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怔了两秒,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因为过于隐私,她不敢问夏之瑾和时星的关系,但还是忍住脱口问了她的另一个疑惑:“那之瑾你入行怎么不考虑签星光娱乐呢?”
能住在时家,显然是不一般的关系。坦白说,星光是这两年发展迅速、运作成熟的大公司,背靠时星集团,显然资源渠道各方面都会比她们工作室更好。再加上夏之瑾与时家的渊源,只要星光愿意推她,干干净净轻轻松松她就可以走出一条星光大道。
为什么呢?夏之瑾微微阖眸,在心底里问自己。
满满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放置在双腿之上的手稍稍收拢,半晌,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回答道:“因为想试着靠自己,看看能走多远啊。”
这句话,她也回答过时满,但是时满不明白她的想法。明明有资源可以用,为什么要浪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她不忍心告诉时满,也不可能告诉别人,她心底最深的最脆弱的渴望。
她想要不依靠时家,想要靠自己堂堂正正地挣得一片天,想要有一天能够以夏之瑾的身份站在时满身边,而不是,提起夏之瑾,就只能想到时家、时满的附属品。
小柳没有在意,只当她是有钱人家小孩的通病。不能好好唱歌、好好演戏,就要回家继承家产这种有钱人的烦恼,她不是很懂。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真是要认命,有些人就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并且,这个起跑线的距离是你一生都无法逾越的距离。
出乎夏之瑾意料的是,午夜回到时家,她忐忑地拖着行李摸黑走上二楼,想要去寻找爱人,才发现时满居然不在家。
卧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空空荡荡的。最后的期待也落空了,夏之瑾的心,在一瞬间也变得空空荡荡了。
她在黑暗中苦笑了一声,难受地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把行李推到门边,从里面翻出了小面包和药,扯开口罩,转身下楼。
她开了灯,接了水,意思性地吃了几口小面包咽下,而后,就仰头把手中的药一口全吞下了。她回到了一楼大厅的沙发上静静坐着,等待着时满的回来。明明满身的疲惫,在飞机上甚至都要昏睡过去了,此刻,她脑海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越坐越清醒。
快两点的时候,寂静的夜里终于响起了汽车行驶的细微摩擦声,有两束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投了进来。
夏之瑾立时站起了身子,晃了一下有些昏沉的脑袋,稳住身子快步往门外走去,一把拉开了厚重的木质大门。
果然,是时满回来了。
陈芷艰难地扶着一身酒气、步履轻浮的时满往房子走来,司机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陈芷嘴里隐约在嘟喃着:“都让你别喝那么多了,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才相信你千杯不醉。”她抬起头,突然发现了前方在光亮里站立着的美丽女人,像是发现了大救星一般,遥遥地开心呼唤道:“啊,之瑾姐你回来了!快来快来帮帮我,满满喝醉了,我要累死了。”
看到是陈芷在时满的身边,夏之瑾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眼神流连在快两个月没见的时满身上,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她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陈芷身边,搂过了时满,半抱着她往里走。
“之瑾。”时满还是有意识的,看见夏之瑾自然地亲昵靠上去,在她颈窝里呢喃着。
“呼……”陈芷卸了一大半的重量,如释重负。
她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身边的夏之瑾,暗暗赞叹道:果然是要出道当明星的人了,之瑾姐现在整个人的气场好像和之前都不太一样了。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了,但就是更引人注目,像是在人群中会发光的那种。不过好像,精神有点不太好?
“之瑾姐,你是不是生病了?看起来脸好红,眼睛也好红啊。”
“没事,一点小感冒。”夏之瑾笑了笑,不以为意地回应她。
帮着夏之瑾一起把时满扶到了沙发上,陈芷就识趣道:“之瑾姐,那我先回去了。”
夏之瑾目色温柔地摸了摸时满潮红的小脸,侧头挽留陈芷道:“谢谢你送满满回来,这么晚了,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陈芷玩笑道:“不用啦,我和我爸妈说了回去的,要是半夜起来发现我还没有回来,怕是要打断我的腿了。”其实她本来打算留下来照顾时满的,但既然夏之瑾回来了,自然就没她什么事了。
夏之瑾轻轻地笑了一声,见她坚持,也不好强人所难。她站起身,让陈芷稍等一下,脱下身上的外套轻柔地盖在时满身上,而后上楼取了一件外套下来,递给陈芷:“半夜天冷,别着凉了。”
陈芷穿上外套,不由地感慨,今晚,真是实名羡慕林羡和时满了。夏之瑾送她到门口,她就让她不要送了,司机就在外面,没事的。转身要离开时,陈芷想了想,还是好心地告诉夏之瑾道:“之瑾姐,满满今天看起来好像特别不开心,等她醒了以后,你要不要和她好好聊聊。”
夏之瑾眼眸沉了一下,叹息了一声,点头道:“好,我会的。”
送走了陈芷,回到大厅里,夏之瑾看见时满像是有些清醒了,睁着一双被酒意染得绯红的桃花眼灼灼地盯着她。她摸了摸时满的头,温声问她:“难受吗?”
时满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扶你上楼吧。”夏之瑾伸手搂她,时满没有拒绝,听话地配合着她艰难起身。
“你回来了。”女孩有些含糊地咕哝,像是有些委屈的意味在里面。
“恩,我回来了。”夏之瑾柔声哄她。
平日里不长的一段路,身体不适的夏之瑾出了一身的汗,才艰难地把时满送到了房间。她帮时满脱了外套,盖上被子,坐在床边拨了拨她凌乱挡着眼睛的刘海就要起身:“我去帮你泡杯醒酒茶。”
时满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落道:“你还没和我说新年快乐。”
夏之瑾唇边有宠溺的笑意流露,俯身在时满额头亲了一下,低柔道:“满满,新年快乐。”
时满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看着她,眼圈慢慢地红了。
夏之瑾咬了咬唇,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没有被时满扣着的另一只手伸入放在一旁的外套的口袋里,从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送到时满的面前,满目柔情哄她道:“新年礼物,打开看看。”这是她用领到的拍摄合同头期款给时满买的。她想,时满一定会喜欢的。
时满喉头耸动了一下,眼角有泪水慢慢溢出,打湿了枕头。她突然委屈极了,呜咽出声,伸手就把面前的礼盒打落在地,发出了哐当一声的声响。寂静的夜里,声响,格外地刺耳。
夏之瑾一瞬间挺直了身子,心像是被那一声轻响狠狠地扎了一下。
时满捂着眼睛哽咽地控诉:“我不要不要!为什么你们就知道给我礼物,为什么你和她一样,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时满的眼泪,像是带着热度,一滴一滴地烫在夏之瑾的心上,疼得她鼻尖酸涩,委屈得她头脑发胀。她能给时满的也许在时满眼里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但却已经是她拼尽全力能给的全部了。
她弯下腰,捡起被时满扫落的礼物,像捡起自己那一颗无人认领的真心。她伸手帮时满擦拭着眼泪,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第一次坦白地委屈问时满:“满满,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时满哭得有些喘,听到她的问话,像是越发地难过了,无意识地一迭声回答着:“我不知道,不知道。之瑾,我不知道。我觉得好累啊。”一声比一声悲戚。她有时候会觉得,夏之瑾离她很远,像是,她从未真正进入过她的内心一般。
夏之瑾的眼神越发地苍凉。时满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挺直腰板站在她身边,赢得般配二字有多么地困难;她怎么会知道,像她这样籍籍无名的人与时满在一起,就注定了这一生,都需要忍受旁人的风言风语与不尊重。
可这不是时满的错,她又怎么能让时满来背负。或许换一个人,都应该感恩戴德地觉得知足吧?
她与时满之间的差距,是她的原罪。她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爱得不够,才让时满这样委屈。
人穷志不穷。母亲自幼的殷殷教导,支撑着她一路倔强地从贫瘠的小山坳走到了这里。她愿意为时满献出生命,却不愿意为时满忘却自己的姓名。到底怎么样才算深爱一个人?她给不出自己答案。
她指尖眷恋地摩挲着哭累了沉沉睡去了的时满的面颊,摇了一下疼得像是要炸开了的脑子,身心俱疲。她低头悲哀地看了一眼床头放着的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拉开抽屉,无声无息地放到了最里面。
她帮时满拢了拢被子,起身走出卧室,准备去洗漱,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地振动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时间——凌晨两点半。来电人——之琦。
这个时间,这个来电……一刹那间,夏之瑾的心脏颤了一下,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颤抖着指尖,划开了接听键。
岸江市南区的林家,书房里灯火通明。周沁从十二点半准备休息时查收了邮件后,就一直僵直地坐到了现在。仿佛不死心,不愿意相信一般,周沁再一次地查看了十二点准点发来的这一封所谓“新年礼物”的邮件。
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双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握着鼠标的手,指尖因为过于用力,已是一片青白。
第146章
邮件是发送到周沁对外公开的工作邮箱上的。因为工作的原因, 每晚睡前,周沁有固定查收邮件的习惯。
一开始, 她看见这个来自陌生邮箱发送来的命名为“新年快乐”的邮件, 周沁只当是哪个学生送来的祝福。
没想到的是, 邮件正文里没有落款,只有一句“周老师,送你的新年礼物, 请查收”, 邮件带着一个神秘的附件。周沁没有多想, 随手下载了附件, 面带笑意地好奇打开了照片。
下一个瞬间,她的笑容骤然凝滞在了脸上,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刹那间冷却了下来, 面色渐渐苍白。
附件里只有几张照片。第一张照片, 是夜拍的,像素糟糕,非常模糊,只能隐约分辨出地点是在京南大学的门口。照片是从车子斜前方的角度拍摄的, 可以看见一辆白色的汽车上坐着两个长发的女人的轮廓,其中一个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侧身靠近了副驾驶座的女人, 与她脸贴着脸, 像是在亲密接吻。像素太模糊了,周沁完全看不清脸,但是, 她看清了车牌号。
相交多年,烂熟于心——是萧菀青的车。
如果驾驶座上的女人是萧菀青,那么,在一旁被亲的女人……是谁?
周沁心尖在颤抖,自欺欺人地不敢深思。
第二张、第三张照片像素清晰,风景优美,是在江海边拍摄的。一张是两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并肩背对着坐在堤坝上,两人各自在头比划了一个半圆,拼成了一个爱心。另一张依旧是那两个女人,十指相扣走在窄窄的小巷中,年轻的女孩歪着头看向身边身姿窈窕的女人,露出了精致又柔和的侧脸线条,深情款款。
只看发色,只看身形,自己的女儿,自己近二十年的朋友,周沁怎么可能认不出那是她们的背影。后两张照片看起来像是国庆节她们一起出去旅游的时候拍的。
如果只单单看后面这两张照片,周沁即使觉得第三张照片林羡隐约流露出来的情感有些过分温柔、气氛有些过分暧昧了,她一定也不会往其他方面想。可是加上第一张照片,周沁就不得不多联想了。
兴许第一张照片只是角度问题?周沁艰难地自我开解。
可她的脑海里却开始渐渐浮现起过往,浮现起林羡每次说起萧菀青时非同一般的温柔,想起林羡与萧菀青之间非比寻常的亲昵互动,想起在萧菀青家那曾发现的成双成对的物品,更想起了林羡突然改变了主意执意不肯出国、在家里神神秘秘地打电话、几次试探她关于不结婚、同性恋的情况……
往事一幕幕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让人心惊的答案。萧菀青当年究竟为什么和父母闹翻、这些年为什么从不曾听到她谈起感情生活的事?隐隐压在心底里多年的疑惑,好像突然有了解释。
周沁心咯噔一声沉到了底,握着鼠标的指尖在轻颤着,心底里的怀疑与忐忑,像吹了气的气球一般,越胀越大,就要爆炸了。
不会的,不可能,周沁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紧紧地咬着牙,有些喘不过气。萧菀青就算是同性恋,她的秉性与为人,也不可能、不应该对羡羡下手啊!羡羡才几岁,羡羡是她侄女,她那样信任她,亲手把林羡交到她手上的,她不可能这么对自己的。
难以置信、忐忑、害怕、恼火、惊怒交织在一起,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发邮件人是谁,意图何为。
她用力地合上了笔记本,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也浑然不觉。她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书房跑向了卧室,顾不得林霑已经睡下了,“啪嗒”一声打开了卧室的大灯,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床边,大动作地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哗啦啦”地翻找着抽屉里的东西。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干什么啊。”林霑不可避免地被吵醒了,半睡半醒地叹气着抱怨。
“你记得小菀之前给我的她家备用钥匙我放哪了吗?”周沁声线紧绷地急促问道。
林霑侧头看她,奇怪道:“你无缘无故这时候找它做什么?”
“你别问!你就告诉我你知道在哪吗?!”周沁突如其来的烦躁,提高了音量强势恼火道。“问路问到哑巴了,你能知道什么,你睡你的吧。”周沁不耐烦地转身要去别的地方找。
林霑莫名其妙被吵醒,然后又被挖苦了一通,也有些生气了,低沉道:“周沁你好好说话,在书房书桌的抽屉里。你要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周沁微不可觉地抖了声音,转过身看了丈夫一眼,艰涩道:“最好什么事都没有。等我去小菀家一趟,回来再告诉你。你睡吧。”
“你还不睡吗?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半夜三更的,你也不可能现在就过去找小菀吧?”
周沁的脚步顿了一下,是啊,怎么都要等到天亮吧……最好,最好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现在闯进去,该怎么解释?
可是,想到林羡,想到林羡与萧菀青可能有的荒唐关系,现在的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太过煎熬了,她一刻都等不了了。
周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扔下了一句话给林霑:“你睡吧。”而后,她回书房取了钥匙,去衣帽间随意地换了衣服,带上了她备下的本打算过几天再给萧菀青送去的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新年礼物,匆匆忙忙地就出了门。
安谧的夜色中,她盯着那一把钥匙,面色冷峻地驶向了萧菀青的家。
“姐,奶奶……奶奶快不行了。”夏之琦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夏之瑾身子一软,走动的步子踉跄了一下,险些跪倒在地。
她扶着墙稳住身子,指尖用力地发白,勉力让自己声线平稳下来:“别哭,之琦,好好说,怎么了。”
夏之琦是跟着急救车来的,她孤零零地坐在县医院抢救室外的椅子上,听见姐姐让人安心的声音的一瞬间,哭得越发狼狈,上气不接下气。“姐……奶奶,奶奶脑溢血,现在正在县医院抢救。”她之前就给夏之瑾打了好多通电话了,可是一直是关机状态的。
一瞬间,夏之瑾全身的力量像被什么抽空了一样,撑在墙上的手慢慢地滑了下去,脑子嗡嗡作响,泪流满面。但现实没有时间给她脆弱,她很快就吸了吸鼻子,顾不得难受困乏得就像是就要昏过去了的身体,站直了身子,一边快步地往楼下跑去,一边安慰妹妹道:“之琦,别怕,我马上就过去,你看着奶奶的情况,等等我。”
她提了手包,取了车钥匙,来不及和正在睡的时满打个招呼,就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时家大宅。
一路上,她开出了生平最快的车速,甚至不在意是否有探头拍摄下她的超速行驶,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医院。
医院里,奶奶还在抢救室里抢救。妹妹独自一人在门口坐着,瘦小的身姿蜷缩成一团,低着头抱着自己的双臂在呜咽。
只一眼,夏之瑾的心就像是被刀子狠狠地剜着,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地溢出。
之琦才十五岁,别人还在享受着父母的宠爱之时,她就已经没了爸爸没了妈妈,现在,连一直依靠着的奶奶也出事了,天都塌了,她一个人该有多害怕啊。
她上前抱住了夏之琦,让女孩靠在她的怀里,哽咽地安抚她:“之琦,姐姐来了,对不起,姐姐来晚了……”
夏之琦抱住夏之瑾,放声哭了出来,泣不成声道歉道:“姐,是我不好,我早该发现的,奶奶念叨头疼了好几天了,我居然一点警觉都没有……姐,我是不是特别不孝顺,是我关心不够,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