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词(重生) 第76章

  眼前的孩子眼里漫上了羞愧,让太后有些吃惊,她觉得眼前的孩子有哪儿不对,脸颊被烧得泛红,青木告知她去卫府,回来就睡下,任谁也唤不醒,口中始终喊着卫凌词的名字。想来,她是认定卫凌词了。

  “我并不累,卫凌词如今今非昔比,功成名就,一旦立后,她的名声,你的名声都会毁了,我不想阻拦你们,你想想可值得?”太后语重心长,看到旬长清这般凄楚的模样,她何尝不心疼。

  “对于名声,我从未希望有好的名声,卫凌词也不会介意,我要的只是大齐太平,帝后一心,其余都不重要了。”旬长清接过日含递来的杯盏,温水入喉,滋润了干渴的肺腑,她弯唇又笑:“太后,我说过,长清会做好旬亦殊未做的事情,您永远是大齐尊贵的太后。”

  通明的烛火下,柔弱纤细的人显得十分脆弱,但眼里包含着往昔不改的诚挚,太后凝视着她的眼神,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此事,哀家不再管,兴儿那里会安然无忧的。”

  “谢谢您。”旬长清慨然一笑,靠在了床沿上,看着太后一步步走出去。

  日含此时过来禀道:“陛下,平南王在外等了很久了,要见吗?”

  旬长清点头:“让他进来。”

  旬翼进来后,日含将退热的汤药递于皇帝手中,带着所有的宫人退下,静静地守在了寝殿外。

  殿内显得格外寂静,旬长清搅动着碗内的汤药,扭头看了旬翼一眼,如梦中一般自信,他曾是大齐的战神,如今也是朝堂上的肱骨之臣,亦是她的生父。

  她先淡淡开口:“有人说柳王妃还活着,朕想去找,可是不知她长何模样,就放弃了。”

  “陛下已是先帝之女,对于臣的妻子寻之无益,臣今日来想劝陛下卸下卫凌词的兵权。”旬翼的声音不大,但带了些不容置疑的口吻,一身蟒袍格外耀眼。

  “理由呢?”旬长清并未恼怒,轻轻舀了一勺汤药送入自己口中,苦涩的味道溢满口腔,但未达心底,她抬首笑道:“王爷,您如果能将自己手里的兵权交于朕,朕便收回卫凌词手中的兵权,您觉得如何?”

  这个看似一场交易,但很明显得益的只有皇帝,旬翼没有那么傻,如今他手里只有西南几十万大军的筹码,他不会傻到给皇帝。

  “卫凌词与臣不同,臣是皇室宗亲,而她是何人,与昔日徐恪是师徒,如今凯旋回京,臣恐她有不臣之心。臣知陛下心中想法,想立后就必须卸下她手中的兵权。”

  这番话看似是他的妥协,可旬长清明白旬翼的底线不会这么快被突破的,他想让卫凌词孤立无援,任他宰割,立后一事亦会不了了之。

  她轻轻摇首,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笑道:“朕接手大齐的时候,可算是千疮百孔,内有朝堂不臣之人,外有边疆虎视眈眈,边疆甚至夺去了大齐一半的江山,是卫凌词力挽狂澜,收复大片的失地。”

  旬长清顿了顿,将汤碗置于一旁的案几上,继而道:“如今此时,您让朕夺了她的兵权,岂非寒了将士的心,朕不做昏君。”

  旬翼脸色变了变,没有丝毫退缩,亦或是他坚信眼前的小皇帝会先退缩,道:“大齐的将士出生入死不只她一人,将士为大齐守卫国家,亦是义不容辞的事,臣看是陛下有私心,不愿为之。”

  “朕确实有私心,难不成王爷没有私心?”

  “卫凌词魅惑君上,就该处死,女子成婚已是大忌,更何况她是帝师,不劝谏陛下行正事,竟自己先做起了魅惑的勾当,糟蹋了帝师二字。”

  旬长清微微阖眸,眼前又是无尽的烈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吞灭,她紧紧攥住了身下的被帛,勉强笑道:“那是王爷所信,只是王爷臆想,朕喜爱她,这点即可,王爷是臣,朕是君,婚事容不得您插手。”

  君君臣臣,确实是一道无法逾越的横沟。

第107章 吃醋

  “陛下又错了, 您的事便是大事, 婚事更是朝堂中的大事。”

  旬翼的话掷地有声, 他将朝堂当作了他的战场了, 旬长清知晓说不动他。他眼下好比是学堂里顽固、迂腐、执着的老夫子,每日只知道繁复地去命学生背那些枯燥的诗词, 殊不知这样只会让学生厌恶他。

  旬长清失去了与他争论的念头, 她朝着旬翼一笑, “王爷, 更深露重,朕不留你了,有何事还是明日早朝再论。”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是高热未退之症,旬翼是男子, 未曾发现这个细节,直到日含催促他离去时, 才有所发觉。心有不甘, 也只好离去。

  日含将人送出了千秋殿,就折转回来,她是唐茉弟子,心中对旬翼自然不会有好印象, 又见小皇帝对他百般退让, 心中也有些恼火, 便道:“陛下, 王爷对你态度不善, 你怎地还好言对他。”

  靠在那里,拿着奏疏的旬长清手中一滞,望着日含不服气的面孔,巧笑道:“日含,你爹对你什么态度?”

  “我没有爹,我是我师父养大的。”

  “那你师父对你是什么态度?”

  “自然是良好的语气,温柔的态度。”

  “如果她认为你犯错了,而你又偏不改正,待你又是何态度?”

  “自然是横眉冷对。”

  “刚刚王爷便是横眉冷对。”

  同样的态度,吸引了日含,她半跪在帝王榻前,觉得小皇帝的话有些荒诞感,“不对,你是皇帝,他是臣子,如何敢对你横眉冷对,依我看是王爷有恃无恐,仗着自己是您的生父,是大齐旬氏唯一的亲王。”

  此话也是很有道理,旬翼心中自有傲气,文人的清高,他也有;先帝在时,他为小,本着尊敬的态度,先帝的决议他很少会反驳。

  如今不同了,旬长清是晚辈,又是过继,且是他自己的女儿,种种缘由让他想控制小皇帝,达到心中的目的。

  而旬长清又喜欢女子,大逆不道地立自己的师长为后,他自认作为皇室宗亲,皇帝的生父,有必要劝解皇帝回归正途。

  在他认为,这是大忠之道。

  日含听了小皇帝的解释,笑弯了腰,“他这是自以为是,大齐离了他照样会繁荣昌盛,边疆战事陡起的时候,他就举荐了谷梁乾,结果损失惨重,后来又不安好心地推荐了卫大人,如今灭了边疆,他就唆使了您收回兵权,这明显就是嫉妒。”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外人不了解卫凌词的人品,也会认为她魅惑君上,但亲近之人知晓,她不是贪图权势的人。

  对于日含的愤愤不平,旬长清很冷静,不过脑子被身上的热烧得发晕,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也不知如何下笔。她放下奏疏,躺在榻上,觉得自己呼出的热气是灼热的,四肢也渐渐酸痛,也不知是不是梦里被烈火缠身的后遗症。

  她翻过身子,趴在了榻上,觉得还是很难受,就唤道:“日含,去宣个会捏拿的医女过来。”

  日含与青木正在桌上摆着晚膳,听到她的吩咐,青木放下碗筷,走近她,担忧道:“医女医术比不上院正,奴婢去请院正来给您看看?”

  旬长清孩子气地趴在那里,捂着耳朵,“不用了,那帮老家伙,没病也说出一大堆废话,听得朕脑门都疼,指不定传到太后耳朵里,又扰了她的清净,你们悄悄地去就可,别兴师动众。”

  青木与日含对视一眼,后者退出去,在门口遇到卫凌词,微微一礼,欲去太医院时,被卫凌词唤住。

  卫凌词对她比旬长清对她更为了解,因为是日含找到了她,说她与邵家有深仇大恨,需借助平南王府的势力来对付邵家,而卫凌词当时同意了,秉着联盟的本质,并没有去调查日含的过去。

  她在宫中教坊待了三年,近日出现在千秋殿,这样的变化让人很诧异,况且那日她偷亲了旬长清,卫凌词也看得清楚,眼下,对此人的过去更为好奇了。

  “你那日的行为,我都看到了,你难道不想解释吗?”

  日含眨了眨眼,她瞒着众人做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不知卫凌词提的是哪件事,她故作不解:“卫大人,指的是什么事?”

  卫凌词神色淡漠,双手负在身后,眉眼处的清冷似是不食人间烟火,她轻轻道:“陛下乃是天子,你作为近前伺候的人,肌肤之亲,难道是应该的行为?”

  日含面露尴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觉得眼前卫大人应该是吃醋了,难怪昨日让小陛下吃了闭门羹,如果小陛下知道症结在她这里,指不定要杀了她。

  她忽然生起惶恐,忙笑道:“奴婢就是觉得陛下可爱,一时间觉得好玩,您别往心里去,奴婢没有那个不该有的心思,奴婢是唐大人的弟子。小陛下只喜欢您一人,她要是知道了,您不见的原因是我造成的,指不定我小命就丢了。”

  提及唐茉的名字,卫凌词眼中的迷茫之色更甚,她知道日含的性子不是一般人可以束缚,唐茉是个奇人,也是她查不到过去的人,思索了片刻,才道:“你要去何处?”

  日含知道卫凌词这是放过她了,忙道:“小陛下让宣会拿捏的医女过来,想必她身子不舒服,高热未退,您进去哄一哄罢。”

  忐忑不安的日含忙跑去太医院,打定心思离卫大人远一些,女人吃醋也很可怖。

  殿内的晚膳摆好后,旬长清依旧不愿起身去吃一些,整个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青木望着她有些焦急,她本是太后派过来照顾皇帝的,如今皇帝饮食不善,太后若是怪罪,她也难辞其咎。

  她走过去,半跪在榻前,“陛下,您想吃些什么,最近御膳房新送过来很多新鲜时蔬,您要不要试试,或者奴婢着人去做些清淡的粥,如何?”

  “不用了,等我饿了,自会吩咐你们,先下去,朕脑袋都被你们吵得疼了。”

  青木劝不动她,只好退下去,回身时看到长身玉立的卫凌词,心中一喜,忙行礼,被卫凌词唤住,她指了指桌上的晚膳,才躬身退了出去。

  旬长清听到了细碎的动静,以为是医女来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吩咐道:“别行礼了,帮朕捏一下。”

  卫凌词听到声音,轻步走过去,见她整个人藏在了被子里,趴在了榻上,听着声音也觉得她呼吸不通畅,难受得紧。

  略带冰冷的指尖覆在了旬长清的额头,卫凌词又摸了摸她被子里的手背,同样炙热,榻旁放着喝净的药碗。

  旬长清此时察觉身后有些奇怪,回头去看,就看到了神色温柔的卫凌词,她松下紧绷的神经。她忍着不适,爬坐起来,明亮的灯火下,望着卫凌词青黛般的眉眼,她觉得眼下很幸福,本想上前抱一抱她,又怕过了病气,就生生忍住了。

  唇畔止不住笑意,对于昨日的闭门羹,好似是上辈子的事情,再也记不得了。她伸手握住了卫凌词膝盖上的手,天真笑道:“你今晚不能待在这里,过了病气,对你不好。”

  卫凌词望着她若水般的桃花眼,点了点她的脑门,怪她:“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高热烧得你眼睛都红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不心疼,指望谁心疼你。”

  “我很好的,眼睛是被王爷气红的,他来了也不知道关心我,就知道说些朝堂上的事。”

  卫凌词看着强词夺理的清瘦少女,看着桌上还有些热气的晚膳,直接道:“我晚膳还没用,陪我吃些?”

  “你自己吃吧,我刚喝了药,闻到那些就觉得不舒服,我想躺会,身上疼。”旬长清摇首,想问她梦中大火之事,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想了想,迂回说道:“我做了一场梦,被火焚身,醒来后浑身都疼。”

  卫凌词被她握着的手莫名起了汗水,她微微挣开了旬长清的手,她身上带着一股寒冷,遇到旬长清身上灼热的气息,似是有些不适,“你身上何处疼,我帮你揉下,医女一时半会也来不了。”

  她表现得愈发冷静,旬长清就愈发确定了心里的想法,她低低道:“我们会有来生吗?”

  旬长清微微凑近了她,卫凌词觉得有股暖意袭来,她站直了身子,旬长清今晚不同往日,许是高热烧得脑中有些糊涂,她也不往深处想,只道:“应该会有的。”

  那是一层窗户纸了,卫凌词不说,旬长清也不敢问,笑着点头:“我身上都疼,这里最疼,你昨晚为何不见我。”

  她握着卫凌词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坚持道:“这里最疼,你若是为我发脾气而生气,我已经道歉了,你何故还是失约,我等了你一夜。”

  千秋殿里有卫凌词的人,她自是知晓旬长清一夜未眠,俯首案牍到天亮,但想起日含亲她,这个无赖没有恼怒的情景,无名生起酸涩,顺势在她胸口柔软之地捏了一下,“等我一夜不假,只怕和其他人厮混后,睡不着觉了。”

  “疼……什么意思。”旬长清捉住她的手,作势往她怀里倒去,触及了她身上温凉的肌肤,又猛地忆起自己是病人,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哀怨道:“你走吧,你在这里我又不能抱你,让我十分难受。”

  卫凌词摸了摸她的脸颊,到底是心疼压过了不甘,自己主动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背脊,“我又不是娇弱之人,习武多年,这点病气还是不怕的。不过……”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了冷笑,“陛下大了,花草也多了,被我看见了都说没有,没有看见的岂不是很多,别人亲你,你都不拒绝,不是厮混是什么。”

  “你冤枉我,别人亲我,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你莫不是梦里梦到的,来冤枉我。”旬长清靠在卫凌词身上,她的身上带着雨后青草的气息,而且身上浅浅的寒意让她很是舒服。

  进来的通禀的日含,听到这句话,不由地多看了一眼旬长清。

  这个傻陛下呦。

  约莫着被高热烧糊涂了,日含这般安慰自己,止步在屏风外,轻声道:“陛下,医女来了,要她进来吗?”

  “不用了,让她回太医院。”旬长清直接拒绝了,抬首望着卫凌词,觉得有些失落,卫凌词不会无理取闹的,必然是真的了。

  翻卷的长睫不住地颤动,旬长清想了很久,终究想不出,但先入为主的相信了卫凌词的话,神色黯淡,“你说的是真的吗?谁亲了我,我为何不知,难不成我脑子烧糊涂了。”

  她认真地低头思索,模样不像一个帝王,反似一个路边上想吃糖的孩子,极力想着自己银子丢在了何处。

  “罢了,不与你计较这个,我明日要离开帝京,与袁谩会合。”卫凌词轻松盖过了这个让旬长清纠结的话题,她掀开被子,扶着旬长清躺回去。

  卫凌词口吻很是‘大方’,让旬长清也有些释然,听到她要离开的消息,噘嘴不开心,“你亲我一下,指不定要好久都见不到你。”

  “也没很久,最多半月,”卫凌词替她掖好被子,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神,也微微放下心来,人精神了,热自然退得快。她捏了捏那日被日含亲过的脸颊,小气道:“不亲,被别人亲过的东西,我不要了。”

  旬长清哼了一声,翻过身上趴在榻上,后脑勺对着卫凌词,“小气。”不过眉梢眼角都漾着欢喜之色。

  因为她知道卫凌词是嘴硬心软,她感受到卫凌词的指尖捏在了她的腰上,轻轻揉着,她沉迷于这种温馨舒适的环境里,半醒半睡之间,脸颊遇到了微凉的肌肤,她笑着进入了梦里。

  …………………………

  在第四日的晚上,卫凌词一人一马赶到了军营里。

  大军在野外安营扎寨,将士们见到元帅深夜归来,并无惊讶,接过她手中的马鞭,将马带去了马厩里。

  主帐里只有袁谩与旬亦素,卫凌词掀开门帘时,看到了正在上药的袁谩,大吃一惊,快步走近,不解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袁谩伤到了胳膊,并不是很严重的伤,她也不在意,见卫凌词紧张,就细细解释:“边疆一些人不死心,派死士偷偷潜入了军营来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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