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帘幕下,她顿住脚步,旬长清走得很快,脚下雨水飞溅,影影点点,见到雨中的人后,第一反应将手中未撑开的雨伞递给她。而卫凌词却是微微俯身钻进了她的伞下,接过她的伞柄,波雾浮流。
她淡问:“你怎知我在晨云阁?”
旬长清右手腾出后,便伸手拭去眼角上飘落的雨滴,不由自主地往伞内挪了挪,抬眸望着卫凌词玉色脸颊,迷住了眼睛,“周满说的,她来还书,顺口说道您在晨云阁,刚刚见天气不对,我就出来了。”
卫凌词低眸望着她,见她肩头湿了,便将伞往她一侧移了少许,秋雨寥落,凝着淡淡寒意,“我与你师伯对弈了一局,天色不好,赶紧回去吧。”
伸手搭在了旬长清的肩膀上,挡住了些许雨水,卫凌词比她高,这个举动丝毫不费力气。可旬长清察觉后,呼吸急促了起来,只感到了一团炽热的灼火,自肩头而下,融入骨髓,摄人心魄。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打开自己手中的伞,避开卫凌词才是,可她的双手却动弹不得,失去了这些年来保持的疏远。她垂眸,紧紧盯着手中的雨伞,她用尽了力气,却打不开。
直到二人回了紫英阁,旬长清也没有打开那把雨伞,她痴痴地盯着手中的雨伞,神色皆是懊恼,她有些看不起自己了,竟这般难以拒绝卫凌词的温柔。
二人换了衣服后,雨水稍稍停了,此时有位客人去而复返。
周满再次踏回,她望见卫凌词后巧笑,露出了两颗虎牙,带着脸蛋上浅显的酒窝也一并显出来了,配上一双含笑的大眼睛,看着格外可爱,引得旬长清侧目。
“卫师叔,方才我师父让我请您去大师伯那里,说是三人一同聚聚,还说你们很多年没有一同喝酒了,还请了掌门师祖。”
既是穆尘宴请,卫凌词无法推脱,只好点头应允。只是放心不下旬长清,凌云山上虽无人敢明着动手,但暗地里的人还是有的,她临走前叮嘱道:“晚上若害怕就唤紫缙过来,左右一两个时辰我便回来了。”
这是拿她当稚子了,旬长清一撇嘴,有些不乐意,“我不害怕,师父只管去就是了。”
撇嘴蹙眉,语调微扬,当真多了几分傻气,卫凌词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中带了些嘲弄的味道,“那随你,多注意身旁动静,提高警觉性。”
她的警觉性很差吗?旬长清望着院门消失的背影,心中又定了一个莫名的结,心间萦绕,纠缠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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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满传话是穆尘宴请,师徒几人小酌几杯,可到了才知是王平君借了掌门徐恪的地盘罢了,那里有间小厨房,从山下命人置办了新鲜食材,又唤了宗内大厨房的庖厨过来做菜,几个打杂的姑娘在那里忙碌。
卫凌词从那里路过时,微一侧首便看到了在里面摘菜的紫缙,脚步一滞,念及旬长清平日里的机灵,以及对她的武功了解,想来也不会出事。
王平君今日倒是很开心,望着卫凌词的眸色愈发暧昧,特地予卫凌词斟酒,奈何卫凌词酒不沾唇,只喝着一旁的茶水,倒是穆尘将王平君珍藏了很多年的佳酿喝了大半。
掌门徐恪望着其乐融融的局面,也是不断捻着自己的胡子,笑意不显。席面上属穆尘话比较多,说及了他这些日子在外的趣事。
“一个小伙子娶媳妇,并未看到媳妇样子,只看到了自己未来丈母娘,貌美秀丽,猜想她的女儿肯定也很漂亮,于是就决定入赘他们家,新婚那夜却发现新媳妇极丑,简直丑得世间找不到比她更丑的,小伙子不干了,吵着闹着要退亲。”
一段话说完了,口渴,他便端起酒杯喝尽,期间
卫凌词插了一嘴:“退亲了?”
“上门女婿,还能退,后来他确实看不下去新媳妇的样子,对着丈母娘说,要不我娶你吧。”
荒诞的话,三人都听出来是他胡诌的,便不理他,穆尘自己也讨个没趣。
期间,紫缙送了鱼汤进来,望着卫凌词的方向多看了一眼,后者只注视着杯中茶水,屋内不可久待,紫缙将汤送至桌上便转身离开。
静了片刻,卫凌词抬首,望着上座的徐恪,浅浅而笑,“师父,我想下山一趟,回家去看母亲。”
徐恪亦是抬眸看着她,眸色探究,方想拒绝,一旁穆尘又插话,“上饶啊,那里是江南水乡,美得很,师妹,我陪你去吧,顺便见见伯母,让我蹭住几日。”
“想得美,二师弟,你才回来不过两三日,又下山也太舒服了,明日去武学堂教教新来的弟子,还有周满武艺进步得很慢,和阿词的徒弟长清比,可是相差甚远,收了又不管,你这个师父可不称职,”王平君立时打断了穆尘。
穆尘抬手又喝了一杯酒,不敢反驳,谁让人家是兄长,说得又在理。
王平君见穆尘不说话后,亲自舀了一碗鱼汤递给卫凌词,温和道:“既然阿词想去,那便去,顺道带上长清,去历练一下,也可,师父您说,是不是?”
王平君为长,亲手递过来的鱼汤,卫凌词还是接了,听着徐恪道:“这样也可,带着弟子去历练,总比四处游荡不知归来的好。”
指桑骂槐了,穆尘理亏,学着大师兄也舀了一碗鱼汤,亲手送至徐恪跟前,上赶着拍马屁,笑道:“师父说的是,徒儿下次改。”
徐恪不理会他,只低首喝汤。一旁的卫凌词见他喝了鱼汤,也抬手舀了一勺鱼汤送至口中。
第27章 搅局
二人喝汤, 师兄弟便喝着酒,师兄弟二人很少有机会相聚, 穆尘性子坦率, 和王平君不知酒过了多少杯, 看着对面的卫凌词,觉得她坐在那里,一个人幻化成两个人的影子了。
穆尘起身走了两步,至卫凌词身旁,语序不清:“阿词……阿词……送……回去。”
卫凌词因着徐恪未离席,也不敢擅自离开,如今穆尘酒醉,拉着她离开也不失一个理由,谁知她的手还未碰上穆尘的衣角, 师父徐恪就已走过来,扶着穆尘扬长而去。
她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外面雨水已经停了, 微风湿润,让人很清爽, “师兄, 我也回去了,你酒饮多了,让弟子为你办些醒酒汤来。”
王平君饮得酒比穆尘少, 穆尘醉的不分人, 但他除了脸色红了一些外, 说话神思都很正常,脉脉抬眼,他看着卫凌词的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化的疏离之色,他道:“阿词,你为何对我总是这番冷漠的神色,你对穆尘就不会如此,你当真喜欢他?”
寂静的烛火被外间溜进的风吹得兀自摇曳,忽明忽暗,照的卫凌词的神色也是讳莫如深,“你想多了,穆尘于我,我于穆尘,都是玩玩闹罢了。”
“既是玩闹,你为何不能正眼看我,你拒绝二皇子,我便知你不是贪图荣华之人,如此,甚好,我看准的人不是那般虚荣,阿词,你嫁我可好,”话至激动处,王平君起身绕过桌案,竟伸手抱住了卫凌词。
浅淡的厌恶在此时更加浓厚,卫凌词极力挣脱他,奈何四肢发软,竟提不起一丝力气,她惊愕地看向方才的鱼汤,唇畔颤动,“王平君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没有啊,师父也喝了鱼汤,你想多了,”王平君眼眸红色,炙热的气息在身体里流窜,他不顾卫凌词的挣扎,抱紧了她,“阿词阿词……今晚我们洞房如何?”
洞房二字在卫凌词心中炸开,她死命地想要推开他,可是皆是徒劳,他眼中的热烈是她的噩梦,她必须离开这里,暗自提气,却发现体内的内力毫无波澜,定是方才那碗汤暂时让她丧失了所有的内力。
她觉得自己无法喘息了,只好试图劝道:“师兄,我对你无意,你何必强求,你现在逼迫我,就算你今晚成功了,日后我也不会来委身于你,王平君,你放开我。”
她试图大喊,可是喊了几声也无人应她,这里的人被他清走了,今晚分明是鸿门宴了。
王平君不在乎这些话,缱绻地盯着她,面露痴狂,得到她的人,心早晚会是他的,徐徐图之。她愈挣扎,药效散发得愈快,苍白的容颜让他心中呵怜之意顿生。
卫凌词挣扎无果,眼前愈发昏沉,王平君笑得让她害怕,这里她竟唤不动一人来救她,眼前渐渐如夜幕般深沉,她想起了旬长清,那个被她留在紫英阁的人,她说不会害怕,可是此时,她想说:
长清,我害怕了!
将人置在床榻上,王平君深深凝视,秀颜清丽,水嫩娇唇,肤色容颜都是让他难承的绯俏,指尖忍不住抚上她的唇角,鱼汤中不过放了让她暂时失去武功、昏睡两个时辰的药。
而酒中却是放了解药。
他料到卫凌词不会喝酒,所以才大胆将解药撒入酒中,丝丝缕缕的情谊在眉间化开,这些年他知道卫凌词与他争掌门的位置,他不怕,放心大胆让她去做,因为她做的等于就是自己做的,他会让卫凌词成为自己的妻子。
这般好的贤内助,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满室旖旎,鸳鸯香暖,他眼中只盛着佳人的容颜,却忘了此地守卫的弟子都被他撤离了,外间就算来人了,也无人知晓。
巧的是真的来了两人,紫缙晚间离开的时候,便察觉外间的弟子都离开了,偌大的阁楼竟找不到人,她知晓鱼汤有问题,才提醒卫凌词,可她未收到自己的警告。
她不过是山下打杂的下人,办完了差事就得离开,情急之下,她去找了旬长清。
旬长清不知王平君打的什么鬼主意,给人下药终究不是好事,又不能直接上来找人,半道上看到掌门送穆尘回来,又不见卫凌词回来,便等掌门走后,和紫缙摸进了晨云阁。
可是穆尘早已醉的人事不醒,怎么喊都喊不醒,一滩烂泥巴一样贴在了床上,扯都扯不下来,平时话多,这个时间了醉着不醒,一句话都没有,越看越讨厌。
旬长清踢了他两脚,自己带着紫缙摸上了山顶,她对这里不熟,只能跟着紫缙走,她记得掌门书房好像离此地不远,不知卫凌词与王平君在哪儿,不如放火烧了书房,引出二人,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两人不能一起走,太惹眼了,她让紫缙去放火,自己接着挨个地方去找,好在这里的房间灯光都熄了,四周望过去,只有北面的一间屋子亮着灯。
旬长清脚步放得很轻,加之周围都是树木,有避挡之处,她轻巧便摸到了窗户下,窗户是从内合上的,外面打不开。
从怀中摸出了匕首,她费了半天劲用刀刃从外间慢慢挪开了闩子,轻轻打开了一个缝隙。
屋内床边坐着王平君,看不清神色,旬长清将窗户又多开了些,脑袋伸进去去看,赫然发现床上躺的是卫凌词,她竟能安然躺着,容王平君解开了她的外衣。
她没有拒绝,旬长清有些气恼,她还担心人家会不会被王平君下药,大半夜爬上山顶来找人,结果看到这一幕,待会说不定还会恼自己上山搅了她的好事。
可恶,卫凌词就是十足的混蛋。
她又缩回了脑袋,转身想抬脚离去,可又觉得怪异,卫凌词好像一句话没说,摆在外侧的那只手都未动,不对,她又打开窗户垫脚看了几眼,卫凌词还是没动静。
原来那药竟是干得这种坏事,旬长清想跳窗进去,可是蓦地发现她好像打不过王平君,势单力薄,进去了,救不成卫凌词,反倒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
站在外面跺了跺脚,西面灯光好盛,竟照耀到这处了,旬长清兀自打转之时,紫缙跑了过来,指着西面说,“着了,里面都是书,一点就着。”
紫缙过来就好办了,她望着西面红色的火光,将紫缙推了进去,站在门口喊了一句:“着火了,书房着火了。”
言下之意,明显不过了,紫缙冲进去后,就喊着外面着火了,让王平君救火。
旬长清则找了棵树爬上去,暂时隐蔽。好事被人打扰,王平君心中自是不舒服,只是掌门书房内都是凌云宗历来的宝贵的书册,马虎不得。他立时披了衣裳跑出来,不忘拽着紫缙一起。
估摸着怕被紫缙发现了床上的人。
两人走后,旬长清从树上跳了下来,看清了两旁无人后,才轻轻推开了门,又瞬间阖上了屋门。轻手轻脚的跑近榻前,看清了榻上之人,推了推她,没有反应。
果然是昏迷,旬长清又是苦恼,王平君最多半个时辰就得回来,若不唤醒她,还是麻烦。
自己也不能带走她,不管怎样先将外衣给她穿上,万幸的是她的衣服除了外衫外其余都是整齐的,还好紫缙来得快,她找了半天才在床侧的角落里找到了衣服。
琢磨着如何穿衣服的时候,紫缙又回来了,看到她手中的衣服,惊道:“小公子,你这是做什么,男女有别,不能这样。”
穿件衣服而已,怎地又提到男女有别了,旬长清握住衣服不松手,咬着下唇望着大惊小怪的人,揪着手中衣衫,顿了顿,还是将衣服给了紫缙,语气颇是不甘愿:“趁人没来,将她赶紧送回去,我去外面替你盯着。”
紫缙接过衣服,看着旬长清一脸气愤之色,不知说错了何话,只是眼下时间紧迫,来不及深想,她只好替卫凌词披好衣服,抱着她,避开众人,抄着小路往紫英阁走去。
两人齐心协力将人送进房间,紫缙抱着人最为吃劲,现在松了一口气,更觉得累了,坐在床下的踏板上,“小公子,卫姑娘醒来,你如何解释?”
进屋后,旬长清便将屋门及窗户都关得很严实,听了紫缙的话,心中方才消去的气又在心中翻腾,哼了一声,“解释什么?她自己被人下药了,我为何和她解释?难不成我与她解释,我搅了她的局,还是什么?”
一番话倒将紫缙说愣了,坐在那里喘了一口气后,又爬了起来,看着旬长清气鼓鼓的脸颊,眼中隐了迷茫之色,不解道:“小公子,属下感觉您在生气……好像生卫姑娘的气,可是您为何生她气。”
戳到心中事的旬长清脸色登时一红,支支吾吾半天才勉强解释:“生气……当然得生气……你看看她这个样子,走的时候让我保护自己,提高警觉性,可她呢,被人搞成这个样子,下次还有何脸面说我。”
旬长清嘴角蠕动,眼神却投在了不远处榻上之人身上,渐显可察觉的牵挂之色。
歇息好的紫缙却是骨碌爬了起来,以为旬长清说的笑话,未在意这些细节,只将自己的衣襟整理好,一面道:“小公子,书房被烧,肯定会牵扯到很多人,属下先去看看外面动静,您守着卫姑娘。”
第28章 戳脸
紫缙走后, 旬长清为了制造假象,将自己屋中的灯火灭了,将卫凌词的屋中的烛火只留下一盏, 平常人不敢来打扰, 就怕王平君会找过来。
接近子时,她却愈发睡不着, 摸着了床榻旁的踏板,自己坐在了上面,或许为了自己的念想,她就不该搅乱此事, 卫凌词嫁给其他人, 总好过与自己纠缠不清。
上辈子, 卫凌词能在最后关头救她, 说明她对自己多少还是有些情谊, 今生, 她明明在躲着卫凌词,可是卫凌词总是在自己无意时闯进了自己的心里。
感情, 当真是自己控制不得, 她回身望着卫凌词安静的睡颜,冰雕玉刻般的神色, 蹙眉间无法隐去的轻愁, 惯常幽邃的双眸却在紧闭, 她定定的凝视了半晌, 卫凌词的轮廓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晰。
见她无醒来的迹象, 旬长清伸手轻触了她脸上细腻的肌肤。
摸到后又是一番真实又彻骨的迷离,心中一痛,自己望着指尖发呆,指尖方才的触感光滑,很是舒服,无事做,她便又伸手停在了卫凌词的脸颊上,忆起白日里她戳自己的脸颊之事,促狭一笑。
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旬长清竟有种快感,只感觉上辈子郁结的气都消散了,自己萧条了许久的心亦被戳动,嘀咕道:“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我以为你不惧一切才是。”
许是时间久了,药效散了,卫凌词的脸色好了些许,面目粉红,旬长清看见了,突然想起了戏中词:面犯桃花。
她兀自摇首,自言自语:“您为何不嫁人,其实二师伯不错,就是有些懒罢了,不过这次我认为他也不好,你有危险,他却睡得像死猪,不好。旬亦然心肠狠毒,也不好。”
想了半天,觉得这些人都不靠谱,眸光熠熠,她爬坐在床上,看着卫凌词如玉的脸颊,喉间酸痒,想起方才王平君脱她衣裳的事,就觉得生气,应该砍了那双手才是。
卫凌词冰清玉洁,险些被玷污了,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