,只要几年的功夫,大昭不但可以一雪数十年来刀勒施加于自身的耻辱,甚至可以将其践踏在脚下。而那时,皇姐不用像如今,连所有尊崇、地位、甚至名字都要抛去,她可以如梦中般,在自己与臣民的盛大迎接下回来。

  但是,昭帝知道,这其中更有自己的私心。

  年轻的帝君,没办法抵抗打败刀勒这一父祖都做不到的功绩,没法不对将刀勒的疆土收入囊内的诱惑动心。

  但是他也不想,在当年长姐和亲之时,自己对父皇的失望,如今,再次映照在自己身上。他怕如今的太子也对自己失望,怕林滤对自己失望,更怕,皇姐回来,对自己失望。

  说起来,只能是凡人的贪心罢了。

  刚刚登位的帝君,还没有学会取舍之道,亦或者是,帝位,总是引诱着人类心底更多的欲望。

  所以,犹豫不决的昭帝收到林滤终究还是到达了燕州城的消息之后,这才打开了妹妹留下的折子。

  然而,里面并没有关于长姐东阳回归一事的只言片语。

  里面是长史韩苏在关于“解忧”一事的后续。

  最后两策。

  的确如林滤所言,昭帝已经没有心思理会漠北诸事了。

  “燕州城乃是前朝武德帝期间所建,那时还未有刀勒,而是漠北各部族各自为政的时期,哈劢族最为强盛,每次劫掠中原都能深入腹地近千里。武德帝深以此为恨事,于是作为帝君,带头节衣缩食,蓄力十年,将国库银钱尽数压在了军备粮草上,后委任名将李牧为招讨大将军,李牧身负重任,立下军令状,不屠哈劢,誓不回京。带领一门十八子弟,并领了二十万军马,一战三年。虽然后来漠北各部族被他打的零零散散,百十年没能恢复元气,甚至最强的哈劢族都被他灭族,但是他自己一门十八子弟也几乎死伤殆尽,只剩下最幼的两个还算完好。”

  “后来,武德帝在这漠北之地建了燕州城,后又建立其他关隘城池,与此地遥相呼应,这才解了历朝历代漠北之扰。但经此一役,武将名门李家却也退出了前朝朝堂中心,后嗣子孙再也无力承受这种几乎等同于灭族的战事了。而前朝后来虽然也出现过几个名将,但要比李牧及其子弟,却还是欠缺了一些。”

  “燕州城,可以说是前朝对世人最大的贡献了,只此一事,武德帝便也没有愧对他的帝号。要说前朝的皇帝,文成帝、武德帝,只得这两个圣贤,此二人之后,皇帝皆平庸无为,这还便罢了,偏偏在荒淫一道上,最后倒是出现了几个‘贤能’,也难怪不过一百多年便消亡殆尽了。”

  从秦王的将军邸回来之后,林滤并没有说什么,反而一反平日的“宅”属性,极为难得的带着长史大人、隆裕、永淳三人到燕州城游览。

  这位公主殿下的性子恬淡疏懒,除了她自身钟爱的好茶、好书、好弓箭、好弯刀以及好马之外,其他事情一律是能不理会便不理会,即便躲不过也是冷淡消极的可以。而今日却兴致勃勃的做起了几人的导游,不但一路上舌灿莲花,态度上更是温和亲昵,让小长史不知道是该注意听这些趣闻史实的好,还是看公主殿下偶尔流露出的撒娇娇俏的轻笑、温柔婉转的目光好。

  不得不说,虽然穿到这里之后,为了了解风俗民情,韩苏也看过不少的风俗志、地理志,但是毕竟接触到的书籍有限,尽管后来到了公主府,在林滤那里蹭了不少的书看,涉猎范围到底没有公主殿下的广,韩苏大部分看的还是中原的风俗雅事,漠北的地理志也看过不少,虽能讲上一二,到底没法如林滤这般,举重若轻、信手拈来。

  真是又风趣、又风雅。

  “燕州城是漠北最大的通商之地,往来商旅众多,风俗也都照顾到了四方游客。自然也有咱们大昭人爱的茶馆酒肆。不过既然难得来了这里,不如品尝一下漠北的特产,去胡姬酒肆看一看,胡家的酒肆帝京虽多,但到底不如漠北这边正宗,单是这周围的环境风情,便是没法儿比的。”

  林滤爱茶,可如今却直接介绍了她并不喜爱的酒肆,不过考虑到现在颇有“旅游”的状态,大约是照顾自己与隆裕、永淳吧,这样一想,尽管还有疑惑,韩苏却还是打消了疑虑,不自觉的沉溺到公主殿下难得的热情中。

  漠北最著名的酒是葡萄酒,但对于韩苏来说,酿的再好,怕技术上也比不过后世,于是选了同样著名的三勒浆。

  倒酒的胡姬大胆的往小长史脸上看去,笑的挑逗又露骨,直接让长史大人羞红了脸。不得不说,在作风开放上面,西域姑娘与漠北姑娘简直不遑多让啊。

  此次游逛不比上回,林滤并没有着男装,于是,用漠北如诗词般夸张的语言来说就是,美丽如圣山上的女神般的公主殿下,如月亮一般的身姿,让漠北男儿堪比雄鹰般锐利是双眼都为其迷失。

  而迷失了燕州城大部分男儿目光的公主殿下没能勾搭住姑娘们的目光,长史大人便接受到了比上次还要夸张三倍的漠北姑娘们的注目礼,妩媚的目光,挑逗撩人的小动作,让有心上人在身边的小长史又尴尬又窘迫,几乎连手都不知要往哪里摆。

  好在此次有随从在旁,所以漠北的好男儿与好姑娘们知道,这几位美丽的情人只能用自己的魅力勾搭,想用牛羊换是不成的了。

  但是侍卫能挡住别人的骚扰,却挡不住漠北姑娘洋溢的热情。

  “咦?咱们的长史大人真受欢迎啊。”永淳忽然笑道。

  “殿下懂得西域语?”转头看看不远处对着自己的方向唱歌的姑娘,韩苏尴尬的将拳头抵在嘴巴上,呐呐的低声问道:“她在唱什么啊?”

  “噗。”这下连林滤都笑出声了,不过公主殿下除了给长史大人一个揶揄的笑容以外,并没有回答长史大人的疑问,虽然很显然,她也是懂得西域话的。

  坏心眼儿的毒舌公主挑出话题后偏偏笑而不语,眼看长史大人要恼羞成怒,平日正义又仗义的隆裕都没忍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来:“唔……她是在、她是在……”

  竟然能让爽朗的隆裕小狼都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韩苏羞窘的可以,咬牙切齿的催促:“快说啊。”

  隆裕没憋住还是笑出了声,微赧道:“她是在求欢……”永淳一下子趴在桌子上闷声笑了起来。

  “啪!”手中的酒碗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长史大人顿时涨红了脸,“胡、胡说!”

  林滤呷了一口葡萄酒,看长史大人又狼狈又可爱的模样,笑吟吟的落井下石:“塔北族的女子热情好客,作风开放,看到心仪的男子便会依据自己爱慕的程度会唱不同的曲子,求欢的曲子可是最高程度的爱慕了。”

  “殿下……”韩苏哀怨的唤道,这个时候你应该吃醋才是啊,虽然没有说出来,长史大人心中还是略微的失落。

  “不用担心。”公主殿下显然并不知道长史大人在想什么,依旧用欢快的语调说道:“虽然是最高爱慕之意的求欢曲子,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唱完曲子,姑娘还会送心仪的男子一件首饰,如果是宝石,便是幽会的意思,如果是象牙、狼牙等,便是待选入幕之宾之一,当然还有其他很多意思,不过第一次见面不会直接求欢……”

  公主殿下揶揄的笑道:“最多也就到送象牙的程度而已,长史大人不用担心。”

  林滤话音刚落,那姑娘果然十分大方的直走过来,走到韩苏面前。

  如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韩苏还可以用迷惑的表情来糊弄一下,可是刚刚听完解说,长史大人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那女孩子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韩苏当然听不懂,转头看听的津津有味儿的两个,以及饶有兴趣看事态发展的一个,竟然没有一个有心为自己翻译的。

  她这边窘迫,那边手里却被塔北族的姑娘塞了一个东西。

  韩苏别扭的看向手里的饰品,琉璃质地,这个林滤并没有说,韩苏疑惑的向三人看去。

  然而,“啪!”这次是隆裕的酒碗掉到了地上。

  长史大人终于反应快了一回,警觉的先往林滤那边看。

  刚才还笑吟吟喝酒看笑话的公主殿下这会儿面色冷淡的看向长史大人手里的饰品,平静的语调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发觉的一丝恼怒:“如果是琉璃质地,便是求欢。”

  随着林滤声音的落下,韩苏就像被烫到手一般果断、快速、迅捷的将饰品甩到了对方手里,然后结结巴巴的问公主殿下:“拒、拒绝怎么说?”

  林滤看了韩苏一眼,心中的恼意莫名其妙的散了三分,然后叽里咕噜的对着塔北姑娘说了一段话,塔北姑娘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看公主殿下气色不对,大昭最识时务的公主拉了隆裕低调的抱着酒碗看窗外,韩小长史更是十分自动自觉的收敛目光,小心翼翼的喝着三勒浆。

  然而林滤今天似乎特别的好脾性,反而开心的介绍起漠北的特产来。

  “说起来,塔北族远在西域,药材、毛皮最好,且出产象牙等。但要说起宝石,还是漠北的最好,内府不少生意便是来这边换了宝石,然后经过加工再在中原出手的。除了宝石,这边的香料也是一等一的上品,尤其是麝香,品质上佳,当然,这里也有不少珍贵的药材……”

  林滤转头看向韩苏:“咱们内府这次便带来了不少货物,若是易物,你觉得换些什么回去好?”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公主殿下今日的脾气特别的好,但是无论隆裕、永淳,还是韩小长史,接收到了林滤揭过此事的信号之后,还是松了口气。

  韩苏想了想,笑道:“其他的货品我也不太理解,但是自古以来女人的钱最好赚,不如就选宝石与香料如何?这些东西只要颜色够好,那些贵妇贵女们总是舍得一掷千金,甚至连价都不屑于讲的。”

  林滤微微一笑,语气更加的温和婉转:“恩,就这些好了,这些事就由你打理吧,咱们在这里最多一个月,这些事情处理的越快越好,但是也不用着急,起码半个月的时间,还是有的,你可以……”

  韩苏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林滤难得的热情、亲昵、温柔、以及隐忍,到了此时,都有了能够解释的原因。

  韩苏直觉得自己心里闷的差点透不过气。

  隆裕与永淳不明就里,看看林滤没有事情了,长史大人却忽然变的铁青的脸色,再看看自家皇姐,然而林滤却犹如没看到一般,低头饮了一口酒,继续温和轻柔的说道:“事情有些繁杂,不过你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韩苏咬了咬牙,猛的站起身来:“请问殿下!您的这些安排交代,是对韩苏还是对韩长史?!”

  林滤嘴唇微抿,看向手中的酒碗:“你都叫我殿下了,这话自然是对长史大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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