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除夕夜如期而至, 这天没有下雪,薄明良两夫妻有点蠢蠢欲动想要出门。
秦州市区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 今年薄暮雨再没有了想看烟花的兴趣,倒是薄明良跟叶夏岚想要放烟花。两夫妻要出门,再加上薄暮雨有过想看烟花的先例, 叶夏岚便没有放过她, 拉上她以后一家人一起开车去郊外的一家全年无休的度假村放烟花。
薄明良人脉广, 让老板给他留了一块没人的空地, 一家子到了以后就地跟老板买了烟花。薄明良作为一家之主, 唯一的男人,承担起了放烟花取悦老婆跟女儿的任务。
一朵一朵的烟花在夜空中盛开, 叶夏岚很高兴,等薄明良放完一个烟花跑回来就抱住丈夫的脖子开心地笑。
薄暮雨一直仰着头看那灿烂的烟花, 鼻子有些酸, 她想起了去年江尘音带她去郊外的别墅酒店看烟花。
那一天晚上,江尘音不辞辛苦地从江家老宅开车回市区接她,然后两个人瞒着所有人一起去看烟花。那天的烟花跟今天的一样绚烂, 江尘音捂住她的耳朵,笑着问她好看么。
那一天好像离现在很遥远, 又仿佛就是昨天。
她很长时间没有跟江尘音好好相见了,幸好当初她决定从江尘音家里搬出来不是要搬回爸妈那边, 否则一定爸妈一定会发现她跟江尘音居然生疏到了这个地步。
她眨了眨眼睛, 不敢低头, 眼里已经盛了泪水。
她有点怀念以前的时光, 那种懵懂未知的时光。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是爱着江尘音的,她们可以维持着惦念着彼此的日子,自由又相互牵绊。
如果不是她明白了自己的情感,那就不会有后来的渴望,是她亲手斩断了她跟江尘音的牵绊。
可是人一旦有了爱情,又怎么能忍得住不去渴望?
一朵烟花由盛放到隐没,叶夏岚突然跑到她身后捂住她的耳朵,同时薄明良放了新的烟花。这次非但是头顶上一朵一朵的烟花在炸响,地面也铺满了亮闪闪的光,仿佛洒了一地珍珠。
叶夏岚在她身后哈哈大笑:“宝贝儿,好不好看!比你去年看的怎么样!”
夜空中的烟花大朵大朵地蔓开,一朵跟着一朵,不间断地在夜空盛放。
薄暮雨眨了眨眼睛,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扬着唇角喃喃道:“好看……”
现在的烟花跟去年的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可她心里明白,去年那场烟花是她生命中最好看的烟花。
春假期间,薄暮雨跟着爸妈走了一趟亲戚,再跟爸妈的一些朋友拜了年,自己跟朋友发了信息互道新年快乐。
当秦州大街小巷的商铺逐渐打开门营业时,薄暮雨在大年初六就坐上了飞往外省的飞机。她去的是江尘音上次拍戏的地方,就是去年八月叶夏岚生日之前,她连江尘音不在秦州都不知道的那一次。
薄暮雨出门前犹豫过,要不要把手上那串珠子摘下来。那是江尘音在她前年生日的时候,趁着她抬头去等流星时戴在她手上的。除了洗澡之外,她很少把它摘下来,它在她的手腕上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最后她还是戴着它出门了,因为这一趟旅途只是让她放松心情,接受自己这场爱情的结局,而不是用这短短的几天来忘记江尘音。
她很清楚,忘不掉的。
薄暮雨在影视基地附近找了一家具有古朴气息的旅店,古色古香,跟不远处那古代城池的影视基地相得益彰。
旅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男性,老人家见她春节的氛围还没过就拖着行李箱出来散心,没有多问,给她开好了房间以后继续在一楼那设计得古意浓厚的柜台后面放着戏曲。
刚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在房间里远远眺望着不远处的影视城。春节期间没有剧组在这里拍戏,整座影视城就像真正的古代城池一样,空旷宁静。
江尘音在这里的那段时间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的感情,这才不愿意跟她密切联系,连出了远门都没有告诉她。
在那段时间里,江尘音都在想些什么呢?
总之不会是放任她继续下去,这才对她冷淡的,可她连江尘音是怎么知道的都还不清楚。
薄暮雨想了一会儿,之后一笑置之了。不管怎么样,现在结局已定,就算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更让她懊悔为什么这么藏不住心事。
她来到这里以后,每天早上在附近走走逛逛,吃着旅店老板推荐的美食,拍下照片发到微信家庭群里给爸妈看。下午她会坐在旅店一楼的茶台,喝着老板泡的茶,听一听老板放的戏曲。
老板见她听得进戏曲,惊讶道:“小姑娘,你也爱听黄梅戏?”
薄暮雨摇头一笑道:“不,我在琢磨唱的是什么词。”
老板笑得更乐呵,问她:“那你听出了多少?”
薄暮雨这时有点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鼻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水之后说:“没有多少,有些没听仔细,有时候我还没琢磨出来就接着唱下面的了。”
老板毫不介意地又笑:“这是正常的,看你的样子是很少听的吧,又不看字幕,当然听不懂了。”
薄暮雨带着些歉意道:“我没什么事情做,所以就听听看,没有打扰到您吧?”
“当然不会。”老板关掉电脑上的视频,跟她聊起了天,“我看你这几天都挺有规律的,早上出去,下午就坐在这里跟我老头子听戏曲。”
她低了低头一笑,双手握着茶杯,拇指轻轻摩挲着杯身,轻声道:“嗯,我想趁着假期在这里休息几天,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那你可是来早了啊。”老板突然叹气。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这里除了影视城出名以外,喏,影视城东边有一片桃花林。这桃花三月中旬到四月初的时候开得最好,有不少人过来呢,也有一些拍电影电视剧的会拿来置景。”
薄暮雨愣了愣,笑道:“没关系,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这里还有桃花林。”
老板笑着提议道:“那你要不去走走?虽然现在没有桃花,但是风景也是不错的。”
“好啊。”
薄暮雨接受了这个推荐,隔天的目的地就是那片桃花林。
但就像老板说的一样,桃花林里没有那带来春意的粉色,二月底的桃树干上只有花骨朵。好在这里环境清幽,漫步其中总觉得有一股清凉芬香的气息。
她边走边想,不知道江尘音去年有没有来过这里。去年八月的时候桃花早已经凋零了,不过风景好的地方总还是有人推荐的。就像昨天旅店老板一样,依旧给她推荐了这个地方。
那么,很可能她现在走过的土地上也曾有过江尘音的足迹吧。
她顺着小径深入,没有因为看不到桃花而遗憾。
薄暮雨以为这样的惬意只会有她一个人,却在走过大半片桃花林时止住脚步。不远处有两个男人在一颗桃树下说着话,背对着她,其中一个男人坐着轮椅,另一个男人为他推着轮椅。
她下意识要后退一点,避开有可能听到的隐私对话,下一秒却因为那两个人流露出的亲密而自然的情感驻足。
有一片桃叶落在坐轮椅的男人肩上,年轻男人轻轻为他拂去。
年轻男人轻轻拍了拍坐轮椅男人的发顶,说道:“好了,影视城来过了,还想去哪里玩?”
坐轮椅的男人沉吟少顷,声音成熟沉稳:“暂时没有了,你的假期只剩几天,我们就不去其它地方了。”
年轻男人打趣道:“你这么喜欢这里,不如把你卖到这里好了,天天都可以看着影视城。”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梦想就是当演员么?”坐轮椅的男人笑道:“可惜我站不起来,这个愿望也不能实现,只能让你推着我来逛逛了。”
“谁说的?我可以专门给你拍你想拍的片子。”年轻男人认真地对他说,“等我再多赚一点钱,给你找个大公司制作。”
坐轮椅的男人被逗笑,拍了拍年轻男人搭在他肩膀的手:“别胡说八道,我现在可没有那个动力了。”他停下来微微叹气,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拼得那么辛苦……”
“你给我停。”年轻男人立刻打断他的话,“我又没怪过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当然要承担后果。而且我爸也没有太绝情,还给了我一套小别墅,我没什么抱怨的。”
薄暮雨听到这些,欣慰地笑了笑。
坐轮椅的男人也没再多说了,看起来安慰到了点子上。
年轻男人推着轮椅走了几步,忽然问:“对了,你上次是不是跟我们小区里那个女人说了我们的事情?我看她在店里跟你聊了很久,后来忘了问你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她是谁?”坐轮椅的男人笑开了,“我是跟她说了我们的事情,聊了一会儿天。她也算是个演员,但是主业不是这个,网上有八卦说她家里很有背景的。”
年轻男人惊讶又嫉妒地说道:“我知道小区里是有几个有背景还在娱乐圈混的人,可是我从来没碰见过,你居然碰上了?”
“哈哈哈,明明是你自己认不出来!还怪我了?”坐轮椅的男人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那天也没告诉我啊!”
年轻男人生气却小心地推着轮椅,两个人继续往桃花林深处走。
薄暮雨站在原地怔了很久,直到有一片桃叶从她眼前落下才摇了摇头,回过神来。
她刚才是怎么了?居然从那对情侣的话里想到了江尘音。他们口中说的信息很模糊,根本不能确定是谁,可是偏偏又跟江尘音符合。
她静静站在那里咬了一下唇,她还是会无端地想到江尘音,就像那对情侣的话,就像她走在这片桃花林时还想到会不会江尘音也走进来过。
她接受了这段情感还未开始就走向结束,可她怎么都改不掉这个意识。每当生活中有什么能够跟江尘音联系起来的事件经过时,她会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那里全都是江尘音。
第105章
江尘音在春节前突然重感冒, 她意识不清的那天晚上,眼前全都是那天夜里扑进她怀里的人,忍着哭泣跟她说以后会离她远远的人。
她想到那天的自己,要抱住薄暮雨的手已经抬到了半空。她还想到当薄暮雨又哭又笑地对她说完那些话再跑出去以后, 她捏紧那串薄暮雨塞进她手里的钥匙, 跌跌撞撞地追出去。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她什么都看不清,薄暮雨没有把车停在车库里, 她找不到薄暮雨。
江尘音满身都被淋湿,狼狈地回到家里,她想要给薄暮雨打电话,临到头却缩回了手。
那一道道坎重现在她心里,两个家庭的关系,她们年龄上的差距,还有薄暮雨尚未得到的美好未来。
她第二天上班就开始咳嗽起来, 那几天工作, 她到了下班时间都没有离开办公室, 就坐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月光泄了一地。
她害怕回到那个家里, 那么寂寞的地方。
每当她进门就会想到, 自己曾经那么多次买过甜点回家,期待家里的人开心地把包装拆开。每当她走到厨房也会想到她赴段致恒生日宴的那一天, 她把薄暮雨扔在家里, 让那个孩子在等待中煎熬。
她回到房里还会想到她们亲密无间的过往, 还有那天她想要抱住薄暮雨却停在半途的动作。
距离除夕还有几天的一个夜里,她把电话打给了蓝于昕。蓝于昕半夜从家里赶过去看她,她出来开门的时候灯都没开,整个人恍惚得厉害。
蓝于昕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回床上去,再给她喂了药。
清冷的月光从落地窗斜斜地透进来,江尘音靠着床头不言不语。蓝于昕给她把被子盖到小腹,再给她披上一件厚外套,饶是如此,她还是显得很单薄,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弱态,蓝于昕忙碌完以后终于忍不住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的身体底子好,断然不会这么容易着凉生病。
江尘音只是摇头,轻轻地说一句没事,然后继续靠着床头出神。
蓝于昕问不出答案来,又担心江尘音有事,只得留下来睡了。她抱着枕头在沙发上模模糊糊地休憩,耷拉着的头一垂一垂的,最后一下子打了个抖醒来。
她揉着眼睛看向江尘音的方向,在月光下,那苍白的面容挂着晶亮的泪滴。
蓝于昕顿时就明白了几分,再不敢多问。
江尘音身体不舒服以后就待在家里没出门,蓝于昕干脆留下来陪她说话,只在要解决伙食的时候出门买点食材回来。
江尘音很多时间都在沉默或者出神,在厨房里,在书房里,回了房里也是。蓝于昕在她旁边跟她聊时事,对她说春节打算去哪里玩,她眼底没有起半点波澜,只淡淡地答应一声。
直到蓝于昕腊月二十九那天晚上告诉她一句“她还好”以后,她的双眸终于有了涟漪,转过头跟蓝于昕对上目光。半晌以后,蓝于昕看到她浅浅地弯起了唇角,那神情竟是多日以来从未得见的温柔。
大年初六是最后一天春假,江家老宅老老少少都聚在一起,长吁短叹这马上就要过去的短暂假期。
老宅饮食规律,一日三餐都有王姨照看。除夕那天回去的江尘音在初四初五的时候终于好转了些,能坐在一楼大厅里,跟父母兄嫂闲适地聊天。
大家刚坐下来不久,都关心着江尘音的身体状况,见到她精神好了不少,才都放了心。
江老太太回到主位上,拍了拍江老爷子的手说:“小雨这孩子又不来看看我们,这都几个月没来了?”
江尘音两只手握在一起,低垂着眼帘,在听到薄暮雨的名字以后眼睫轻轻地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