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的心,一下子沉入了黑暗的海底,再也,打捞不起。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她想问萧菀青,那五一节放假也不回来吗?她想问她,那她可以过去看她吗?她最想问她,萧阿姨,那你说要给我的答案呢?
你的答案,什么时候给我?
可萧菀青却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又再次,仓促地挂断了她的电话:“羡羡,我同事来找我了,你有什么问题,发短信给我,我晚点忙完了回你。”
而后,耳边,便只余下冷静冷酷的忙音了……
大喜大悲,大起大落。
林羡怔怔地握着手机,听着那机械的“嘟嘟”声,听着自己心里,期待与喜悦一点一点残忍地死去的声音,很久很久以后,才轻轻地应了萧菀青一句:“好。”
她打开手机短信的页面,心头像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似有满腔的思念与不甘,激荡得她头脑发涨。可长久的克制过后,她最后,只一字一字沉沉地按下拼音,给萧菀青发了:“我等你回来,你照顾好自己。晚安。”
她无力地任手机自她的大腿滑落,曲起了膝盖,双手环抱着,突然就再也忍不住,委屈失望不甘气恼夹杂着思念不安不舍与心疼,让她矫情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想也不忍责怪萧菀青的失约,只是工作,只是被迫打乱了节奏,萧阿姨能有什么办法。她不应该有这么多负面的情绪的,她是个大人了,她要有耐心,她不应该这么娇气,她不应该哭的。林羡的理智让她想停下来,冷静下来,可身体却不听控制,怎么都阻止不了自己汹涌的泪水。
她低下头,看见脚踝上那结了痂的伤口,忽然就伸手,狠狠地凶猛地揭开了来,一下子,血丝渗了出来,疼痛,直入心扉……
林羡终于纵容自己,放肆哭了出来。
她已经很努力了。
现在,不是她孩子气,不是她不懂事,不是她任性,不是她不够体贴,不是她不够像大人。
是她伤口太疼了,所以她才哭的。
第82章
萧菀青换了城市之后, 仿佛更忙碌了。林羡发十次短信,萧菀青可能才会回复一次,话语, 似乎能多简短就多简短。
萧菀青出差前的那种强烈不安感,又卷土重来, 直搅得林羡心神不宁。她询问了刘阿姨, 刘阿姨表示萧菀青还是会隔两三天就抽空给她打电话了解林羡的生活情况的。林羡闻言,又有些安心。她宽慰自己, 萧阿姨还是在关心着自己的, 她应该只是真的太忙了。
可心底里,到底是不由地有一个疑惑,像气球一般,随着时日的推移,越涨越大,质问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再忙, 真的会忙到连回复一条短信的时间都没有吗?为什么,有时间给刘阿姨打电话,却反而没时间联系自己?
林羡压抑着自己,不敢细想,不敢深究。却渐渐, 寝食难安,夜不成寐。
四月中旬的一个周五晚上,夏之瑾任职的学生会办公室里的一个小干事过生日, 大家策划了一下,就正好借此机会,先进行一次部门聚餐。而后,吃过饭,她们再直接上到楼上的ktv继续庆祝。
时满不是学生会的人,但因她时常出现在夏之瑾的身边,也常因要等待夏之瑾一起回家而参与办公室例会,一来二次,大家就都知道了夏之瑾和时满的姐妹身份,整个部门的人,都把她当成办公室的编外人员了。
因而,当时满明明因为着凉痛经,痛得不想下床,却在听说夏之瑾要出门的时候非要跟着夏之瑾一起出席时,夏之瑾心疼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体贴地帮她轻柔地贴好了暖宝宝,带好了热水,无言地纵容了她。
她愿意在最大限度内,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满足时满,让她开心。
七点的时候,一行人刚刚转战ktv不久,时满听寿星唱了第一首歌后,便小声和夏之瑾打了声招呼,提了放着卫生巾的手包去卫生间解决人生大事。
她捂着还有些疼的肚子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一抬头,余光在这条走道的尽头,隐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
时满愣了一下。
那个穿着高级灰缎面雪纺衬衫,下着米白色阔腿裤,手肘处搭着一件浅咖色长风衣,走在西装革履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最后,身姿挺拔气质出众的女人,是不是萧阿姨啊?
她蹙着眉,认真地定睛看去,正巧看见那群人走进了走道尽头的那个包厢。时满一直盯着的那个女人最后才进门去。女人回过了身,露出了一张温婉秀丽的白皙面容。而后,她轻轻地合上了门。
可不就是萧菀青。
时满嘟了嘟嘴,发自心底的愉悦,轻轻笑了一下,心里笑嗔林羡:天天和她念叨着想念萧阿姨,这下回来了,倒是一声气都不和自己通了?乐得找不着北了?呵……
时满回到ktv包厢里,话题已经不知道变了多少个了,此刻,正在讨论的是这学期的部门出游计划。小干事们兴致勃勃地表示想要去露营,觉得来个篝火晚会,吃酒烤肉,观漫天星海,一定很有浪漫又很有意思。
夏之瑾却是无情又冷静地否决了她们。
学校因为担心学生的安全问题,明令禁止社团和各个组织带领部门干事出游、夜不归宿,更不用说露营这种事。要是被发现了,她们这些部长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时满听着她们关于露营的美好畅想,倒是起了兴趣。
回去的路上,时满就与夏之瑾商量着下周周末要是天气好的话,她们一起去露营吧。近来草长莺飞,气候怡人,感觉最适合出去玩了。她们还可以叫上萧阿姨、林羡,陈芷和唐沫她们,人多更显热闹。安全方面也可以不用担心,叫她妈时惊澜给她拨两个保镖过来就好了,除了守夜,还能帮她们背行李搭帐篷取水生火什么的,方便得很。
红灯亮了,夏之瑾稳稳停住了车子,闻言不由失笑。她侧过头打趣她道:“时大小姐真是尽显资本家的剥削本色。”
时满桃花眼娇俏一横,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一转,突然伸手勾住了夏之瑾的胳膊,贴近了她,语气娇柔,吐气如兰道:“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好好剥削剥削你。”
说着,她在夏之瑾耳边低低暧昧道:“之瑾姐姐你什么时候,也服务一下妹妹我?恩?”最后的那个“恩”字,尾音拖得长长,咬的又轻又柔,婉转柔媚。
那日她设下柔情陷阱,夏之瑾万般克制后终是步步深陷。她回应得热情又生涩,时满看着面前眼眸柔媚得像是要滴水一般的心上人,心像是被一团热烈的火熊熊炙烤着,忍不住转守为攻。
可万万没想到,自那一次毫无准备时被自己打断的进攻后,夏之瑾就像是在压抑什么一般,隐忍克制,对自己的索要予取予求,却对自己的需要束手束脚。
时满自然是享受着夏之瑾对她的温柔纵容,可夏之瑾不愿意要她的坚持,却也让她耿耿于怀。
她明明看得出来,夏之瑾眼眸里不是没有波动。可是她不知道夏之瑾到底在顾虑什么?又或者,她还在想给自己或者给她留什么样的退路?
还在沉默不知如何应答间,路口那站立着的绿灯终于及时地亮了起来,拯救了夏之瑾一颗被时满撩动地躁动又难过的心。
狭窄的密闭车间内,空气仿佛变得因着时满的话语而在转瞬间变得稀薄燥热了起来。夏之瑾似是不为所动的模样,但清冷的面容,到底是染上了灼眼的绯红,平添了几分妩媚。
她借着开动车子的动作,抽回了被时满抱着仿佛在发烫的手臂,两手重新搭放在了方向盘上。她没有回答时满的问话,而是装作没有听出她话语里的线外之意,不动声色地转移开了这个话题:“下周的话,萧阿姨回来了吗?羡羡不是说萧阿姨还在出差的吗?”
时满盯着夏之瑾,微微蹙着眉,显然是听出了她的逃避。半晌,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妥协地宽慰自己:来日方长,就不信自己就真的这么没有吸引力,就不信之瑾真的能一直这么有自控力。
她放过了夏之瑾,如她所愿地跳进来了这个新话题,回答道:“回来了,我刚刚去卫生间,在走道里看见萧阿姨了,看起来好像是公司部门聚会的样子。”
“这样啊。那可以,你周一的时候问问羡羡和陈芷她们,我晚上回去查查攻略,挑选个适合的地址。”
“吧唧”一下,时满凑到了夏之瑾的脸旁,在她脸颊上印下了一个热情的轻吻。“辛苦我宝宝了……”女孩的声音娇娇甜甜的。
夏之瑾刚刚冷却了些的面容,又热了起来。她努力端着一张冷淡的脸嗔时满:“开车呢,坐好。”嘴角翘起的弧度,却出卖了她内心泛甜的喜意。
周末夏之瑾挑好了地址,列好了露营要准备的物品清单,和时满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到了周一,时满一见到林羡、陈芷和唐沫,就迫不及待地向她们提议了这件事:“这周末要是天气好的话,我们要不要一起去露营呀?你们只要带上洗漱用品、睡衣裤这些东西贴身的东西就好了,帐篷和其他各种东西,我这边都有,你们不用另外准备就。”她想了一下,补充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之瑾做了特别全的攻略,而且我也会带上一两个……额,可靠的能帮忙的男的。”
唐沫和陈芷立时就拍手叫好,答应了下来:“去去去!我还从没有露营过,更不要说这么省心的露营了。”
时满听到她们答应了,立时弯了弯眉眼。她高兴地转过头对默不吭声的林羡道:“可以的话,你帮我邀请萧阿姨一起吧。”
林羡顿时耷拉下了小脸,眼眸黯了下去 ,惨兮兮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好几天没有收到萧阿姨的短信回复了,怕是通知不到了。”
时满以为她在故意戏弄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满道:“得了吧你林羡,还卖惨骗我同情心,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我都看到了好不好?”上周她看林羡无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样子,难得善心大发地帮她打了好几天的水,还体贴地帮忙泡了枸杞,想着给她养养生打打气。
林羡眉头拧了起来,瞅着时满,有些莫名其妙:“你看到了什么?”
“我周五在ktv看到萧阿姨了啊,她不是……”回来了吗?余下的话,在看见林羡一刹那间变得苍白惊愕的面容时,渐渐失声。
林羡……是真的不知道啊?!时满表情也僵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
“叮铃铃……”上课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教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老师打开了小蜜蜂,开始上课。
时满见林羡紧抿着薄唇,脸色苍白得像白纸,颓丧愕然得有些骇人的模样,吞咽了一下,小声补救道:“不一定,不一定是我看错了。我当时,也只不过是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身影和侧面,没有看得很……”清楚。
这次,话依旧没有说完。老师的话,也没有说完。
全班的思绪都被林羡巨大的动静打断了。
林羡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从抽屉里拎出了书包,在同学老师所有人惊愕的瞩目中,冷着脸,一言不发,飞快地跑了出去。
老师错愕过后气急败坏的“这哪个班的?副班长呢?!什么态度!我要扣光她的平时分,重修!”的愤怒声音,林羡全然置之脑后。
她飞快地往下跨越着楼梯,风从她的耳边擦过,仿佛在不停地吹拂送达着一句话给她:“她回来了,她骗你。”
这半个多月来萧菀青走后与她联系日渐稀少的种种异常,如幻灯片般地在林羡脑海里回放,红线画出重点,串联起来,一瞬间,她像是了悟了什么。
她终于在学院门口距离停车处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两腮肌肉咬得紧紧,颤抖地摸出了手机,拨通了刘阿姨的电话。
不多时,刘阿姨就接起了电话,疑惑道:“羡羡?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课吗?出什么事了?
林羡却像是在隐忍压抑着什么,沙哑着声径直不答反问她:“刘阿姨,我阿姨雇用你的时候,和你说了,要雇用多久吗?”
刘阿姨心里打了个突,她最近做了什么不对的让林羡不高兴了吗?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她连忙搬出萧菀青的承诺回答道:“你阿姨说,最少四个月吧,羡羡,怎么突……”后面她说了什么,林羡全没有听清楚。
她只怔怔地在想,四个月啊。
三月、四月、五月、六月,放假。
原来是这样啊。
明明,已经是四月暮春时节,林羡却被冷风吹得一个趔趄,有些站不稳身子。恍惚,在一瞬间,她的世界,入了冬,漫天飘雪,冰天雪地。
整颗心,如坠冰窖。
第83章
林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着小绵羊开到萧菀青杂志社附近的。这一路上, 她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涌过无数的难过失望,但到底, 还是咬着牙心自欺欺人地存着最后的一丝丝侥幸:也许,萧阿姨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家, 今天, 正准备给自己一点惊喜呢。也许,工期只是为了方便雇佣到保姆, 才虚假地往长了说的。就像, 以前也总听同学说,去做暑期工的时候,一般都不能实说自己只能做两个月,都要往长了说才容易找到工作的。
她心底里明明知道,萧阿姨不是那样不实在的人。
可……可也许呢……
明明,明明萧阿姨也那么喜欢自己了,明明她告诉了她, 回来再说的。她那样温柔的人,怎么能舍得这样对她呢。
她从前也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垂死挣扎的人。
她把小绵羊停在了萧菀青杂志社对面马路的一处收费停靠处,而后伸手取下头盔。仰起头准备下车的一瞬间,她看见, 对面的大楼里,袅袅走出几个衣着亮丽的女人,其中走在最中间的那个女人, 浅栗色的长发洒落于两肩,发尾俏丽地卷起。她侧过头与人交谈浅笑时,侧脸是令林羡迷醉的熟悉的精致线条。
一刹那间,林羡周身像是被冷风席卷过一般,僵冷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慌张地拿出手机,像是不愿相信一般,怀抱着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按下了那个设为第一联络人的快捷键,拨通了萧菀青的电话。
她直直地盯着对面大厦门口那个颀长秀丽的身影,一瞬不瞬。她看着她停下脚步,从包里取出手机,几秒后,放下了手机,若无其事跟上了旁边人的脚步,离开了。
林羡怔怔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嘟”忙音声,看着那个身影,一点一点消失于拐角,隐没于人群之中,仿佛是听见了自己梦一点点碎掉,心,一点点淌血死去的声音。
她的胸口中,涨满了痛楚酸涩,还有那满心信任与期待却只换来欺骗的难以言喻的愤懑与恼火。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晚让她空欢喜一场?为什么有话不能当着她的面,两个人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为什么要这样让她像傻子一样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一个她再也不会回来的残忍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满心期待着未来生活的时候,她却在计划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推开她……
她以为她是傻子吗?她以为她不会疼的吗?
她拔了钥匙下了车,眼眶里盈满了将落未落的泪水,颤抖着食指,再次拨出了那个电话。几秒后,电话再次被无情挂断了,而后,是一条不耐烦的短信:“在忙。”
林羡眼眶里的豆大的泪水,终于没出息地顺着两颊滚落了下来。身旁等待收费的看车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哭泣吓到了,止住了脚步,迟疑着不敢上前了。
林羡自长大后,就极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哭泣了。她吸着气抬手胡乱地擦着眼泪,塞了两个硬币在看车人的手上,就低着头飞快地跑走了。她横冲直撞地冲过了马路,有惊无险地跑进了对面杂志社的大厦。
站在电梯门口,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抽出湿巾和纸巾,对着电梯门的倒影,紧抿着唇,一点一点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泪痕,恢复了一张平和的脸,才按下了萧菀青杂志社的电梯楼层。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林羡,你不能哭,你是一个大人,在萧阿姨面前,在争取爱情之时,你更不能哭,你要做一个成熟稳重的人。
杂志社的前台小妹向来对杂志社里的人际关系最门儿清,对林羡也是格外有印象了。第一次萧菀青带林羡进来,她惊诧于萧菀青对林羡的亲近,立马就记住了林羡,后来,第二次林羡来送吃的给萧菀青,前台本是推脱要先问一下萧菀青,但耐不住林羡说要给萧菀青一个惊喜的一番恳求,心软放行了,后来结果证明,萧菀青并没有生气,她做对了。所以,这一次,林羡再来找萧菀青,前台在埋头吃外卖,抬起头看是林羡,熟稔地朝着她笑道:“又来找萧主编一起吃饭吗?可惜今天萧主编和同事一起出去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