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雨问:“因为你没有表达出他想要的爱,然后你们就分开了?”
“对,我提出了分手。在他说他很难过的时候,我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分开,我太害怕伤害别人了。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敢再试,我怕小心翼翼尝试的后果依然是我伤害了别人……”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阵阵恐慌在她心间蔓延,仿佛茂盛枝叶一般生长。
这样的感觉,历久弥新。
她很难在薄暮雨面前把自己藏得很严实,因为这个孩子从小就跟她像朋友一样相处,极少跟她哭闹,她说什么这个孩子都会听进去,记下来。
所以她的不安也通过她的声音和动作传达给了怀里的薄暮雨,清晰且持续。
“分开以后,我更是肯定了我并不爱他。因为朋友告诉我,他的心情低落了很久,就连工作都跟不上进度,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却觉得卸下了重担,轻松了很多。我是有感受到一点难过的,但更多的是因为他的难受而内疚。”
“好了,别说了。”薄暮雨握住她颤抖的手,满目关切,“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问了,不要再说了。”
江尘音双手被薄暮雨拢在怀里,身体也被她环抱着,这种能够让她在恐惧之时给她依靠的感觉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过了。
“暮雨……”江尘音低声地叫她。
“好了,音姨,不要再说了,我不问了。”薄暮雨急急地打断,手却温柔地顺着她的后背。
江尘音笑了一声,悠声道:“没关系,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她话虽如此,双手仍旧颤抖,只不过已经在慢慢地挪开,然后抱住薄暮雨,把头埋在薄暮雨的颈间。
“不,我不问了,不问了……”薄暮雨低喃着说。
不能再问了,即便她感觉得出来,问题并不出在孟易安身上。
江尘音的恐惧来得太猛烈了,及时止损不该会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况且江尘音说了,在跟孟易安在一起之前就很害怕自己会伤害别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症结还在孟易安之前。
第19章
薄暮雨坚守着自己的决定,再没有问过江尘音任何一句有关旧事的问题。
她半点都不会怀疑,如果她把所有的疑惑都开口问出来,江尘音一个字都不会隐瞒她。
但她没有办法去做这样一件事,明明知道那件旧事就像一把铡刀一样横在那里,她却非要把江尘音的头按下去,只为了明白那把铡刀为什么会出现。
她做不到,也做不出来。
那天晚上江尘音倾诉完跟孟易安的事情之后就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其实她在倾诉时也并没有露出太明显的负面情绪,只是因为薄暮雨靠得近,所以清楚地听到了她声音里微弱的不安,也触碰到了她颤抖的双手。
薄暮雨在那之后看着江尘音温柔的微笑,竟萌生了一个想法,或者说是一种情绪。
她讨厌自己的年龄,为什么她比江尘音小这么多,为什么她没有在江尘音脆弱的时候相陪,为什么她连最基础的宽慰都做不到。
只能一句一句地在江尘音耳边呢喃,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她能做的只有不再多问,还有给江尘音那一个或许根本起不到作用的拥抱。
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够让江尘音恐慌成这样,那么一个拥抱又有什么用呢?
当年给过江尘音拥抱的人,哪一个不比她年长?哪一个不比她成熟?哪一个不比她更能抚平江尘音的不安?
所以,怎么办呢?只有不再问,不再提。
只要陪着江尘音就好,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就好,只要她还需要抱紧自己来获取一点点温暖,这样就好。
近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匆匆而过,薄暮雨在距离二十二岁生日的前几天得到了爸妈周末要返程的消息。
周六早晨,薄暮雨没有收拾自己带来的所有行李,只带了几套衣服。
江尘音知道她的心思,早晨要一起出门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好了,乖一点,我还会在这边住的,你过完生日再过来。”
薄暮雨看着江尘音问:“我生日你会过来么?”
江尘音还没回答,她就捉住了江尘音的手,眼睛里都是紧张和期盼,“你都好几年没有跟我一起过生日了,今年你会跟我一起过么?”
“会的,我一定会在的。”江尘音想笑着对她,却蓦地心疼起来,反握住了她的手,“以后你的生日我都会在,不会再跑了,我保证。”
江尘音觉得自己那一年的离开,除了父母兄长之外,最对不住的就是这个孩子了。她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却跟父母兄长一般,四年里总是惦念着自己,从没有一天忘记过要等自己回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想要回来,或许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四年前的波澜终于平息,可真正的原因应该是家人,还有这个孩子。
“嗯……”薄暮雨点头,然后抓紧她的手,“那天你一定要来,我等你来。”
“好,我们走吧。”江尘音轻笑道,“我送你回去,你爸妈晚一点就要到了。”
薄暮雨还是抓着她的手,跟她一起去取车,让她把自己送回到离开了一个月的家里。
这个周末她们没有在一起过,薄明良跟叶夏岚回来以后就跟薄暮雨聊旅行路上的事,聊一路上的见闻,聊薄明良的糗事,一家人其乐融融。
另一边江尘音回了江家,得知薄暮雨已经回家的江亦轩和江亦晟两兄弟少了些热情。毕竟每个周都回一趟老宅,并非一年只有春节才见一次爷爷奶奶,新鲜感自然不高。
在这一个月里,他们对老宅突然窜高的热爱只是因为薄暮雨而已。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的女同学活力四射的不少,但偏偏是从小就性子内向,长大以后甚至有些寡淡的薄暮雨让他们长了些羞于启齿的心思。
安静的江亦轩更加安静,顽皮的江亦晟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玩了一下午的小石子。
江尘音下楼来看到在客厅里发呆的江亦轩,再轻着脚步走出门去,在江亦晟身后站了好一会儿,这两个男孩子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她。
她拧起眉摇了摇头,叫了一声:“亦晟,你在干什么?”
“啊……”江亦晟连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姑姑,你怎么下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两个在做什么。”江尘音扫了台阶上的小石子一眼,问道:“你周末的作业做完了么?上次月考试卷上的错题都弄懂了么?”
“呃……”江亦晟挠了挠头,面露难色,“作业做完了,但是上次月考试卷上的错题……”
“那你没事就坐在这里干什么?”江尘音就觉得奇怪了,这两天江亦轩总是发呆,江亦晟总是坐在这里玩石子,客厅和门口的台阶什么时候这么吸引人了?
江亦晟撇了撇嘴,头更低了,眼神一直在闪烁。
这怎么好像是不好意思的模样?
江尘音正要说话,江亦晟稍稍抬起头,低声问道:“姑姑,小雨姐以后还来么?大概什么时候来啊?”
怎么答非所问的?江尘音刚要回答,转念一想,想到那天二嫂调侃薄暮雨时,自己这个侄子有点害羞的样子,以及她当时感觉到的异常。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两个侄子大概是对薄暮雨有了一点少年人初生的情愫。
她眼眸眯了眯,说:“她现在已经工作了,跟以前不一样,我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
“哦,好吧……”江亦晟看起来有点失望的样子。
江尘音道:“好了,没什么问题就回房复习功课,我记得应该离段考不远了。”
江亦晟勉强打起精神来笑了笑,江尘音这才转身离开。
江亦轩在客厅里玩起了手机,但这孩子的学习成绩处在年级上游,比起江亦晟要好得多,江尘音便没有多话,上楼回了房。
晚饭后,江尘音去到老宅里的健身室锻炼。
老宅里一直都有着一个健身室,最初是江尘音弄的,而且也是她用得最多。周末的时候江家三个孩子都回来,两个嫂子跟她一起偶尔出去绕着老宅跑步,偶尔则是直接在健身室里锻炼。
江尘音锻炼完以后回房洗澡,出来时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起来看,是薄暮雨的生日提醒,而且还有一条未读消息。
薄暮雨用微信发来了一条:“明天周一了。”
江尘音含笑回道:“我知道。”
话中之意就是“马上要到我生日了”,江尘音模棱两可地回复,心里的打算早已经浮了起来。
薄暮雨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她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漱,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是江老爷子,单手拄着拐。
江尘音把江老爷子让进来,“爸,你怎么来了?”
江老爷子微微一笑,侧过身看她:“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听你二嫂说你锻炼完就回房了。”
“嗯,正准备洗漱,再看一会儿书就休息了。”
老爷子一般没什么事也不会亲自过来,都是让王姨叫儿女们去,这次亲自过来,倒是让她感到奇怪。
江老爷子“咦”了一声,突然问:“说起来,这几天是不是就到小雨那孩子的生日了?”
“对,就是后天,二十二岁生日。”
江老爷子沉默了一下,笑说:“二十二岁了,真是长大了。你不在家的这几年她来的次数也少了很多,有时候我恍惚一想,还以为她是当初那十七八岁的孩子。”
江尘音把江老爷子扶着走去沙发坐下,也感叹道:“是啊,太久不见的话,再一见面总是会想到以前的样子。”
江老爷子想了想,拐杖斜过去碰了碰江尘音的腿侧:“这孩子生日,我跟你妈老了也不知道送什么,送的估计年轻人都不喜欢。那你就让她想想,找老大老二或者你,看看想要什么。”
“爸,你不用特地交代这个。”江尘音叹笑道,“她哪里会开这个口?这孩子从小就安静得很。”
江老爷子呵呵笑道:“也对,那你就看着办了,我老头子可没办法了。”
江尘音点头应下。
江老爷子两手扶着拐杖龙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叹了声气。
“上次我说的那件事,倒也不是随口说说。”
江尘音眉峰一紧,“上次?”
江老爷子笑着提醒:“就是小雨跟亦轩。”
“爸。”江尘音坐偏一点位置,整个人都转向江老爷子,“现在提这件事情还太早了。暮雨工作刚刚稳定,亦轩又还在上高三,哪里有这个精力?”
她没想到老爷子这想法居然不是一时兴起,她当时还以为老爷子只是看江亦轩站的位置很靠近薄暮雨,这才有了些念头,没想到现在还记着这件事。
“你想得太多了。”江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没说是现在,等过一段时间小雨有了时间,亦轩也上了大学,可以适当地给这两个孩子安排一点机会。亦轩明年就上大学了,明年小雨在工作上一定也有成绩了。”
“爸,我不同意这样安排。”江尘音深吸一口气,凝视着江老爷子,“这件事情如果他们两个人真的有这个意思,自己会为自己打算的,不需要我们来安排。”
她不是不同意薄暮雨有交往的对象,但不应该是由长辈来安排的,这应该是自由的。
而且薄暮雨跟江亦轩在一起的话,她想象不出来这个画面,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江亦轩本性温和,大多时候都很安静,薄暮雨也不是闹腾的人,甚至有时候到了寡言的地步。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好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直线摆在一起。
对,就是这个感觉。
除非这两个人是主动跟对方来往的,否则那种感觉就会很奇怪,奇怪到让江尘音觉得老爷子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江老爷子叹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是从中牵一牵线而已。你看,亦轩大学好几年,小雨也才要二十二岁,慢慢相处多认识认识,处个几年的,看看合不合适。我也没有非要定下来,就是这个孩子我确实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