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为期 第31章

第43章

  心理剧比赛, 林羡她们班级凭着林羡出众的剧本和时满等一众同学精湛的演技,毫无悬念的杀入了决赛。决赛,则安排在了圣诞节前一周的周五晚上, 地点在学校的影剧院,与工商管理学院的心理剧决赛一起联办。根据安排, 影剧院里前三排的最佳观看位置是嘉宾席, 不对外开放,第一排是学校领导的专属位置, 第二排和第三排, 则是平均地分给学生会及每个组织的学生干部。

  林羡特意拜托了夏之瑾,希望她能想办法帮自己要一张嘉宾席的票,她想要邀请萧菀青前来观看比赛。夏之瑾没有推辞,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果然,比赛前三天,夏之瑾就不负所望,及时地把票送到了林羡手上。

  林羡见夏之瑾面容疲惫, 不免关心地问了她一句:“满满……最近还是没有回家住吗?”时满最近缺勤缺地有些厉害,所幸,微积分期中考擦着及格线通过了,排练倒是一次都没有落下。林羡问不出时满和夏之瑾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作为朋友她也只能委婉地劝过几次时满不要太任性, 再多的话,她也不敢、也没有立场去多说了。所以,她尽管着急想要帮夏之瑾, 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夏之瑾神色有些黯然,摇了摇头,无奈道:“没有回来,不过我知道她住在哪里了,到底是放心了一点。”她顿了顿,看见林羡也是面有忧色的模样,反倒敛了些愁容,温言宽慰林羡道:“不要太担心了,我和她妈妈说了。时阿姨前段一直在国外出差抽不开身,过两天就回来了。周五她下了飞机也会直接过来看比赛的,到时候她会和时满好好谈一谈,应该就没事了。”说到了时满的母亲时惊澜,夏之瑾的神色里,是难掩的孺慕之情。

  林羡心里稍稍放了些心,但也有些惊讶。谈到时惊澜,夏之瑾的状态和时满的状态好像完全不一样。从之前与时满的偶有提及的几次交谈中,林羡隐约察觉,时惊澜和时满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至少,她从时满的脸上,看不到她对时惊澜的温情与敬爱。

  她犹疑了一下,略带好奇地问夏之瑾:“满满的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女强人,大概是无疑的?时满这样反常的状态持续大半个月了,辅导员都在年段会上点名批评过了,她却这么放心地一直拖到了现在工作忙完了才回来关心时满吗?

  夏之瑾清冷的眉目却是霎时间柔和了许多,带了些敬重的意味回答林羡道:“时阿姨是一个很好很温和的人,我很敬重也很感激她。”

  时惊澜帮了她们家很多,没有时惊澜的资助,她读不到高中,更不要说大学;没有时惊澜的帮忙,她们家早就弹尽粮绝,就算是砸锅卖铁,她妈妈的病情都不可能撑到她高三。也许,对时惊澜来说,她所给予的帮助都不过是她的举手之劳,但对她们全家人来说,她所给予的帮助,却改变了她们全家,改变了她和她妹妹一生的命运。她妈妈去世前,再三叮嘱她,做人要知恩图报,以后要好好报答时阿姨,更要向时阿姨学习,以后做个有用的人,有能力就要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甚至后来,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人生的最大支柱和依靠,是时惊澜邀请她住进家里,对她说,以后,你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让她这个流离失所的人,找到了安定和方向。

  她对她的恩情,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所以,她把时惊澜,当成恩人,当成榜样,甚至,当成半个母亲来敬爱的……

  “哦,这样啊……”林羡闷闷地说。

  她总觉得,夏之瑾说的时惊澜,和时满与她说的时惊澜不太一样呢。

  林羡拿到票的当天晚上就邀请了萧菀青,萧菀青周五那天没有特殊的工作安排,自是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她。但由于林羡不仅是参赛班级的导演,还是比赛的两个女主持人之一,所以正式比赛的那一天下午,林羡忙得分身乏术。她不仅需要在正式比赛之前,督促指挥演员再演练几遍,而且还需要化妆,和其他主持人对台本。故而,周五比赛的那天晚上,林羡没有回家吃晚饭。

  于是,下班后,萧菀青在外面吃了晚饭,就径直驱车去了京南大学,早早地凭票进了影剧院找到了位置,静心等待。

  影剧院的座位分成左右两边,中间是一条一米宽的走道。萧菀青的座位,是在左侧靠中间走道的第三个。

  她进场不久后,林羡就给她发短信,关心她:“萧阿姨,你来了吗?”

  萧菀青笑着回了她:“你放心,我没有迷路,已经在座位上了。”

  林羡很快地就俏皮自信地给她放言道:“萧阿姨,你就等着被我迷倒吧!”

  萧菀青哑然失笑。这孩子……

  六点四十五分,开场前的二十五分钟,观众开始大量地陆陆续续进场,舞台上的彩灯和荧幕也都亮了起来。萧菀青的左侧,已经坐满了人,一整排看去,只剩下她右边,最靠中间的那两个位置,还依旧空着。

  萧菀青从包里取出单反,对着舞台,调整着光圈、焦距等基础设置,在心里期待着,林羡今晚,该是怎样盛装打扮的模样。

  她刚测试性地拍了两张照,身旁,靠中间一直空着的那两个位置的主人,终于也来了——是夏之瑾,和一个妆容得体、高贵优雅的美妇人。

  萧菀青放下单反,侧过头,和隔座的夏之瑾温柔地打了个招呼:“是你呀……”,而后,她的视线越过夏之瑾,往隔了一个座位那个美妇人看去,恰巧,那个女人也侧过了头打量她。

  夏之瑾微微笑了笑,似是比先前见过的两次更多了几分拘谨的样子,轻声回应她道:“萧阿姨好。”接着,她侧过头恭敬地对那个女人介绍道:“阿姨,这是林羡的阿姨。”而后,又对萧菀青道:“萧阿姨,这是满满的母亲。”

  萧菀青早在夏之瑾侧身介绍之时,就认出了那个女人——岸江市去年评选的年度最具影响力的企业家获得者,时星集团董事长,时惊澜。

  那时候,她们杂志社想要采访她,社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怕出错,采访是她亲自去的,稿子,也是她亲自写的。采访的时候,时惊澜一直都是和颜悦色,有问必答的好说话模样,她还天真地感慨时惊澜平易近人。万万没想到,后来要定稿时,她把初稿发去给时星审核,时惊澜突然万分严苛挑剔了起来。她按照传话的人说的时惊澜的要求,前前后后大改了六次才艰难地过了审定了稿,差点没磨死她。

  也是因此,萧菀青对时惊澜可以说是印象深刻了——笑面老虎啊。

  她朝着时惊澜点了点头,礼貌道:“时董好。”

  时惊澜面色柔和地也朝萧菀青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萧主编好,没想到一直听满满提起的人很好很温柔的萧阿姨是你呀。满满承蒙你的照顾了,希望没有给你添麻烦。”

  萧菀青回以礼貌一下,客气道:“时董说的哪里的话,是我家林羡一直承蒙令嫒与之瑾的照顾,多有麻烦了。”

  她们还在你来我往地客套着,场内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沸腾的人声,也随着光线的灰暗陡然地安静了下来。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黑暗慢慢散去,舞台上,缤纷的彩灯一刹那间亮起,而后,一左一右两道追光灯出现。左边,一个高挑窈窕的年轻女主持,莲步轻移,袅娜摇曳着上了台。

  她穿着一袭露肩的红色晚礼裙,长裙前短后长,裙摆长长地拖曳于地上,随着她婀娜的身姿优雅地游弋着。女孩海藻般的墨发,在脑后精致地编织挽起,身前散落着的秀发,烫成了美丽的大卷,披散于她清晰明显宛若振翅欲飞的锁骨上。长长的华丽耳坠,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优雅美丽又不失年轻活力——是林羡,一个萧菀青从未见过的林羡。

  萧菀青温润的眼眸里,盛满了林羡小小的倒影,盈满了大大的惊艳。在那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要抬起双手,使用手中单反,记录下林羡这样风姿绰约的动人时刻。

  “尊敬的领导、老师们……”林羡沉着淡然地面对着台下的观众,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明眸皓齿,熠熠生辉。

  “亲爱的同学们……”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主持人紧跟其后。

  “晚上好!”清脆动听的女声与低沉磁性的男声,完美地和声说道。

  夏之瑾靠近了一点萧菀青,笑着对萧菀青由衷夸赞道:“萧阿姨,林羡今晚,好漂亮啊。”

  萧菀青瞩目着舞台上那个像是会发光的,楚楚动人的女孩,眸色温柔地像是含了一泓清泉,波光潋滟。她微微低头,透过前排男生举起的手机,放大焦距聚焦的屏幕,看着浅笑吟吟的林羡,轻轻地、欢畅地、骄傲地点了点头,低吟道:“是很漂亮啊。”

  她眉梢眼角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情,抬起了单反,也聚焦了林羡,一下一下,认真又严谨地拍下了林羡的每一个动人风姿。

  林羡她们班级,是第五个上场表演的。

  女主角时满明显也是精心地化过妆了。她的衣着是贴合剧情的平常普通,面容,却比平日里更娇俏明艳,迷人地让人挪不开眼。舞台上的她,是时满,又仿佛不是时满。她娇纵,娇气,不懂事的一举手一投足,像是没有丝毫刻意雕琢的痕迹,好似天生就是如此,此时此刻,也不是在演戏,而是,她真的就在经历。

  每分每秒,都扣人心弦。

  最后,舞台上所有的灯光都暗去了,只剩一束惨淡的追光灯照耀着时满。时满瘫坐在舞台上,掩面恸哭,撕心裂肺,合着筷子兄弟喑哑悲戚的“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惹得所有人鼻头发酸,眼眶发红。

  萧菀青低下头,悄然掩去了自己眼角边滑落的泪水。她余光中,看见,夏之瑾紧咬唇,在浅淡的光线下,面上有晶莹的湿润水痕在闪烁着。

  时惊澜面不改色地盯着舞台上的女儿,眸色幽深,若有所思。半晌,她听到夏之瑾轻轻的抽气声,叹了口气,从包里取了一包纸巾递给夏之瑾。夏之瑾没有难为情,伸手接下了。

  这一次,表演结束,观众的掌声,显而易见地比前几场演出要热烈了许多,掌声经久不息。

  萧菀青举着单反,透过镜头,凝视着台上站在正中心,有条不紊镇定自若地领着所有演员,准备给观众谢幕的林羡。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她看见,林羡仿若有预感一般,精准地面向她的镜头,对着她弯眉浅笑,眼波流转,灿若桃李。

  萧菀青的呼吸微微一滞,脑海中跃然浮现:“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我好像,是有一点,被你迷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姨自我催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很正常,我这是正常欣赏。

第44章

  萧菀青看得太过专注投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右边夏之瑾和时惊澜都消失不见了, 只余下了两个空荡荡的座位。

  只看时满的节目吗?萧菀青感慨。

  也是,其实时惊澜能到场, 就已经让她很惊讶了。曾经采访的时候, 她们也稍微涉及过一点关于家庭的问题。那时候,时惊澜笑着说, 她对她女儿是有所亏欠的, 她们一年能见面的时间都是屈指可数的,幸而,她女儿很独立,没有让她多操心。

  萧菀青想到时满,在时惊澜的忙碌疏忽下,确实也成长地很好很优秀了。她转念又想到那天夏之瑾在厨房里的娴熟表现,揣测, 也许里面有几分夏之瑾的功劳?

  不知道,夏之瑾在她们家,究竟,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萧菀青笑着摇了摇头,什么时候, 她也这么八卦了。

  又过了两个节目,萧菀青包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振动了起来。她打开包取出手机时,振动已经停止了, 来电显示告知了她,是她的助手。萧菀青正踌躇着,要不要出去回个电话的时候,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是助手又打过来了。

  一般来说,如果没有非常要紧的事,一次没有接听,对方就会体贴地发个短信给她,告知她找她何事,让她方便的时候回个电话。而现在,她连拨了两个电话。

  萧菀青心下一沉,怕是有什么急事了。

  她稍一思索,把单反往脖子上一挂,就拎了包,摸着黑,猫着腰,快速地朝影剧院开着一小半的后门走去。

  出了门,萧菀青环顾了一下四周,径直上了二楼,推门进了一个露天的天台。她找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回拨了助手的电话。

  果然,是工作上临时出了一点问题。

  杂志社早在两个月前,就由她策划好了,要在圣诞前两天,举办一场沙龙。这次沙龙,广邀业界同行,主旨是交流探讨一下纸媒时代与网媒时代的发展融合点。当时,她们就已经订好,也成功联系好了四个主讲人。

  现在,助理收到其中一个主讲人的通知,说是临时出了意外,下周没有办法前来参加了。萧菀青是这场沙龙的主策划人,助理一收到消息,就赶忙来问她。现在,是临时改成三个主讲人,还是,想办法再找一个主讲人来救场?

  如果贸然减少一个主讲人,那么之后沙龙的许多后续相关环节,都要进行相应的修改,工程量将非常巨大。

  最重要的是,时间真的很紧迫了。

  萧菀青半倚靠在墙上,抬手扶了扶额头,叹了口气,温声安慰助手道:“暂时先按原定计划安排下去,我晚上再去联系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其实时间这么紧,若非关系过硬,谁愿意这样仓促准备慌张上场?

  别无他法,萧菀青只好给温桐发求救短信。

  温桐现在就职于国内资讯媒体巨头之一的信潮,任岸江分区市场部总监。资历上面来说,与先前联系的那个主讲人算是旗鼓相当。

  萧菀青与温桐相识相交多年,一向觉得,朋友间相处,最好,还是纯粹一些,不要过多地涉及与工作利益相关的事情。所以,尽管她们工作领域有许多相重合的地方,人际网络也有许多能够共享的,但除非温桐主动,她从不愿麻烦温桐。

  这次,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幸好,她短信刚发过去不久,温桐就很爽快地给了回复答应了她,还让她一会方便的时候给她来电话,她们电话中详聊。

  不过,温桐也提了个条件。温桐说萧菀青预定了自己一个晚上的沙龙时间外加几个晚上的准备时间,她是不是至少也要赔偿她一个晚上的时间?

  萧菀青看着回信,眉头一松,哑然失笑。总归不会是太出格的事情吧?她眼底有温柔的笑意浅浅流淌,无奈回复温桐道:“好,赔给你。”

  她含着笑,收了手机,放进包里,沿着原路返回。突然,她的余光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脚步一滞。

  夏之瑾正坐在窄窄的阳台墩上,怔怔地仰头望着深沉的夜色。她一贯清冷沉静的脸上,是萧菀青一眼可见的落寞与消沉。

  萧菀青靠在包手上的手猛地收了收,心里一紧,立时转了方向,脚步轻盈地朝着夏之瑾走去。

  她在夏之瑾身后站定,一边快速地用双手紧紧地把夏之瑾圈在怀里,一边柔声关心也是提醒她道:“怎么坐在这里?太危险了。”

  夏之瑾突然被碰触,却没有丝毫萧菀青担心的被吓到后的惊讶挣扎。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神色沉沉的,看清是萧菀青,只不过微微敛了敛眸,淡淡道:“是萧阿姨啊……”而后,女孩又转回了头,出神地望着没有一颗星星的暗寂夜空。

  萧菀青觉得她情绪不对,更加不敢松手了。她语调温柔地低下头靠近女孩,哄她道:“这里夜风好大,容易着凉,我们先下来好不好?”

  女孩沉默着没有回应她。

  萧菀青犹豫着想要再次哄她时,夏之瑾突然向后仰去,彻底地把自己交给了萧菀青。她彻底地靠进了萧菀青的怀里,声音低低的,轻轻笑着,问萧菀青:“萧阿姨,你说,贫穷是不是真的可以压弯一个人的脊背。穷人,是没有资格做梦的对不对?”

  她明明是笑着问出口的,话到中途,声线却渐渐哽咽,哭腔渐显。

  萧菀青被她语调里的悲凉绝望震慑到,一时间她除了把她搂地更紧,脱口而出否认“不是的”,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才更能安慰到她。

  “做人,好没意思啊……”女孩的声音清清冷冷的,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沧桑脆弱。她像是一刹那间,看破了命运对她的残忍。

  刚刚,时惊澜看完时满的表演,就示意夏之瑾与她出来了。在影剧院二楼安静的露天阳台摆放的空桌边上相对而坐,时惊澜对她轻轻然地说:“你和时满在一起吧。”

  是不是很可笑?

  她因为担心她和时满在一起会让时惊澜无法接受、伤心难过而拼命地把喜欢的人往外推,被时满埋怨不理解冷语相向,肝肠寸断。而她一直担心的人,却轻轻巧巧地告诉她:“你和她在一起吧,不要在意我。”

  有一瞬间,她欣喜若狂,以为,幸运之神,终于真的眷顾了她一回;以为,贫瘠悲凉如她的人生,终于真的也可以顺心顺意一次了。

  然而,下一秒,时惊澜冷静低沉隐含的声音,却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甚至,打破了她这些年来的自尊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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