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条语音,语气愈发过分,听得梁适握紧了拳头。
原本昏沉的脑子此刻已然清醒,却不断被愤怒冲昏头脑,恨不得顺着网线把这个人打死。
但在巨大的愤怒之后,梁适摁着手机屏幕,尽量平静地和对方谈判:“你想要什么?要钱吗?”
“还是说想要报复我?那你就冲我来,我可以跟她换。”
“你想要报复我的话,那一定是绑架我,折磨我,杀了我更痛快,绑架一个陌生人做什么呢?”
“你要多少钱?”
梁适的几条语音发送的时间间隔不算短,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的思绪去思考这件事。
也尽量不让对方发现许清竹对自己的重要性。
尽管她的尽量,也是不太可控范围内的尽量。
摁着手机屏幕的手指甲都泛了白,原本因为昏沉而导致有些红晕的脸现在苍白如纸,看着就触目惊心。
梁适却并未察觉。
她不断在猜测绑架人是谁,对方绑架许清竹有什么目的?
如果对方想要撕票,那直接杀了许清竹就行,但现在通过许清竹的微信来和自己联系,说明有其他企图?
并没有说钱的事儿,只点名道姓让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呢?
报复自己?
原主得罪了那么多人,倒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但对方是怎么知道许清竹有PTSD的?
在短短几分钟内,梁适的头脑中经历了一场风暴。
她在脑海中搜索可能的人物,最终只想到了一个€€€€陈流萤。
在梁适想发语音确认的时候,对方那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又来了一条:“如果你现在报警,我会让你收到许清竹的遗照。”
梁适没敢冒险,她也来不及换衣服,换了双舒服的平底鞋匆匆出门。
外头是瓢泼大雨,和那大风也倒是极相衬。
甚至猛烈的风雨裹挟着树枝落在马路上,梁适看了眼导航,距离去那个地方还得四十九分钟,这还是最短距离,不算堵车的情况。
梁适开车走了一段后,脑子里总算不是乱糟糟的,能腾出一点地方来思考这件事。
她没敢用对方联系自己的手机号来打电话,而是换了个从未用过的手机号拨给赵叙宁。
赵叙宁那边接得很慢,但总算是接了。
她声音沙哑,带着不耐烦,很明显的起床气,梁适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点儿睡觉,但打都打通了,她现在能信任的人也只有赵叙宁。
“你最好有事。”赵叙宁咬牙切齿地说。
梁适没理会她的起床气,踩着油门的脚都在抖,浑身都是冷的,却还是凭借身体本能在坚持,她的声音虽在颤,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赵叙宁,你听我说。”
“在西迥路209省道旁,就是下高速不远那一片的前废弃化工厂里,发生了一起绑架案,被绑架的对象是一个女人,对方威胁如果报警就撕票,所以警方可以在十分钟后出发,请警方务必关掉警铃,在四周安静布控。”
梁适已经保持了最大的理智在跟赵叙宁说,“一旦听到里边有警报声响,希望警方立刻出动,我会在里边尽全力配合。目前的绑架案性质更像是寻仇,而不是谋财,所以我会尽量拖住绑匪,为警方布控争取时间。”
她一口气说完,电话那端的赵叙宁愣怔片刻,很快反应过来:“许清竹被绑架了?”
梁适声音颤抖:“是的,我正在去救她的路上,也可能是送人头,所以我觉得还是要报警。”
并非是她武力值不够高,最重要的是许清竹在对方手上。
以及……
梁适冷声道:“还有,绑匪很有可能是过气明星陈流萤,现在可以定位我这个手机,到时能掌握到我的位置,不过要快。如果可以的话。请警方查询陈流萤的行程轨迹,尤其是她在明辉珠宝附近出没的记录,当然,最好不要暴露许清竹被绑架的信息,不然暴露出去会对明辉珠宝有影响。”
那是许清竹的心血,梁适想替她保护好。
赵叙宁听完以后所有的起床气消失殆尽,只简单叮嘱:“万事小心。”
梁适应了声嗯。
赵叙宁说:“这些事情我会帮你做好的。”
梁适闷声道:“谢谢。”
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悲壮。
正是因为信任赵叙宁,梁适才选择打电话给她。
赵叙宁在这边的关系网比她强大得多,所以这件事由赵叙宁做比由自己做效率更高。
挂断电话以后,梁适刚好拐弯,前方是空阔的大道,她踩了油门便往前疾驰。
雨刷器不断地刮着玻璃,天色渐晚,细密的雨丝在昏黄路灯下显得格外凄清,车子不断和其他的车辆擦身而过。
逐渐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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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黑,连脑袋都闷沉。
有泥土翻新的味道,应该是下雨了。
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好似听到了海浪翻滚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来到了海边。
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许清竹听到了€€€€€€€€的声音,却分辨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在响。
纵使她穿的足够多,在这环境里也还是感觉到了冷。
她吸了吸鼻子,还在空气中闻到了潮湿的咸腥味,很像是大海的味道,却又没那么浓郁。
海舟市每次下大雨,空气中也会出现这个味道。
许清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睁开眼睛,但是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就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花,被人打一拳都不会有反应。
身体和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应当是药物的作用。
她的后颈感觉到了闷痛,尤其是后脖颈那一片肌肤,好似没有知觉,就跟做手术前被打了麻药是一样的。
可这麻药里应该不止是止疼的,还有其他的东西让她使不上劲儿。
还有,她的背部被硌得疼,还感受到了冰冷和潮湿。
哪怕她竭尽全力睁开了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她的嘴巴也被胶带给粘上了,且力气很大,手、脚全都被绑了起来,如果她现在要挪动位置,大概只能靠屁股带动身体去蹦,或是借助腰腹力量蹲着、站起来,然后双脚并行去跳。
但这是很困难的事情。
许清竹不常锻炼,身子骨也差,这会儿被蒙住双眼,陷入黑暗和阴湿的地方之中,她在心底不断说服自己不要害怕,她已经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了。
但恐惧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心底涌上来。
她害怕、惊恐,想要逃离这个环境,想要去看到光明,想要晒到太阳。
多年以前的回忆不断涌现在脑海,和现在的场景重叠,她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指甲都快要陷到肉里,她在心底自我催眠:没关系的,会有人来救我的,绑匪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无济于事。
这么多年接受的心理防御在摇摇欲坠的崩塌边缘,理智和感情完全是相悖的。
许清竹吞了下口水,在这安静的环境里,连吞口水的声音都是响亮的,甚至快要压过自己的心跳。
许清竹没再敢动,希望不被人注意到。
但片刻后,一个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像是一把折叠刀。
冰冷的金属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应激的眼泪在瞬间流出。
晶莹的泪水滑过脸颊,许清竹动也没动,只听一道声音说:“宝贝,醒了?”
这声音带着点儿挑逗,还有几分亲昵。
喊人宝贝的时候太过甜腻,让人想吐。
只是许清竹并不敢动,那冰凉的金属感不断地勾起她那些记忆,可她在尽力压制着,生怕自己的情绪崩溃。
久病成医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一定可信度和可行性的。
在经过了那么多年的心理治疗之后,许清竹可以通过自我催眠的方式稍稍压制住的情绪,但却无法做到和平日一样保持冷静。
那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你最近很是得意啊。”
许清竹没办法说话,想要质问也只能呜呜呜地说,在尝试过自己无法说话后,她连呜呜呜也没有了,不敢和绑匪说话,害怕起正面冲突。
在这样的环境里,好像只有睡觉才能安抚她焦躁又害怕的内心。
可是在发现自己身处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之中时,没有人能睡得着。
也是废弃的化工厂,暗无天日的地方照射不进阳光,一盏昏黄的灯照偌大一个厂房,根本看不真切。
好几个小孩儿挤在一起,大家互相取暖。
依旧会有“刺头”,会有不合群的,会有胆大“出头”的,但最后结果无一例外€€€€死。
那是多年前的绑架案,三三两两的人坐在厂房里,抽烟喝酒,聊天时操着一口外地方言,偶尔说普通话也不太标准。
他们都在畅享美好未来,拿到赎金之后能过上什么样的优渥的生活,能买多少房子买多少车,娶几个老婆。
年纪小的孩子们听不懂他们的话,但能从那些不标准的普通话里听懂他们的意思。
甚至还有更过分的,让那里边的人挑个小孩儿带回去养,等养大了就是媳妇。
他们当着孩子的面肆无忌惮地讨论那些事情,那些下流又肮脏的话整日从他们口中说出来。
那时起初她们也被扔在角落里,不给吃饭,就是一口冷水。
冷水也是几个人喝一碗。
有个小女孩儿打破了碗,可被打得厉害,因为她们斥责那小女孩儿想要以这样的方式逃走。
可他们忘了,几岁大的小孩儿根本没有劲儿能打开他们系上的绳结。
而许清竹害怕黑暗是因为那帮人吃饱喝足以后闲得无聊,把她们这些绑来的小孩儿当玩具一样玩。
她的眼睛被蒙上了黑色布条,黑压压地透不进一丝光。
有个人递给她一把刀,让她拿着刀去刺。
在她的前方就是手里拿着一块泡沫板的梁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