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药碗递了过去:“温了,快些拿上去吧,一会儿又凉了。”
云尘点了点头,接了碗,犹豫再三还是出声唤了个小二替他送上去,顺嘴嘱咐一句定要看着他全部喝了才可离开。
等小二下来向他大致说了楚樽行的情况后,他这才在隔壁要了间房休息。
第19章 不准乱跑
外头逐渐趋于阒寂,云尘脱了鞋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宿也合不上眼。都说由奢入俭难,跟楚樽行同床几日,这阵看着身边突然空出的半张床位,是当真不习惯。
满腔郁闷没地儿发泄,浑身不自在的四殿下只得大半夜的点灯拎笔,耷拉着脸抄些书卷散散气。
这一坐便是第二日清晨。
云济老早就缠着萧谓浊说要上街逛早市,便托小二将煎好的药送去楚樽行房中。云尘收拾好桌上的纸笔,恰巧跟出来的小二撞了个照面,还没等他多做反应,便从隔壁听到一阵伴随着闷哼的响动。
他顿时心里一慌,也顾不得旁的,连忙推了门进去。
楚樽行大半个身子撑在地上,许是动作拉扯到了伤口,他面上有些许扭曲。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他抬头对上云尘微沉的神情,眼底闪过几分怔愣。
小二也闻见了动静,探了半个头询问道:“公子,出了何事?可要小的帮把手?”
“无事,你先出去吧。”云尘摆了摆手,一路小跑过去将楚樽行扶回床上,黑着脸呵斥道:“养了这么许久才给你养好,又在乱动什么,一会儿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楚樽行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云尘却偏生从中察觉出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心下刚燃起的火顿时被灭个了干净彻底。
“我又没凶你。”他嘟囔一声,将楚樽行压到自己怀里,伸头去看他后背上的伤。
果不其然,浅色€€衫被薄薄渗出的血迹染了几条红痕。
楚樽行自知理亏,闭了嘴默不作声,云尘也不管他,只下了个命令不准他动,全当自己在摆弄个让人操心的瓷娃娃。
利落地将人€€衫扒了,上药、换布一气呵成。他从小养尊处优,这些事熟练到自己都觉得有些吃惊。
他将桌上还温着的药递过去:“快些喝了,一会儿又该凉了。”
楚樽行接过药碗,直等他将碗里的药一滴不剩地喝下去,云尘才往碳炉里添了两块碳,故作随意地问道:“阿行方才想下来做什么?”
他心里多少有些猜测,却也拿不准。
楚樽行张了张嘴,他不敢说昨日云尘离开后,他以为他不回来了,于是便鬼使神差地想下床去看看他,没想到却被他当场抓了个正着。
云尘叹了口气,他本想自己呆几日缓一缓,却最终还是放心不下他一个人:“以后若有事,等我回来再说,知道没?”
见楚樽行点了点头,云尘这才收了声,转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敲了下床沿让他看向自己:“先前替你上药时见你背上还有多处鞭伤,是府里何人打的?”
楚樽行进宫没多久云尘就将他调来自己身边,宫里绝不可能有人能背着自己伤他。他背上那些看得让人心惊的疤,定是在将军府留下的。
楚樽行显然不愿提及此事,含糊其辞道:“将军府规矩严,犯错被罚也在所难免。”
听他嗓音还有些暗哑,云尘送了杯茶水过去:“犯错?就阿行这性子能犯什么需要下如此重手的大错?”
云尘可没打算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那疤他打眼一看便知是未经处理的,过了这么些年怕是也难以愈合了。
楚樽行当时年纪算来也没多大,他们如何能对他下此狠手。
“怕不是犯错,只是无端拿你出气吧。”
楚樽行在将军府过的日子,云尘在宫里多少也听下人提起过。只是他一直不忍心去想,反复告诫自己,只要没亲眼所见,便是从未发生。
楚樽行见他面色冷了下来,缓声道:“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在回府里了,过去的事便过去了。”
“自然不会让你再回那府里了。”
可过去的事却也不能如此算了,云尘心道。
他收了神情,抬手翻开楚樽行的手腕,摩挲着缠绕在上面的白布:“不准有下一次了。”
“好。”
楚樽行听出了他佯装镇定背后难掩的后怕,自己心里也有些发怵,却与他后怕的不是同一件事。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断不会让云尘再一次陷入这般困境之中。
“阿行哥哥!”
阿志昨日就知道楚樽行醒了,一直不敢进来打扰。这阵在门外试探性地喊了两声,见没人制止,才走了进来。
刚进门他一眼就看到了楚樽行面色泛白地躺在床上,皱着脸不安地询问道:“阿行哥哥好些了吗?”
“没事了。”楚樽行安抚了几句,想到先前在山洞里发现的那些尸体,声音顿时噎了一下。
不知道其中是否有阿志的哥哥。
云尘看出了他的心事,解释道:“你刚醒,没来得及跟你说。洞里没有阿志的哥哥,也没有翠儿。”
那阵他们刚从洞里被救出来,吴婆婆得知消息便马上赶了过来,先是愧疚自己将他们二人牵了进去,害得他们落下了一身伤,随后便想跟去替翠儿收尸,让她瞑目。
可众人帮着她将挖出来的尸堆翻了个遍,却愣是没找着翠儿的一星半点残肢。
“暂时不知他们在何处,不过八九不离十定在廖府某处藏着。”云尘道,“明日便跟谓浊带人去搜查廖府,势必要将人翻出来。”
“云公子。”阿志扯了扯云尘的袖子,试探道,“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云尘思忖片刻,觉得众人都在,横竖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便点头应允了他:“不准乱跑。”
“嗯!”
山洞中都是被折磨致死的死人,只怕在廖府藏着的也凶多吉少。云尘望着阿志的背影突然只觉得心酸,万一明日找出的也是他哥哥的一具尸体,该当如何。
明晃晃的烛火在白日依旧有些刺眼,云尘将其压暗了半截。刚准备顺道去将门带上,门缝里却猝不及防伸进来一只手拦下他的动作。
“苑儿?”云尘望向门外的人,疑惑道,“怎的这个时辰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
许是唐突上前,苑儿也觉着此举属实打扰,他从袖带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云尘:“师祖让我拿来给你的。”
“这是何物?”云尘接过瓶子问道。
第20章 无奈撒娇
“师祖刚做出来的药膏,治疗伤口有些奇效。师祖想你应该用得上,便让我给你送来了。”
苑儿面上有些尴尬,实则楼仓说的是让他有空寻个时间交给云尘,可他却不知怎的突然就头脑一热直接赶了过来,等自己回过神的时候手已经将门拦下了。
“那还得劳烦苑儿先替我谢谢楼前辈,等改日前辈来了我在亲自跟他道谢。”云尘笑了笑。
苑儿望着他的笑颜脖根微红,磕磕巴地巴应了句“好”后,匆匆下了楼。
云尘将门关好,拿着药膏坐到楚樽行床前,还未等他开口,楚樽行便问道:“殿下,方才是何人?看得有些面熟。”
“你也觉着面熟吧,苑儿是楼前辈的徒孙。”云尘道,“我见苑儿第一眼也觉得面熟得很,后来问了才知道他便是何太医的次子,现下跟着楼前辈学些医术。”
楚樽行点了点头,何明哲自进宫任职后便一直伺候各位皇子,平日隔三差五就会来给云尘把把脉,他自然知道此人。
云尘勾了勾眼角:“楼前辈便是何太医时常挂在嘴边的师父楼仓,这次也多亏他救了你,是你我二人的恩人。”
见他眉眼间涌上些疲惫,知道他伤还未好,精神不济,云尘忙喊了两声让他赶快躺下歇息。
楚樽行却犹豫了片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云尘自然猜到他想说什么,索性撑了脑袋道:“阿行可是有事想同我商量?不过事先说好,别的我都依你,但若是你想明日同我们一道去廖府,那便不必说了。”
“不准。”
楚樽行刚准备说出口的话被他三两下堵了回去,面上一时有些无奈。
云尘五指轮番在床上来回轻叩,楚樽行身上的伤虽说偶尔动作大了还是会牵动着渗些血,但奈何他底子好,这些天下来也痊愈了个大概,下地走走不成问题。
毕竟廖府这桩案子他同自己一样,从头一路看着过来,若此时最后关头不让他去,换成自己怕是也百般不愿。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知道他定不甘心,也并非不同意他一道,只是当真好奇他打算如何说服自己。
就见楚樽行踌躇片刻后,很是不自然地放软了声调,轻声喊了句“殿下”。
云尘手指一僵,顿时丢盔弃甲般叹了口气,心里只恨自己对这人总是这么没定力,语气稍微带点恳求意味,自己便招待不住了。
“我若是允了,阿行明日可得听我的,去了只准跟着,不准动手。”
楚樽行听他松口,点头轻笑道:“多谢殿下。”
云尘叹了口气,扶着他躺下,嘴里还威胁道:“好生养着,若明日你这背上还敢渗血,本殿下也不是不能出尔反尔。”
“好。”楚樽行答应一声。
云尘见还空出了半张床位,便沿着床边轻轻躺了上去。这几日忧心楚樽行的伤势着实熬狠了,昨夜又因着种种原因合不上眼,这阵刚躺上,没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是真安稳,直到次日院里雄鸡打鸣才将他勉强叫醒。
萧谓浊一大早便等在院子里,低声同萧锦含商量着什么,阿志则在一旁练习这些天众人教给他杂七杂八的功夫。
云济从后厨揣了把小刀,老远就看见了他们,几步快走过来,将耳朵凑到两人之间,好奇道:“你们偷偷摸摸在说什么旁人听不得的东西呢?”
萧谓浊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偷偷摸摸地过来也不出些声响。”
“我怎么知道你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这点防范心都没有?”云济摊了摊手嫌弃道。
“对你要什么防范心?”萧谓浊反问了一句,低头瞥见他别在腰上的刀,顺手抽了过来,“拿个小破刀做什么?”
“做什么说它是破刀?这刀用处可大了。”云济瞪大眼睛,理直气壮道,“我又不像你们一般会功夫,谁知道廖秋那老东西暗房里都弄了些什么,万一是些妖魔鬼怪,我细皮嫩肉的,不带点东西防身该如何是好。”
萧谓浊懒得听他这些歪理,随手将刀扔到一旁草堆里,熟练地拦住骂骂咧咧要去捡的云济,问道:“一把破刀能防什么身,有我在还不够?我总不能还比不上一把破刀来的放心吧。”
萧锦含斜眼扫了二人一转,自觉地往后退开几步,一抬头刚好与远远走来的云尘对上视线。
云济被萧谓浊这一问也忘了捡刀这回事,看见云尘过来,正欲上前招呼,猛不丁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楚樽行,不可置信地叫嚷道:“新鲜啊,尘儿这几日连床都不肯你多下,怎么这阵竟让你跟着一道了?”
“皇兄莫要打趣我,在不上轿便不带你去了。”云尘笑着拍了他一掌,拉过楚樽行上了一顶软轿,左思右想的还是不大放心,又往他嘴里塞了颗楼仓交予他的药丸这才作罢。
廖府现如今被层层重兵把守着,寻常一向热闹无比的街道巷口这阵也难掩冷清落寞。虽还是有人做生意走来往,可都不复往日轻快,个个脸上皆是惴惴不安。
地方官牵扯百姓,百姓靠着地方官过日子,古往今来这道理始终不变。
马车行至廖府正门,统领正巧从府里巡视出来,远远望见轿子落地,快步走了过去。
“将军。”
萧谓浊抬抬手:“情况如何了?”
“廖府内的暗房暂时还没查出异常,同将军先前说的一样,里面只有腌菜,并未发现有什么暗器。”统领顿了顿,“但后院那处密道却大有名堂。”
“那处密道挖了有几百米长,中途还埋了多数用来迷惑方向的岔口。属下分了十几个小队分头做标记查看,直到不久前才有人来报说是找着密道的主室门了,属下正准备前来告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