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卉舒想打戚小沐一顿,她是真心的想让席梦思少吃点,减减肥,可是在自己请客的时候说这种话,显得小气。把话咽回去,打算等吃完这顿饭再帮她提个醒。
吃完了狗不理,戚小沐要吃糖葫芦,傅卉舒给她买了一串,看看席梦思,实在不忍心再让她吃,就问:“梦思,你还能吃的下吗?”
席梦思拍着肚子,认真思考了五秒钟,果断的握拳:“应该能吃得下!”
行了,不忍心也得忍心了,傅卉舒又给她买了一串,天知道她有多想把那串糖葫芦扔到垃圾筒里去。戚小沐见傅卉舒没给自己买,就把舔了一圈的糖葫芦递到她嘴边,让她吃一个,傅卉舒也不嫌弃,侧头咬了一口,甜兮兮的。
对傅卉舒等人来说,接下来的中考,也就顺其自然的不成问题了。
中考的时候正赶上下雨,天气没有前些日子热,还刮着小风,更把暑气吹散了不少,老天爷为这群孩子营造了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至少不用在考上挥汗如雨。
学生们在参加考试,家长们也在参加“考试”。他们有的留在家里,费尽脑汁的去思考该给孩子做些什么吃的喝的,使用的脑细胞并不比正在做题的学生少;有的站在考场外,举着伞,或三五成群的低声聊天,或低头祈祷孩子能考出个好成绩,或仰首期盼孩子能带着笑走出考场——孩子笑了,就说明是考好了。
冯燕和李清芳在家里商量为孩子做些什么荤素搭配的菜,从早到晚的围着厨房打转。戚大成和傅士隐则是站在考场外,跟众多的家长一起等待考试结束的铃声,不止他们,戚金贵也来了,考高中了,是大事,他要跟孩子们一起度过。三个人凑成一团,盯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走,即使说点东聊点西,话题中心也是以孩子为主,他们期待又焦虑着,渴望又紧张着,这无异于是一种煎熬。
是的,如果说学生们在考场内受煎熬,那么,家长们在考场外也受着煎熬。
下着雨,天上地下尽是水,一块干地儿也没有,没法坐。他们一站就是一上午,一站就是一下午,一站就是一整天。他们不觉得累,一颗心全飞到了孩子身上。
几位家长聊天的时候,一位父亲说:“我家小子嫌我和他妈管的他太严,说什么我们不理解他,我说你那点心思有什么可理解的呀?不就是想多玩玩嘛。结果他说他肯定不是我亲生的。我说对,你是我从茅坑捡来的。嘿——!谁知道这小子真信了,连着好几天偷偷抹泪,气的我真是……一个劲儿的想笑!”
另一位母亲说:“咱们情况差不多,我家闺女也好埋怨我,还在日记里写‘我恨妈妈’,我看了以后委屈的直掉泪。谁没当过小孩谁不知道玩比学习爽呢?咱们可真是一心为了他们好呀!前半辈子玩后半辈子苦,多少例子摆在那儿,他们看不见,咱们可看得见,结果迎来了一个恨。”
“等他们长大了,自己当了爹当了娘,就能明白咱们干吗管的他们这么严了。唉,他们埋怨他们的,咱们该管的还是得管,该操心的还是得操心,谁让咱们是爹是娘呢!他们饿了咱们做饭,他们花钱咱们挣钱,他们考完了能玩咱们还得接着工作养家。咱们累点没关系,就盼着他们有出息。”
“是啊,他们埋怨咱们就受着,咱们的苦心也不求让他们知道,只要他们能有出息,埋怨咱们一辈子也没关系。”
……
可怜天下父母心。
虽然父母的性格不尽相同,但是,中国的父母们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却有着一个共同的愿望——望女成凤,望子成龙。
即使如傅士隐一般对女儿不会要求太多,只求让女儿过的舒坦的家长,在内心深处也逃离不开这种愿望的束缚。即使如戚大成一般年少时深受学习压力的荼毒,立志不再把压力赠送给下一代的家长,在真正有了自己的子女之后,同样逃离不开望子成龙的诱惑。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是一种传统,也是一种使文明能够得以延续的催动力,从孟母三迁到岳母刻字,无论历经多少代,都是不会轻易磨蚀的。
伴随着考试铃声结束的回响,戚大成和傅士隐牵着女儿的手,轻松的长呼了一口气。
伴随着考场大门关闭的余音,戚小沐和傅卉舒满载着希冀,欢快的走入了一个新天地。
☆、第 20 章
一百年前我眼睁睁地看你离去,一百年后我期待着你回到我这里,沧海变桑田抹不去我对你的思念,一次次呼唤你,我的一九九七年。
戚小沐和傅卉舒参加中考的这一年,是很有意义的一个年份,因为在这一年,香港回归了。
6月30号上午8点,戚小沐和傅卉舒打开了电视机,一口气看到下午五点。父母下班回来,坐在她们身边一边包饺子一边聊天看直播。不止他们,在这一天有很多人,不管是正在准备高考的学生还是正在修建大厦的建筑工,大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看一看电视。
年纪大点的还是有些信老天的,比方说结婚了要挑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要是阴云密布就会得觉得有点不吉利。戚金贵就信这个。那天的香港正在下雨,他跟许多老人一样,一看那边是这样的天,直播现场的气氛又比较严肃,禁不住的担心,能安安稳稳的回来吗?不会出事吧?
党跟人民群众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CCTV的记者或主持们不知是在私底下商量过,还是默契度非常高,他们几乎都在异口同声的说这场雨“洗刷掉了百年的耻辱”,总之就是下的好极了。
戚大成说:“要是个大晴天,报纸电视上就该说老天都跟着欢庆鼓舞啦!”
傅士隐说:“嗨,就那点话就那点事,就算下冰雹,咱也得说出点寓意来。”
傅卉舒问:“爸爸,为什么非要说出点寓意来?”
傅士隐说:“跑步的时候要是喊个一二三的口号,你们跑的就特别整齐,对不对?寓意跟口号一样,有带动作用,还有象征作用,等你再长几岁就会明白啦。”
傅卉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把父亲的话记到了心里。
下午4点39分,末代总督彭定康同志坐在带有皇家标记的黑色劳斯莱斯里,在港督府花园绕了三圈之后离开,他绕圈的时候,白岩松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历史的车轮不会原地转圈。这句话曾让不少人感慨过,激动过,但是,戚小沐表示了怀疑:“他这句话说的不严谨。”
傅卉舒问:“哪里不严谨了?”
“很多大学问家都说过,历史会重演。他比那些大学问家还厉害?克罗齐都说,死亡的历史会复活,过去的历史会变成现在。廖沫沙也说,历史是进化的,但有时总使人感觉它是在重复过去。所以我说,他说的这句话不严谨。”
“那你说句严谨的让我学习学习。”
“严谨的,我暂时还没想好,反正我觉得,真正不会在原地转圈的,只有时间。”
戚小沐说这句话的时候突地沉静了不少,这种沉静不是做作,而是由内而外的,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的一种沉静。
这个样子的戚小沐,傅卉舒曾经见过几次,每当戚小沐画画入了迷,或者看书思考时,她的身上都会罩上一层这种带着天蓝色的沉静。这种沉静让傅卉舒感到陌生,可是,这种陌生似乎又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它捉住她的视线,并抨击她的心,一下,两下,三下,似乎,只是似乎,心跳的比平时快一点。
这一晚,傅卉舒和戚小沐与千千万万个国人一样,一直坐在电视机前,直到看完交接仪式才去休息,她们也跟许许多多的同龄人一样,在看到英国士兵鸭子似的走路和立定姿势后笑的前仰后合,在看到五星红旗和紫荆花旗冉冉升起的那一刻激动的差点老泪纵横,并且意气风发的树立了一个远大理想:“勿忘国耻,奋发图强”。随后又重点针对这一远大理想的后半截,即“奋发图强”,做出了十二字的具体解析——仁者爱人,大仁不仁,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冯燕和李清芳听到这十二字的解析,下巴整整半个小时没合上——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所以合不上。
傅士隐和戚大成看着两个孩子,说不出应该欣慰还是应该遗憾,单纯的孩子有着单纯的热爱,他们为此感到欣慰。而他们自己却早已不再单纯了,遇事不再那么容易激动了,他们知道,两个孩子迟早会像自己一样,变得不再那么单纯——这就是件比较令人遗憾的事了。
香港回归后,戚小沐和傅卉舒看了一部对她们有着深刻影响的原声大碟——由汤姆汉克斯和丹泽尔华盛顿主演的《费城故事》。
这部同性题材的电影中关于爱人和被爱的权利,尊重与平等的权衡,救赎与自我救赎的故事,直接冲击了戚小沐和傅卉舒的思维模式,她们开始认识同性恋,开始知道,原来两个男人也是可以相爱的,原来艾滋病人是不应该被歧视的,原来一个人们眼中的“异类”想获得一个所谓的“常人”根本不在乎的权利,竟是如此之艰难。
戚小沐不喜欢看悲剧,她人够顽劣,心肠却软,看一场悲剧能难受好几天,早前看的《飞越疯人院》她就连着难受了三天整。偏偏的,无论文学还是影片,越是经典的越是悲剧的多,她已经为一本本的悲剧小说忧伤过好几百次了,实在不愿再被悲剧的影片强/奸神经。
她为悲剧的定义很简单——凡是主角跟上帝私奔了就是悲剧。很不幸,《费城故事》里汉克斯扮演的主角安德鲁最后当上帝的三好学生去了,所以戚小沐草草的看完一遍后就死活不敢再看了,草草看一遍的后果是,一提同性恋,她只知道是两个男人的专利,而不会延伸到两个女人的身上——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悲剧。
傅卉舒倒是反反复复的看了《费城故事》三四遍,她为沉浸在歌剧中的安德鲁而哭,为充满爱的葬礼而笑,她似乎渐渐的开始明白,开始触摸到了一些她暂时只能若隐若现的感觉到,而无法实实在在的说出口的什么东西。
中考成绩下来了,傅卉舒和戚小沐考的都很不错,父母一高兴,带着她们去西安旅了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