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青川引导着迟暖往另一个方向去思考:“暖暖,你想想,小顾在物质或者感情方面轻视过你吗?”
迟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没有。”
顾宁姿小心翼翼宠着她,她暑期做兼职,顾宁姿没有多言一句,总是努力配合她的工作作息。
她已经在维护她的自尊心了。
迟青川又问:“你和小顾做朋友,是看中她能给你带来什么,还是因为你们比较聊得来?”
迟暖说:“我就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我不看中她能给我什么。”
迟青川说:“所以啊,暖暖,你和小顾都有一颗挚诚的心。如果她无意间做了让你有压力的事,你就好好和她沟通,朋友间也是需要磨合的。……这些年里,我和季先生都不知道争执过多少次,时间久了,就知道相处的平衡点在哪里了。”
结束这通电话,萦绕在迟暖心头的低压并没有消散多少。但是起码迟青川的建议是对的,她确实应该和顾宁姿好好沟通,听听顾宁姿的想法,而不是自己先打退堂鼓。
她需要顾宁姿给她一点勇气和信心。
屏幕上显示顾宁姿两个未接来电。迟暖摩挲着屏幕,回拨了过去。
顾宁姿接通了就问她:“肚子好点吗?”
迟暖说:“不那么疼了。”
两人都停顿了几秒,顾宁姿问:“你刚才是在和……”
“给哥哥打电话了。”迟暖说。
顾宁姿:“嗯。”
又是几秒停顿。两人心知肚明是什么横亘在她们之间,彼此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切入。
终于,迟暖跨出了第一步:“顾宁姿,我明天想吃蒸鱼可以吗?”
顾宁姿立刻说:“好!”
迟暖强调:“中午。”
顾宁姿:“嗯。”
迟暖:“到时,你把今天想说的话,当面讲给我听吧。”
顾宁姿的声音经过电流,有些微暗哑失真:“我不是有意隐瞒你什么……”
迟暖:“我知道。”
迟暖回到寝室,室友们对霸总的讨论还没停止。迟暖想起她们昨天聊的内容,心血来潮问道:“……不是说女主被男主的妈妈轻视吗?今天的更新里解决这个问题了吗?”
杜敏说:“怎么可能解决噢,全文要达成五百万成就呢,作者怎么的也要水个几十万。”
迟暖放下书包:“……那你们觉得男主的妈妈最后会接受女主吗?”
赵菁菁揽住迟暖的肩:“是不是光听我们讨论,就已经对这篇小说好感兴趣了?我跟你讲噢,我当初就是听她们俩讨论入坑的,又雷又爽,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迟暖:“……”这个,并没有。
徐丹说:“最后的结局肯定是皆大欢喜啊!不会有第二种结局的,这可是有‘爱’就能解决一切困难险阻的脑残小言啊!”
迟暖:“……”
徐丹:“别说作者了,我都能想出一箩筐的解决方法——男主为爱所苦日渐憔悴还自虐,他妈妈就心软让步啦;女主为救男主受了重伤,男主妈妈就动了恻隐之心啊;或者更猛一点,女主直接捐肾救了男主妈妈的命哈哈哈哈……卧槽!敏敏,按这个作者的尿性,最后会不会发展成这样!?”
杜敏拍床大笑:“太有可能了!!”
迟暖听得一愣一愣的,有点后悔自己为了找安慰,居然问出这种傻乎乎的问题。
临睡前,不知道顾宁姿是没有把握,还是什么原因,她没有再向迟暖索要晚安吻,而是主动发了“ [爱心]”的表情过来。
迟暖心里酸酸的,回她:“[么么哒]”
第二天的课,不论是顾宁姿还是迟暖,都上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放学,迟暖正要和顾宁姿回家,何丽雯在教室外冲她挥挥手:“迟暖,你和我来一下。”
迟暖看看顾宁姿,问何丽雯:“何老师,……会需要很久吗?”
何丽雯语焉不详:“嗯……可能会需要一会儿,老师也不是很清楚。”
迟暖又看顾宁姿,顾宁姿点点头,说:“我等你一起走。”
迟暖跟着何丽雯出教室,何丽雯却没有把她往办公室领,而是出了教学楼,一路往校门方向去。
迟暖疑惑道:“何老师,我们去哪里?”
何丽雯说:“是有人想见你,你待会就知道了。”
谁呀?迟暖没有头绪,和何丽雯走到校门外,何丽雯东张西望,她就也跟着茫然四顾。
有辆车子从辅道开进来,慢慢停在二人身前。
后车窗徐徐落下,里面的人对何丽雯说:“何老师,麻烦您了。”
何丽雯不自然道:“哪里、哪里,只不过她还没吃午饭,不知道您这儿……”
“何老师,您放心,迟暖认识我的,昨晚才在一起吃过饭呢,迟暖,是不是?”
迟暖看着车内言笑晏晏的顾妙言,好一会儿才把惊诧咽进肚子里:“……是的。”
顾妙言从里面打开车门:“迟暖,上来吧。”
迟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顾妙言找她的理由只会和顾宁姿有关——顾宁姿是她们之间唯一的交集点。
与何丽雯道了再见,迟暖上车后,顾妙言说:“姐姐带你去吃午餐好不好?”
迟暖急忙摆手:“不、不用的。”
顾妙言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因为下午要赶回去,所以只能卡在餐点上了。……你有想吃的吗?我对云城实在也不熟。”
迟暖:“真的,姐姐,我陪您聊天,但是饭就别吃了吧……”
顾妙言说:“那不行,我也饿了呀。这样……我们还去昨天晚上的地方好了,反正离这里也不远。”
她话音落,司机就调转车头,往昨晚吃饭的地方开去。
迟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顾妙言要和自己聊什么。她发信息给顾宁姿:“你先回去吧,不要等我了,我这边恐怕不会很早结束。”
第43章
吃饭的时候顾妙言不谈正事, 迟暖顶着无形的压力,吃得胃部隐隐作痛。
饭后撤了席,顾妙言拉着迟暖坐进沙发里喝茶解腻,亲昵熟稔地唤她名字:“迟暖啊……”
迟暖正襟危坐:“在。”
顾妙言被她拘谨的样子逗笑,伸手在她膝头拍了拍:“你放松一点,我是阿宁的姐姐呀,又不是其他什么人。”
话是这样没有错, 但迟暖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垂了垂眼, 她乖顺地说:“好……”
顾妙言说:“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我朋友来了……她和你一样文文静静, 特别容易害羞。虽然现在移居海外我们见得少了, 但是聊起天来, 什么重要的大事都会被我们丢在一旁, 毫不夸张!我老公经常吃醋,戏称我和她才是一对儿。”
顾妙言的笑容自然流露, 掩都掩不住:“学生时代的友情真是纯粹又温暖啊……是吧?”
迟暖心里“咯噔”一下, 勉强以笑面对。
“对了,我今天上午去你们学校了解阿宁的情况,顺便还向何老师问起了你。”顾妙言说。
迟暖:“……我?”
“你都不知道, 何老师说阿宁的时候, 还一副板板正正的样子, 我提到你, 她表情立刻就生动了, 说你是她带的那么多学生里,最乖最省心的那个。迟暖,不瞒你,其实我昨晚见了你,还有点儿担心,我怕你不是好女孩儿,我怕你把阿宁往坏路上领……这大概是所有家长的通病?——迟暖,你千万别见怪,原谅我的胡乱揣测吧……总之,今天,何老师说了以后,我心里就踏实了。”
谁都不希望自己的亲人身边出现品行败坏的朋友,顾妙言的说法、做法并不难理解。同时迟暖也不怀疑,如果顾妙言了解到的自己是个“会把顾宁姿往坏路上领的坏女孩”,她一定会规劝顾宁姿,离自己远一点儿。
——可坏路的定义是什么?她们恋爱算不算?
迟暖又疑心顾妙言是不是在暗示,心头越加沉重。
顾妙言喝了口茶,娇媚的脸上,笑容逐步隐去。散落的长发被她撩到耳后,她直视着迟暖的眼睛,正色道:“迟暖,你可能会觉得我向老师打探你,有点过了,有点不尊重你。但,我有原因的……你可能并不知道,其实阿宁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汤匙算一个,但汤家和我们家有交情,她们从生下来就玩在一起,不能算数;而你,你是阿宁第一个愿意介绍给我认识的朋友。”
然后顾妙言主动向迟暖讲述了一桩发生在顾宁姿幼时的旧事。
“那天,汤匙别了一个很精致的蝴蝶发卡去幼儿园。班上有个调皮的小朋友趁着午睡,把她的发卡偷偷藏起来了。汤匙醒了以后,哪也找不着发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阿宁走到那个偷藏发卡的小朋友面前,伸手问他要。那个小朋友不肯承认,推了阿宁,阿宁就和他动手了。老师们好不容易把扭在一起的他们拉开,阿宁的脸上被那个小朋友的指甲划出三道很长的印子。”
“这本来只是小朋友间的矛盾,我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那个小朋友的家长,从老师那里打听到了我家,……大人的精神压力直接影响到了小朋友,最后发展到全幼儿园的小朋友,除了汤匙,谁都不愿意和阿宁一起玩。”
“不能碰到她、不能惹到她,不然后果会很严重!——那就不和她玩咯!”
“以前总是乖乖等着阿姨送去幼儿园的阿宁,渐渐的不太愿意上学了,直到后来转去了一家普通的园所,情况才变好一点。……但是令人心疼的是,她从那时候开始,人际关系处理方面就很成问题……”
顾妙言说到这里,眼中闪过浓浓的痛色,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六年前妈妈过世,这件事对阿宁的刺激特别特别大。她本来就沉默寡言,那之后变得更加孤僻……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要靠药物来维持。”
迟暖认真倾听完顾妙言这么一长段,半晌没回过神。
“爸爸他对阿宁寄予厚望,可因为妈妈过世的原因,阿宁对爸爸产生了很浓的抵触情绪。迟暖,我知道你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都不在了,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懂得亲情的可贵。阿宁内心十分敏感,让她敞开心扉太难了!既然她认可你做她的朋友,那你在她心里一定有着特殊的分量,姐姐能不能拜托你,以后如果遇到合适的机会,就帮我好好劝劝阿宁,让她不要和爸爸对着来了,好吗?”
顾妙言握了握迟暖的手,满脸恳切。
迟暖被顾妙言话语间的亲情感动了,与顾宁姿的相恋,让她在面对顾妙言真挚的目光时,生出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如果这件事情被她们家里知道,顾宁姿和她父亲,他们的矛盾只会更加激化吧?
“我……我也许并没有那么重的分量……能起到什么作用。”迟暖坐立不安,呐呐吐言。
顾妙言说:“迟暖,我相信你,你试试吧,好不好?”
迟暖低着头,揪紧了手指。顾妙言的信任,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
天聊得差不多了,二人从包厢里出来,守在外面的服务生引她们出去,顾妙言说结账,那个服务生好奇地打量着她们,说:“刚才有客人把你们这一桌也结了。”
顾妙言脸上笑容微散:“哦?是谁?”
“抬春矿业的韩总。”那个服务生说着,眼睛一亮,向顾妙言指了指在前方拐角处踱来踱去的中年男人。
顾妙言没说什么,回头牵着迟暖:“迟暖,我们走吧。”
迟暖就见那位韩总迎上来,小心又谨慎地顾妙言说:“顾小姐,冒昧了,不知道您在云……”
顾妙言略点了点头,直接从他身边经过。
迟暖跟着顾妙言走,回头,看见那位韩总站在原地,表情惶然。
两人上了车,顾妙言坐在后座,也不开口吩咐去哪里,目光平平,注视前方的后视镜。
诡异的安静。
“……是我一时糊涂,大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司机往膝盖上抹了抹手,全是汗。
“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顾妙言红唇微掀,吐词:“开车。”
迟暖全程没敢发出声音。她清晰无比地认识到,如果不是因为顾宁姿,顾妙言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根本不会超过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