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太危险了。”陆缘笙有气无力的道:“如果遇见恶徒,一定要还手,你这样下去会……”他的嘴唇已经开裂,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能还手。因为我是阴阳师,注定是保护人类的存在。”安歌尽力去安慰自己的孩子,她放低语气,没有任何的焦虑与不安:“如果对人类出手,可是会有天罚的。阿笙你放心,现世的灾难是因为百解的战争才出现,它的起因不符合常理,很快就会消失的。”
陆缘笙再次相信了自己的母亲。
即使是饥荒严重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但好在这种现象并不普遍,安歌每次都可能带回来食物,甚至悄悄分给弱小的村民。
甚至还将一个丧失双亲的小孩带了回来,他的右眼因遭到野狗的啃咬而腐烂致死,安歌走过他的身边时,这个如尸体躺在地上的小孩猛地抓住了她的裙角。
陆缘笙没有所说一句话,因为这场战争因阴阳师而起,他知道她的母亲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只是有一天,饥荒变得更加严重了。
第46章 母亲
河里的水已经干涸,树木杂草,甚至连尸体――一切可以吃的东西都吃完了。
被饥饿逼到了悬崖的人们最终舍弃人性,争先恐后的跳下了深渊,他们开始吃活人。
“臭贱人,还躲!”
粗鲁的辱骂伴随着让人心惊的清晰的碎骨声,男人一把拽住安歌的头发,用尽力气往墙上狠狠一撞,女人发出短促的呼吸,她如垂死的天鹅昂着脖子,咬牙忍受了下来。
“给我叫啊!你给我叫啊!”男人的身形算不上强壮,面黄肌瘦,双目浑浊呈现出病态,在这场灾难里,他一直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被人殴打着度过每一天,但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帝王,残暴任性,面前的女人根本无法反抗。
“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怎么打都不会还手,哈哈哈哈。”他一脚踹向安歌的腹部,脸上是发泄与怨恨的残虐表情,直到看见女人如断线风筝飞了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他才舒爽的吸了一口气。
安歌隐忍地颤抖,额头的血迹顺着鼻翼缓缓流下,滴落在肮脏的地面,女人终于是没忍住落下了无声的眼泪。
目睹了一切,陆缘笙握紧双拳,他不顾安歌的嘱咐,撑起身体对男人喊道:“住手!”
母亲一直对他说,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如果真的继续忍下去――母亲会被活活打死的!
男人没有停下动作,一边朝他看去,脸上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不止是个瘸子,还是个瞎子呢,原来还是会说话的。”
安歌目光惊恐,她的一边发丝还被男人撕扯着,头皮渗出了血迹,她不顾
疼痛对陆缘笙喊到:“阿笙,闭嘴!”
“母亲,你被他整整打了五天!”陆缘笙声音沙哑,“这样下去你会被打死的!”
“忍一忍就行了。”安歌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们是阴阳师,绝对不能对人类动手。
“好吧,我不动这个娘们了。”男人狞笑着拾起一根木桌的断腿,在前几天他把女人的头往桌上撞时,这个残破不堪的桌子就承受不住力量坏了。
男人慢慢走向陆缘笙,少年在这场灾难里被他的母亲保护的太好,因此依旧没有褪去在百解时的那隐隐约约的骄傲与意气,他的眼中没有恐惧。
这刺痛了男人,似乎在提醒他是多么悲惨。
高高抬起木棍,男人朝陆缘笙狠狠砸去。
少年闷哼一声,脸庞通红,被桌腿断刺划过的地方,皮肉翻开。
一切就像是慢镜头,在安歌的眼中不断放大放慢,侵蚀了她的所有。
――你为什么不去保护她?
――因为你,这个计划才能顺利的进行,安歌。
――母亲,阿亦死了,她死了……
因为我,我的孩子死了。
所有的灰与白全部都消散了,女人站了起来,她的眼中只有虚无。
无论多么坚强,她最终还是崩溃了。
“哈哈哈!”男人一棍子打上少年的身体,随即上瘾了般再次高高抬起手。
下一秒,刀刺穿了他的胸膛,透过皮肉的刀尖流下暗红的血液。
男人的表情还停留在癫狂状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彻底倒下了。
安歌抽出刀,紧紧抱住呆掉的陆缘笙,颤抖着声音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会保护好你的,阿笙,我会保护好你的。”
三天内,安歌像是疯了一样杀了所有试图伤害陆缘笙的人。
三天后,灾难离开,现世的情况有所好转。
当屋外的村民欣喜若狂的抢夺着早已废弃的田地里忽然长出的农作物时女人正在屋里熬药。陆缘笙的伤口受了感染,她便拿着刀去了所有的人家,最终带回了不多的药材。
女人蹲在地上,她的脸上一刀疤痕深可见骨,左眼已经腐烂瞎掉,药锅的烟遮住她的视线,刺鼻的烟火味闯进她的鼻尖,女人低低咳嗽几声,眯着眼小心翼翼的端起药锅将黑色药汁倒在了碗里。
她低头用勺子拨凉了些,才往陆缘笙的口中喂去。
少年沉默的张嘴,短短几天,他的母亲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鬼,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但每当他对上母亲的视线,他只会觉得恐怖。
在这几天内,他再也没同母亲说过一句话。
“阿笙,张嘴。”安歌声音十分沙哑,像是两片破锣摩擦出,她也知道有多么难听,便尽量压低,尽量柔和一些:“这药有些烫,你小心……”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身体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嘭的一声爆开了。活生生的人,一具血肉之躯成了数不清血与肉片洒落在了少年的身上,他惊恐而茫然的瞪大双眼,带着温热的药汁洒落在了他的腿上――
“母……亲……?”陆缘笙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血雨,它们淅淅的溅在他的脸上,直到衣服被浸染成红色,这一切才停止。
“母亲、母亲……母亲!”
少年哭喊着,他无助而痛苦的紧紧抱住颜色血红的残布碎片,大声的,像是被逼到尽头的怪物那般,嘶吼出所有的悲凉与无望的孤独。
现在,世上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