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交往这么多年里,温桐第一次听见向来高傲的时惊澜用这样柔软的语气与她说话,也是第一次听到惯于掩藏情绪的时惊澜这样直白地对她显出脆弱、吐露心声。
她强迫着自己硬起来的心骤然沦陷,忍不住反省自己。她一贯觉得时惊澜在这段感情里太过骄傲、太过自我,甚至偶尔怀疑时惊澜对自己是不是只有求而不得的征服1欲,所以越发不愿意被驯服。但想来,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太骄傲太自我?
向来高昂着头不可一世的时惊澜好像为她学会了低头,到底,谁是那个驯服了大象的人?温桐不由自主地心软。她渐渐放软了身子,靠进了时惊澜的怀里,让时惊澜抱得更舒服一点。
时惊澜察觉到她的动作,古潭般幽深的眸底漾出涟涟的水波,收紧了搂在温桐腰上的双臂。
*
林羡期间出来过一次,想端刚出锅的鲜虾球给温桐和时惊澜尝尝。走到半途,她看见客厅里时惊澜搂着温桐靠在一起低声絮语的身影,又识趣地轻手轻脚折返了回去。
吃饭的时候,温桐和时惊澜坐在一起,两人直接的交流并不多,也并不亲昵地为彼此布菜,但萧菀青明显看出了温桐此刻对待时惊澜的态度已经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温桐是一个大度的人,并不容易与人置气,但如果她真的动气了,便当真是会闷声不吭地记上很久的。萧菀青不由地暗暗在心底打趣,时董哄人倒是真有一手。
饭后,萧菀青不肯让客人动手,与林羡两个人一起稍稍收拾了碗筷,便回到了茶几旁拿出了珍藏的茶叶待客。
煮茶品茗,驱寒暖胃,消磨好时光。
时惊澜是喜酒好茶的人,见着茶具古朴又典雅,手感细腻,爱不释手。林羡温杯醒茶泡茶,一道一道程序,动作娴熟又漂亮,茶香渐渐溢满客厅。时惊澜把玩着茶具,再品赏着林羡的姿态,忍不住夸赞,笑言该让满满来拜师学艺了。
林羡已不是过去的孩子了,坐在她们三人之中,神情自若,不卑不亢,谦虚道:“是盼盼技艺好,我平日里耳濡目染不知不觉地偷了一点师。满满怕不是不会,她只是不喜欢而已。”她从抽屉里取出一盒新茶,笑道:“这茶是我先前去拜访张寿导演时他送我的。时阿姨你要是喜欢这茶的味道,我这里还有一盒。”
她说得很随意,是亲近人之间的熟稔的语气,时惊澜便也没有太客气推却,欣然收下了。
温桐打趣林羡道:“林小羡,我也喜欢,你还有可以分我一盒的吗?”她分明看到抽屉里已经没有了同品种的茶叶盒了,故意为难她。
萧菀青想帮林羡解围,还未说话,林羡便笑着反驳回去:“时阿姨的不就是你的吗?对不起,真没有了呢。”
“哟,你这是区别对待呀。”温桐调侃。
“你就当我是吧。”林羡笑得狡黠。她给时惊澜空了的茶杯满上,半真半假道:“我这是贿赂。以后时阿姨可是盼盼的合作对象,我得做个贤内助,帮我盼盼处理好关系呢。”她不动声色地把她的萧盼盼推到了话题的中心。
温桐嗔她:“林小羡,你怎么这么现实。”
时惊澜抿了一口茶,淡淡帮腔道:“羡羡还不够现实,所以她大概还不知道枕边风的威力。”
萧菀青、林羡和温桐都是一愣,下一刻,萧菀青和林羡忍俊不禁,不约而同地暧昧望向温桐。温桐嗔了面不改色的时惊澜一眼,也不由地低下头发笑。
笑闹后,话题成功地滑向了萧菀青和时惊澜合作的项目上——时惊澜要对萧菀青经营的自媒体进行投资合作。
时星近年来加紧文娱方面的布局,有意打造一个线上图书帝国,以便IP可以直接对接旗下娱乐版块,掌握更多的主动权。温桐一手带起的时星自己的营销网络,更倾向娱乐方面,萧菀青所经营的自媒体旗下则有直接可以对接网络文学的项目,受众可观,商业营销一体化流程也已非常成熟。萧菀青需要更多的资金扩大运营规模和完成阶段化的转型,时惊澜需要这个相对成熟的平台和一个可以信赖的经营者,两人会面时时惊澜本欲邀请萧菀青出任图书集团的总编,后来无意说起这方面的事情,倒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展开深度的合作。
说到后期对这个平台的规划,四个人各有所长,着眼点不同,畅所欲言,颇有所得。林羡在文娱圈浸淫几年,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萧菀青看着自己爱人落落大方、沉稳从容的模样,不禁再一次觉得骄傲与欣慰。
“拾年记目前……”温桐刚想细致地谈一谈其中一个账号,林羡突然打断道:“拾年记?”她惊疑地重复了一遍名字,下一秒,她望向了身侧的萧菀青,清亮的大眼睛里盛满的情意,灼热得像是能烫到萧菀青的心上。
她知道这个微博和公众号。
这个号曾在她因为得罪人而被网络水军口诛笔伐之时,独树一帜地连发数篇长文为她说话,为此也受到了大量的抨击,却也成功地引导了部分不明真相的群众理智吃瓜。她曾以为,对方也不过是为了抓住热点,吸人眼球,所以反向操作。但后来她观察发现,它好像真的对自己偏爱有加。她开新了它帮她推荐,她完结了它为她写书评,她电影电视上映了,她帮它写影评,写对比分析,它甚至还为她写过作者专题,这是网络作者中独一无二的待遇了。
林羡一度好奇,这个号背后是不是自己的哪个真爱粉大佬。而今,总算是水落石出了。
果然,只有她的萧盼盼才能写出那样直击她心扉的书评,只有她的萧盼盼才能这样懂她,才会这样用心地为她。
温桐不明所以,顺着林羡的疑惑回道:“是啊,怎么了?”
萧菀青自是知道林羡在惊疑什么,不过是侧头对她温柔一笑。
林羡觉得自己的心要融化在萧菀青的笑容里了。她眼里满是柔情,没有回答温桐的反问,而是半是控诉是撒娇对萧菀青道:“你都没告诉我。”
萧菀青握住了林羡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柔声无辜道:“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呀。”她水眸里倒影着小小的林羡,满满的林羡。
这样的付出与爱护,她却说得这样风轻云淡,仿佛一切无足轻重一般。林羡眼眶发热,感动心软地无以复加。
原来,她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
原来,她的所有成长与成就,萧盼盼都曾陪她真切走过。
林羡望着萧菀青,喉头耸动了一下,明眸里水汽开始氤氲,含情脉脉…
温桐和时惊澜都没有听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但都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忽然就粘稠了起来。温桐看了看腕表,抬眸与时惊澜无声地交流。
还有客人在,萧菀青不好意思直白地安抚她的小女孩。所幸林羡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勉力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
谈话勉强回归了正轨,但没有再持续多久,温桐和时惊澜便礼貌地请辞了。
目送时惊澜和温桐离开后,林羡合上门,伸出双手便把一步之遥的萧菀青捞进了怀里。
萧菀青毫无防备,小碎步急退,跌进了林羡温软的怀里。她转身惊疑地想问林羡怎么了,女孩绵软的热吻便落到了她的唇上,缠得她渐渐失去了理智。
长裤扣子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女孩解开了,萧菀青要站不住了,女孩却依旧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她攀着女孩的肩头,娇柔地哀求她回房间,女孩便抱起了她,边舔1吻着她的下颌与脖颈边往里走。最终,只停在了十步之外的沙发旁。
女孩轻柔地放下了萧菀青,体贴地脱1下了自己的长外套垫在了萧菀青的身1下,而后掀了自己的衣服再次倾身覆上。
这是第一次在这样卧室以外的地方,天花板上炽热的灯光让本该幽暗的夜晚如白昼一般明亮,她的一举一动,都只能那样毫无遮掩地落入女孩的双眸。可是,萧菀青感受到了她的女孩很喜欢……
于是,她忍住羞意,咬着唇纵容了爱人。她一手抓着身1下的衣服,一手撩着林羡的长发,无意识地望着对面时惊澜和温桐坐过的沙发,莫名越发羞耻,却也愈发动情。
窗外月华如水,室内满室旖1旎。
很久以后,云朵悄悄地掩住了半边的月亮,林羡扯起下方的外套裹住爱人带着点点红痕的雪肤,而后小心地抱起她往卧室走去。她爱怜地用轻吻描摹萧菀青的眉眼,软声问她:“盼盼,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甜蜜。”
萧菀青圈着林羡的脖子,倦得只想阖眸睡去,却被女孩轻柔的嗓音与温柔的眉眼勾得不愿睡去。她支撑着近前亲了亲女孩的唇角,含着风1情柔媚的笑意沙哑道:“我告诉你最近的一个好不好?”
“恩?”林羡饶有兴致。
“我们去看雪吧,牵手走到雪满白头。”声音越来越低,近乎呢喃。
林羡霎时间顿住了脚步,心旌荡漾,喜出望外。她低头想要再求证什么,却只看到萧菀青靠在她的肩头,长睫扑闪,唇角弯弯,像是已经疲倦地睡了过去。
这坏女人,林羡哑然失笑。怎么能在预告了这么浪漫的事情之后就睡着了?
还是自己的错,让她太累了。林羡反省。她越发搂紧了萧菀青,加快了步子回到了卧室,小心翼翼地把睡美人放回了床上。
可她刚刚帮着萧菀青掖好背角,萧菀青还是不安稳地醒了过来。洁癖和强迫症突然发作,她睁开了雾气迷蒙的水眸,口吻中含着些委屈,挣扎像是要起身:“还不能睡,碗还没有洗。”
林羡心软成了一片,又好笑又怜爱。她按下了萧菀青的动作,把她的手臂放回被中,宠溺安抚道:“我这就去洗碗,茶具我也会洗干净收好的。”
说罢,她怕萧菀青拒绝,不由分说地关掉了床头的灯,让满室陷入昏暗之中。她摸了摸萧菀青温软的脸颊,把手覆在萧菀青的眼睛上,哄孩子一般轻柔道:“你放心睡吧,听话。”
昏暗中,萧菀青感受着眉眼间的温柔,心间泛满甜意,终是不敌睡意,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
林羡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带上门。她收拾着茶具,耳旁像是始终在回荡着萧菀青那一句“我们去看雪吧,牵手走到雪满白头”。
白头偕老,只是想象,就觉得心里的甜意满得像是要溢出来了啊……
林羡低头闭目亲吻萧菀青喝过的杯口,忽然屈膝对着窗外的皎月朗星,在心底里虔诚叩谢这些年里她走投无路时拜过、求过的诸天神佛。
人生难求完美,林羡此生却已无憾事。
第170章 全文完
除夕夜林羡婉拒了父母的邀请, 如愿地和萧菀青在她们自己装扮一新的家里,过了属于她们自己家的第一个除旧迎新不眠夜。
12点鞭炮与烟花声震耳欲聋,林羡捂着萧菀青的耳朵, 陪她在阳台上看烟花, 在夹带着隐约火1药味的空气中,感受彼此绵长而又急促的呼吸。
第二日, 天还未亮, 萧菀青和林羡还在床上香甜地睡着, 就迎来了第一波拜年的客人——时满和夏之瑾。
要不是新年不可赶客, 不能说不好听的话, 林羡带着起床气,揉着惺忪的睡眼开门看见她们的一瞬间就想骂人。
谁大半夜天还没亮地去别人家拜年?!
然而时满笑得乖巧讨喜,夏之瑾笑得美丽真诚,林羡再是想吐槽,也不好意思伸手打笑脸人。
进屋后,两人不好意思地给林羡解释,由于最近有狗仔在追踪她们,所以她们不方便一同进出, 但又想一同来给第一次一起过年的她和萧阿姨拜个年, 送上祝福, 因此只能趁着现在这个月黑风高不易被发现的时候过来了。
情有可原, 还非常有心。林羡晃了晃脑袋,清醒了头脑,不仅原谅了她们, 更为自己刚刚的不悦感到羞愧。作为补偿,她煮面的时候,给她们每人多加了个荷包蛋。
饭后,萧菀青和夏之瑾在客厅里叙旧,林羡借口要时满帮她一起洗碗,拉着时满进了厨房盘问她和夏之瑾的感情进展。
时满倒是认真地洗了一个碗,头也不抬地回答林羡道:“现在是好朋友啊。”
林羡一张小脸顿时皱起,欲言又止。
“会上1床的那种好朋友。”时满补充道。
林羡取走了时满手中的碗,忧心忡忡地准备好好与好友聊一聊这个问题。时满却又拿了一个碗,继续洗刷,淡声安抚她道:“林羡,你别担心,其实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她笑了笑,彻底长开了的五官在这一笑之下漾出了万种风情。她感慨道:“我曾经以为恋人是最亲近的关系,所以最亲密无间,最了解彼此。可现在我觉得,也许太过亲密了,反而容易一叶障目,自以为是,心生疏离。”
林羡想起一句古言,至亲至疏夫妻,似有所感。
“从前,我陷在和她的恋人关系中,心心念念想的好像更多的是,‘我们’甚至‘我’这个词,所以我不懂她,她也不懂我。现在,我和她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愿意更坦诚地与我交流,我揣摩的更多的也是‘她’这个词,反而好像距离她的心更近了。林羡,我和她,与你和萧阿姨不一样。这些年,我变了很多,她也变了很多,我们心里都还有彼此,但对过往也都还心有余悸。”
“所以,重新开始,给大家时间重新认识和接纳新的彼此,不是挺好的吗?”她把洗好的碗递给林羡,坦然一笑。
林羡目光沉沉地凝视她片刻,叹了口气,递了两张纸给她擦手,又心疼又欣慰道:“时满满,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感情1事如人饮水,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
时满不喜欢这样庄肃的气氛,卸下了成熟深沉的面孔,桃花眼闪了闪,露出坏笑,打趣道:“林小羡,你这老气横秋的语气是几个意思呀?真当你嫁给萧阿姨了就也是我阿姨辈了吗?”说罢,她还不甘愿般地拿自己湿漉漉的手去冰林羡。
林羡顿时大恼,一边闪躲着她的魔爪一边气急败坏地呵斥她走开,不一会儿就像小时候那样嬉闹成了一团。
萧菀青和夏之瑾听着厨房里闹腾的动静,无奈又宠溺地相视一笑。
岸江市不走初二,所以初三林羡和萧菀青才去南区拜年,先去了林羡父母家,而后四个人一起去林羡外公外婆家,最后,六个人聚到了林羡爷爷奶奶家。
几个老人见了萧菀青,热情得过头,拉着萧菀青围坐在茶几旁,你一言我一语地嘘寒问暖。看着一旁老是打断问话的林羡,老人头一次觉得孙女碍事,无情地驱赶她去和父母一起准备晚饭。林羡为爱委屈求全,巴巴地好说歹说才被允许占一个小角落。
对于萧菀青和林羡的关系,老人们都心知肚明,虽还有些尴尬,没有直接言明,但话里话外,都是祝福与期盼。丈母娘看女婿般,越看越顺眼,林羡奶奶和外婆直夸萧菀青从小就懂事乖巧,如今更是相貌好,脾气好,事业好,让林羡要和萧菀青多多学习。林羡爷爷和外公话一直不是很多,最后也只是言简意赅总结,让她们往后要互相照顾,互相包容,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
林羡和萧菀青点头称是,一一应下了。
年初五,在家人关切的叮嘱下,林羡踏上了萧菀青给她的惊喜之旅——北欧环游。
第一站是芬兰。
在午夜繁华喧嚣的赫尔辛基街头、在日光柔和的芬兰堡边小镇、在白雪覆盖的圣诞老人村,在一碧如洗的蓝天下,她们像所有相爱的寻常恋人般,十指相扣,牵手游走,大大方方地接收来自异国陌生人偶尔投来的或是好奇或是祝福的眼神。
抵达芬兰之行期待最高的玻璃小屋时,已经旅行的第四日了。
芬兰冬日的白昼极为短暂,仿佛清晨睁眼后,闭眼便到了晚间时光。萧菀青和林羡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看得见泛着冷光的厚实雪地、稀稀疏疏隐约可见的小树林、还有远方旷野旁透着金光的三角顶小木屋。一切宛如童年幻梦中的冰雪童话世界,天地间一片静谧,仿佛能听见雪花细细密密洒落于地的声音。
林羡拖着行李,侧目看着萧菀青墨发上夹杂着的细碎雪花,乌黑的眼眸里是璀璨如星的光亮。她伸手帮萧菀青摆正了她有些歪了的耳罩,笑着关心她:“冷吗?”
萧菀青莞尔一笑,帮她拢了拢羽绒服的领口,而后扣住她微凉的手放入自己的口袋内,摇头道:“不冷,很暖和。”
她们脚下这一条扫除了积雪的黑色小道,只有一盏矮矮的黯淡路灯,没有路标,没有行人,也像是没有尽头。萧菀青和林羡不再说话,迎着洋洋洒洒的雪花,静默着并肩而行,偶尔相视而笑,竟觉得就这样走到地老天荒,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浪漫与甜蜜。
到了玻璃小屋酒店专门备有的桑拿房洗澡时,前台贴心地提醒萧菀青和林羡,她们运气很好,今夜可能会有极光出现,玻璃小屋,是最佳的观赏场合。
林羡显然对这样的浪漫奇景充满着好奇心与向往,兴致勃勃地央着萧菀青今夜一起等待。萧菀青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波澜不惊,摸了摸她的头,很是淡定地应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