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已经可以想象,私下到底有多少人会去揣测。
“君上不知抽了什么筋儿,竟然对嫡亲妹妹下如此‘毒手’。”
“林滤公主殿下虽兢兢业业为君上打理内府多年,其实并不得君上信任。”
“帝君与嫡亲妹妹关系并不好。”
“‘狡兔死、走狗烹’、‘能共苦难不能共富贵’,君上小人耳。”
更不要说,后世史书肯定更要大书特书,绞尽了脑汁揭秘:大昭公主“下嫁”之谜。昭帝与林滤公主殿下的兄妹之殇。
光想一想,都够昭帝将宫内的桌子全部掀翻了。
事实是:他妹子铁了心的想嫁小白脸啊!而他长姐竟然还大力支持。
想一想,他将来要背上的莫名其妙的揣测和罪名,昭帝就觉得,他一直想要维持的光辉伟岸、最完美帝王的形象,上面被蹭了一个大大的污点。
可恶!
……
“可恶!”韩小侯同样泪流满面。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说辞自古以来其实都是骗骗小孩子、说笑或是唱戏词儿用的。
但如果说有什么事是不分尊卑、不分名望地位,天下人民一视同仁,起码面子上一视同仁的,婚仪就是其中之一。
哪怕皇帝嫁妹子,也没有全程倒贴的道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步步的,全部都要按礼制来。
因此,虽然大的框架由礼官来安排,但是,韩苏要做的,还有很多。
林滤公主殿下相当有先见之明,早早的就为韩苏准备好了新的府邸、田地、铺子,以及一些资产。
但是,再进一步便不能了,公主殿下资产虽丰,但一律器物均是宫廷制式,不大好拿出手。
这也正是各大世家门阀喜闻乐见的:“底蕴”这个东西,韩侯爷,你有吗?
很多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来的,就算林滤殿下是公主也不行,自古无论士族还是民间,娶妻嫁女,聘礼嫁妆可都是自打小时候就开始攒起的。
就算大昭皇室前几年再艰难,林滤公主殿下嫡系身份在那里放着,又最受宠爱,历经两代帝王,嫁妆之丰厚可见一斑。
但越是这样,越显得韩小侯根底浅、出身低。
太好啦!帝京士族子弟们额手相庆,武将门阀子弟们同样喜闻乐见:等的就是这一天!
你好意思用拼上身家性命,也不过值个千百两的聘礼,去娶陪嫁了整个封地的公主吗?
终于出气啦!
这个时候韩苏在苦恼些什么呢?
“可恶啊,为什么还要大雁啊。”韩苏泪流满面。
古代成亲流程对于文科生出身的韩小侯来说,多多少少也是知晓一些的,但要说细中之细,谁能想到自己会有成古代婚礼的一天,竟然还是娶媳妇儿的那一方啊!
需要大雁这个事不是不知道,但从不知道原来还不是一只就能搞定的。
盛京虽然以物产丰富、天下商城著称,但还真没哪家专门卖雁的。
富贵人家自然有自己的人手、庄园出产,普通的人家嘛,都是用鹅来代替的。
韩小侯想了想自己惨不忍睹的弓箭,更何况大雁还是要活的,干脆就想趁着还没到三个月不能与林滤相见的机会,拉着公主殿下猎大雁去。
隆裕与永淳被韩小侯的无耻惊的目瞪口呆的:你一个企图娶我皇姐的,竟然还想着让我皇姐帮你猎大雁,你你你……
皇家公主不会爆粗口要感谢她们的修养,就在隆裕准备一脚踢飞韩小侯,大喝一声:“站住,我来!”的时候,穆离不爽的一脚踢开新晋锦衣侯的府邸大门。
“喏,贺礼。”穆离懒洋洋的打了个手势,身后从刀勒带来的侍卫们搬来几个笼子,里面赫然是韩苏正头疼的大雁。显然对做好人好事不大习惯的刀勒公主立刻转换嘴脸,拼命刷低自己的好人值,冷嘲热讽道:“哈哈哈,真是天下奇闻,娶媳妇儿的连个大雁都捉不住,我刀勒的奶娃娃们都比你强。”
隆裕与永淳心道:更天下奇闻的是,驸马还准备拉了公主帮忙猎雁呢。
如今刀勒的公主转职从良,林滤在盛京附近给穆离直接划了一个山头,加上后来陆陆续续赶来的,穆离早就安排好的亲随和原先的侍女们,刀勒的公主领了一帮子忠心耿耿的下属占山为王,建了一个猎庄。
穆离也不是个省油的,她自己虽然一马当先的赶来了,但也没放过她在刀勒的资产,被她安排慢慢赶来的那些个人,都是在刀勒境内偷偷摸摸转移他们公主殿下的金银财宝、古董珍藏才分散行动的。
所以虽说是猎庄,穆离的日子过的很是悠闲,目前整个大昭享用过穆离猎出来的猎物的,只有隐在幕后的东阳长公主殿下。
这充分验证了当初林滤所说的:皇姐在这边接触的人少了不免无趣,多个熟人也算是解闷。
第二个荣幸享用到的,就是韩苏韩小侯了。
……虽然并不是拿来吃的。
不用说,这里面肯定有林滤的主意和东阳长公主殿下的功劳。
解决了大雁的问题,韩小侯顿时一身轻,脸上再次挂上招牌式的笑眯眯的温润纯良的笑容,打理起其他东西来顿时利落许多。
纳采、问名和纳吉,有礼官来操持,流程着实顺利的紧,韩苏没有亲族,在大昭算是孤苦无依,没想到向来忠正耿直的右相禄博叮前来领了长辈亲族的事务。
禄希川禄姑娘恩怨分明,她老爹看起来脾气孤奇,谁想还是个宠女儿的,当然,若不是宠女儿,也不至于当初任由女儿做主自己的亲事了。
于是,大昭的礼官们眼睁睁的看着禄相板着个脸,扔了朝堂的事情不管,赶到盛京行云流水般将韩小侯一应成亲事宜办的妥妥帖帖。
据说,他当年嫁女儿也是这般模样,曾有不知死活的小子借了酒劲儿去堂堂右相那里讲笑话,结果……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三礼过后,就是纳征。
现在举国上下,盯着韩小侯这场婚礼的,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帝京的世家门阀子弟们为了这一刻已经欢庆了两个月了。
正如之前,有那狂妄的放言曾说:“韩侯爷你好意思用拼上身家性命,也不过值个千百两的聘礼,去娶陪嫁了整个封地的公主吗?”
好意思吗?好意思吗?
“你真好意思啊。”隆裕与永淳执着韩小侯刚刚写好的聘礼单子,撕了的心都有了。
若说挑剔,还真挑剔不来,韩苏韩小侯写的聘礼单子,简直是自古以来,六礼典范。
€€€€完全按照六礼最初规定定下来,一字不漏照抄的。
“我还没写完……”韩苏微红了脸,有些羞赧的说道。
“就是嘛。”两位小公主松了口气。
韩小侯行事虽总有出人意表,但也没这么出人意表的道理。
只见韩苏鼻尖冒汗,相当认真的一边斟酌、一边苦思冥想的写道:“韩苏亲手手书十三本,成婚之后,殿下若是喜欢,韩苏便写上一辈子。”
永淳笑容飘渺,一手扶着隆裕的胳膊,一手抚了额头,说道:“我一定是看错了,我有点想要晕倒。”
隆裕小狼收敛了期待,转头认真的问道:“我想踢他,你说皇姐会生气吗?”
☆、122谁都不能怂
就在两位小公主打定主意要拿出私房钱支持韩苏添聘礼,而没有一点自觉的韩小侯不但茫然的拒绝,甚至还在想着在送聘礼之前的这段日子,想要写出十三本书,时间实在太过紧凑。
与大昭臣民思考回路压根不在一条线上的韩小侯,以前没有吃软饭的自觉,现在更没有为聘礼窘迫的苦恼。
对于韩苏韩小侯而言,不要说她是穿来的,就算是真神下凡,也没有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要经历那么多事,还能搞定与一国公主匹敌的财富的道理。
自古路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她在这方面从来都比不上林滤,就算绞尽了脑汁,使出浑身解数也比不上林滤。可就这样简简单单、诚心诚意的迎婚嫁娶有什么不好?林滤看上的,从来都不是她韩苏有多少钱、有多高的门第。
所以,韩苏除了一开始苦恼的大雁以外,其它的事情心里都有谱,就按照礼制来就好了,她要添上的,只有自己的心意。
而周陆给了她很好的灵感。
林滤喜欢看书,韩苏自己身为中文系出身,虽然古文不大有古人的那般灵气,但若说白话些的杂记、游记、杂文、故事类的,韩苏自诩还是有些水准。
她看的书多,写过的东西也不少,她想让林滤一点点的了解自己的世界,谈天说地、历史地理、民俗风情、甚至是乱七八糟的自己曾经想写过的小说,那一定会很有趣,而她也很有自信:林滤一定会喜欢。
正如韩苏聘礼单子上所言,她仔细斟酌了许久,到送聘礼为止,以大昭制本,她大约能写出十三本的书册。
而若林滤喜欢,她便为她写一辈子。
纯情的韩小侯,提起什么婚仪聘礼,想到的只有“我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这样的浪漫,以及满满的爱。
就在整个大昭盯着这场不平衡的婚事的时候,韩苏韩小侯却在自己的府邸,打算着自己的聘礼,想着未来的生活,展露出单纯欢喜而又满足的笑。
可韩小侯这般想,不代表全天下的人都要这般想。
“据说,韩苏韩小侯爷无力婚嫁,拿出的聘礼单子不值一晒。”
€€€€大昭举国上下,朝堂民间,忽然流出了这样的传言。
这事儿准不准,可是从帝京传出来的。
此话一出,嘉州、顺和两府的豪商们忽然怒了:“韩侯爷这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咱们嘉州、顺和两府的人虽然没有盛京的大商们豪奢,但也不能让恩同再造的韩侯爷被人小瞧!”
这话说的忒拉仇恨。
盛京的巨商们不爽了:乃们这是神马意思?
难道我们就会眼睁睁的看着林滤殿下的驸马被人小瞧吗?会吗会吗?
当然不会!
盛京可是林滤公主殿下封地,他们身为盛京的大商,不要说本该趁此机会取悦殿下,堂堂的“天下繁盛,不出盛京”的盛京,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封地之主的亲事,成了天下人的笑话吗?
那脸还往哪里搁?
更何况,嘉州、顺和两府的富商们,打的什么主意,他们又不是看不明白。
自古士农工商,商人从来都是最低等的,皇族的亲事什么时候有这些人露面的道理?以他们的出身,想要锦上添花,也得看人家瞧不瞧得上,如今竟能赶上雪中送炭,自然一个个的打了鸡血似的蹦€€了。
既能在封地有天下商城的盛京的林滤殿下那里挂上一点点情谊,又能在这举国关注的婚事上出名博一下名声,还能赢得报恩的仁义姿态。
你妹子的这是一本万利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堂堂盛京的豪商们占着天时地利人和还能被你们嘲讽,容忍你们蹦€€?秋后的蚂蚱,我呸!
当下趁了地利,不待嘉州、顺和两府的人回应,立马商量了主意,各家无不改了礼单,一出手就是古物珍奇。
这回轮到盛京的大商们群嘲了:“林滤公主殿下富有天下繁盛的林滤之地,哪里稀罕咱们这点子东西,咱们也不要俗不可耐的做些个斗富的事了,让帝京的名门望族们看了笑话,笑咱们跟脚浅,一股子暴发户气,没什么底蕴积累,就拿上一两个稀罕物,送上一份心意吧。”
开什么玩笑,谁还不明白了?前些日子朝堂动向,风向自然有变。既然打定主意,要抱皇族的大腿,这时候谁也不会犯怂。
嘉州、顺和两府的富商们冷笑了:“你们盛京的巨商们豪奢,但咱们这些个商家出身的,谁手里没有一两件镇店之宝的?更何况,那些个收藏起来的从不示人的,自然那也是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