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济作势清了清嗓子,刚欲张嘴应答,一旁的萧谓浊便将身上外衣脱下,一把拉过人裹了进去,不忘淡淡出言道:“怕是这几日太闲,闲出病来了,一日不弄出点花样就浑身难受。”
“放肆!怎么同本殿下说话的?”云济被他抵在胸前,仍是硬气地嚷了一句,“今日人多,自然要穿好看些,你懂什么!”
萧谓浊叹了口气,着实不愿理他这些胡言乱语,直截了当地将人按在座位上,往其嘴里塞了块糕点利落完事儿。
云尘望着二人摇头笑了笑,见云济嘴里含着糕点方才还在骂骂咧咧,在看去时却已经一块接一块地混着酒水咽下肚。
他不免好奇,捻了一点品了品,随后习惯性地拿了几个塞到楚樽行手里让他也试试。
顺帝坐在高台上,眼瞅着底下众人到得差不多了,便扬手召了个小太监在面前放着的一只木箱里打混抽签。
随着小太监缓慢地从箱子里取出两条竹签,众人皆安静下来,凝神注视着台上的动静。
“蛟南国金昊空€€€€”
小太监摸了摸手上的签子,拉长语调,将准备接着念出下一条签上的名字,却遽然被一声高喊打断。
“陛下,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能够成全。”
云尘顺着响动看过去,这才发现金昊空竟就坐在他们对面,一旁与他挨靠着的正是那日围猎夺了魁的连州之人。注意到自己投过去的视线,金昊空微微眯眼,回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顺帝被他这一打岔也并未生气,反倒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此番比武,陛下可否准许我自行挑选对手?”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比武历来的规矩便是对手全权凭靠抽签定夺,不可擅自择选。他现下这一举动无疑是坏了礼数,自然引起了不少侧目。
“哦?”顺帝闻言也来了兴趣,左右此事无伤大雅,便挑了挑眉应允道,“规矩是死的,破一次例也无妨,你且说说看你想要谁与你一试?”
“多谢陛下。”金昊空见状大笑了两声,随后转头望向云尘,眉眼挑衅意味甚浓:“四殿下,可否将你那侍卫借来与我比试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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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小楚:若我哪天提不动剑了,殿下可会嫌弃我?
殿下:瞎说什么,自然不会。
小楚:殿下此话当真?
殿下:当真。
第49章 酒囊饭袋
云尘闻言不着痕迹地轻蹙起眉,方才金昊空起身时他便料感到几分不对,不知他这话打了何种算盘,于是神色不动地启唇问道:“若让金二殿下与一侍卫比试倒是我大顺失礼了,不如我来同你一试可好?”
金昊空垂眼迟缓地点了点头,不答反问道:“四殿下这是不肯放人?”
还不等云尘张口作答,高台上的顺帝便合掌一拍,出言应道:“一个侍卫罢了,有何肯不肯的,朕准了。”
“多谢陛下。”金昊空遂心大笑几声,稍作浮夸地躬身行了礼。
云尘见势成骑虎推拖不得,只好点头应允。暗中摩挲着握上楚樽行的手,偏过头压低声音道:“小心些。”
“殿下放心。”听他语调不免难安,楚樽行安抚性地笑了笑,转身上了擂台。
擂台由实木搭建,正后方崭齐地摆着一众样式齐全的兵器,应有尽有。台子两侧均燃着几簇篝火,既是为了取暖,也是为了给对擂双方添一股士气,打眼看上去火光冲天,将周围烤得通红。
楚樽行与金昊空二人惯用的都是长剑,顺理成章地省去了挑选时间。顺帝也不乏好奇为何金昊空会寻了一个自降身份的人当对手,索性也盘着手里的念珠倚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
楚老将军方才还在同一旁的楚暮岑低声说着什么,这阵也将目光锁了过去,半合着眼左右打量了好一阵,似是才认出台上那人是谁。
楚樽行留给他的最后印象便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娃娃,眼下恍然见着,当真陌生得很。
一声令下,金昊空缓缓抽出长剑,伴随几声低吼身形急速接近,剑光带着聊胜于无的内力于空中闪过一道白光,直朝楚樽行心口落去。
楚樽行注视着他这般鲁莽灭裂,诚然不带任何技巧的招法,左思右想都觉着无需拔剑。脚下不急一旋,微微侧过身扬鞘挡下一击。金昊空也顺势回腕反击,接连数剑均往要害处落。
毕竟当着众人之面,楚樽行也不好让他汗颜无地,便借着他的剑招在破解之余留下些破绽助他稳住步子,如此一来场面也不算太过滑稽。
台上两人打得“势均力敌”,台下云济嘴里的糕点则是越嚼越慢。他目光来回在擂台与萧谓浊身上徘徊,终还是忍无可忍询问了一句:“萧大将军,他这看上去,是不是连本殿下都不如啊?”
萧谓浊沉默了半晌,如实应了句:“所言不假。”
“尘儿这下可能安心了?”云济堆起一脸坏笑,手上捻着糕点还腾出空敲了两下桌子,“你家楚侍卫又不是个面人儿,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你怕不是真想把他锁在你那寝殿里日夜看着?”
云尘手肘闲适地抵在桌上,素白的指尖轮番在腿上轻叩,脑中将云济这番话细细设想了一遍,觉得没甚不妥,反倒正合他意,于是眉间轻挑,含笑回道:“皇兄所言极是,也并非不可。”
云济喉间动了动,面色异然地远离他半个身位,欺身戳向萧谓浊,凑到他耳边忧虑道:“尘儿怕是被什么邪物上了身,你改日记着寻几个经验老道的僧人带进宫给他瞧瞧。”
萧谓浊瞥他一眼,敷衍地应了声好,挥掌轻拍在他脑后,不由分说地将他身子转正:“改日我便去寻,三殿下现下可否安分些?”
云济自讨了个无趣,高仰着脖子朝他努了努嘴,老老实实地将目光重新挪回挥剑相向的两人身上。
云尘手里勾着茶杯一直摇晃到现在都不曾抿上一口,他心下莫名有些不安,时不时看向台面上,又见楚樽行仍是应对自如,分毫不见吃力。
他放下早已凉透的清茶,正想着当是自己多心了,抬眼间却见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个黑衣男子。他隐在帘布下缓缓在右手拨弄了番,随后将其抬起对准擂台,上面赫然戴着先前金昊空手上的腕饰。
擂台上楚樽行陪着过了有几十来招,算来也是时候了,刚欲使些巧劲险胜此局,却骤然感知身旁风声异动。
侧目留意到一柄暗镖直冲他们飞射过来,他翻身躲开金昊空刺来的一击,微扬剑柄落向兵器台,震起上头放着的一块砚石,反手将其拍了过去。
只是没等两物相接,半空中便闪过一道银白色的光影硬生生撞落了暗镖。
一阵瓷器碎裂的响动过后,散成几片的酒杯应声落地。云尘盘坐在软蒲上淡淡收回手,对上楚樽行递来的眼神极轻地勾唇扬了扬眉。
“怎么回事?”顺帝停下拨动的念珠,语调平平亦不失威严。
见无人应答,他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在云尘身上:“尘儿?怎么回事?”
云尘下意识地朝那黑衣人方向看去一眼,一如他所料位置上早就没了人影。
事情尚未摸清他也不好将其端上明面,便起身颔首,轻飘飘地揭了过去:“方才不知是何物被人无意抛到了台面上,儿臣怕扰乱这场比武坏了各位的兴致,便自作主张拦了下来,还望父皇恕罪。”
顺帝听他这话也没多想,只当是场无关紧要的细故。
眼下这比武也无需再看下去了,孰胜孰败想来从一开始便显而易见。
顺帝扫了眼台面上二人,在楚樽行那把还未曾出鞘的长剑上停了片刻,暗叹着摇了摇头,还是朝候在一旁的公公使去个眼色。
公公能活到这把年纪必定也是个聪明人,当即会意,清嗓高呼道:“本场比试€€€€平局。”
楚樽行闻言收剑回了礼,几步走下擂台绕至云尘身后。金昊空则是在原地楞了半晌,随后也愤哼一声拂袖离去。
在距他们不远处的席位上,云肃半压下头,阴沉着脸面色冷峻。他身后走来一个暗卫,左右看了看,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没多一会儿云肃便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连带着金昊空也一道不见踪迹。
这一动静刚好被萧谓浊收入眼底,他无言将桌上摆着的一副木筷拨向两人离开的方向,云尘顺势望了过去,随后心下了然,起身拉过楚樽行:“跟我过来。”
第50章 私下密谋
眼下正值晌午,虽是烈日高悬晃着人眼,却也没将这刺骨的寒意暖走几分,虚有一圈金光雾茫茫地笼在半空罢了。
远离宴席的一处空地上,云肃隐在树后负手而立,时不时往四周环顾一眼,似是在等什么人。没多一会儿,就见金昊空带着一个黑衣男子匆匆走来。
云肃闻见脚步声回头,视线落在那名黑衣男子身上毫不掩饰地面露不愉,还不待两人喘口气,他便冷声质问道:“没用的东西!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黑衣男子听他这审问下人一般的语气,顿时戟指怒目叫骂道,“我们可不是你大顺的奴才,二皇子说话最好还是注意点的好。”
金昊空在一旁阻拦不急,闻言也背地里心惊,连忙扯过他低喝一声:“大哥!”
“你怕他作甚?”金沽不屑高骂道。
“有何需要注意的?”云肃眉头微扬,手上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话音间半是询问半是警告,“你如今踩在我大顺的土地上,求着大顺二皇子替你办事,如此还需我对你毕恭毕敬吗?金大殿下,好没道理啊。”
金沽被他不怒自威的气焰压了一头,将脑中搜刮个遍也驳不出什么,一时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只得不甚服气地咬牙瞪他。
金昊空心下暗骂了句废物,及时揽下话题,虚假参半道:“此番错在我们,二皇子见谅。”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连连赔了几声不是,云肃也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僵持空隙他朝金昊空递去个眼神,对方随即会意,转向身后低声了几句,金沽便不情不愿地大步离去。
直等眼前不见他的身影了,云肃才收起方才的玩味,眼底闪过冷戾,让人不禁有些胆颤:“你带他来做什么?”
“他硬要跟过来我有何法子。”金昊空呛了一句,此时也没了刚刚维持的敬意,一提到金沽神情便满是厌恶。
云肃想来也知道金沽的性子,左右早晚都是个死人,索性便越过他继续道:“你可还记得我答应助你时说过的话?若敢擅自行动,你我二人的交易便一个字都不作数。”
金昊空自知理亏,沉着脸闭口不语。他本想使点暗招抢个捷径,却反倒弄巧成拙白白让人训一顿。
云肃不紧不慢地扫他一眼,凑近几步提醒道:“你自己找死我不拦着,只是如若牵扯到我……”
“那金二殿下的生死怕由不得自己了,就更别提我答应你的那些条件。”
金昊空生硬地扯了扯嘴角,短短须臾间将得失利弊权衡清楚,放下脸面退开几步,微微拱手欠身道:“受教,二皇子教训的是。”
云肃看不见他神情,但金昊空是个什么东西他并非不知道,若不是他于自己而言还有点用处,只怕面前这人早就非死即残了。
挡在他路上的人,无论生人还是至亲,无非只是一条命罢了,无关紧要。
死寂了良久,两人都默契地避开这些不愉快,复而低声交谈着什么,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山石后面正缩着两道身影。
云尘方才拉着楚樽行一路寻了过来,正好撞上金昊空来找云肃。他们眼下所处的位置虽离两人不远也不近,但凑上耳朵却也听不清他们所言一二,又怕贸然闹出动静,便只好一直在原地等二人离开。
他离席时匆忙,大氅也落在软蒲上未曾携带,眼下静息下来,冷风一吹倒真有点昏昏沉沉。
楚樽行见状原欲脱了外衣给他,可想到以云尘的性子怕又得换来一句不准,便干脆伸手将他捞到自己身前环着。
云尘对他此举很是受用,面上不自觉扬起一阵笑意,奖励性的在他下唇落了个轻吻,手上顺道不安分地勾了勾他的脖颈。
自从二人那日坦明心意后,云尘便有意无意地试图教会楚樽行何为主动。他知道这人于感情之事知之甚少,更深层的缘故实则还是来于他对自身的轻贱,因而不敢。
云尘虽是心疼,却也不急于一时纠正他二十几年被贯彻到骨子里的观念,左右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会慢慢告诉他,有些东西他从未在意过。
约莫又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云肃他们离开,二人刚欲绕出身来,忽而又被另一阵熟悉的声音止住脚步。
“跟上。”
楚暮岑一贯神情严肃地向这边走来,往后十几步的距离,周轩容正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追上他的时候不免俯下身缓了好一阵子。
似是才留意到自己行为不妥,楚暮岑面上罕见地带上些许歉意,他手伸在半空中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垂回了两侧:“抱歉,在军营走习惯了。”
“奴才不敢。”周轩容躬身行了礼,心下拿不准他为何要将自己单独带来这里,试探着屈膝赔罪道,“扰了将军的比武,奴才罪该万死,还请将军责罚。”
方才顺帝兴致上头吩咐将明日才举办的生辰宴并到今日一同热闹了,漓妃便让他去内殿将要送于顺帝的礼物取过来。
恰好此时比武抽到楚暮岑对擂,不知为何这位楚将军在看到自己时竟短暂了分了片刻心,虽无伤大雅,但周轩容思来想去的觉着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楚暮岑见他二话不说便往地上一跪,也顾不上旁的赶紧将他托了起来:“不必,并非因为此事。”
“那将军找我为了何事?”周轩容疑惑地看向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楚暮岑看上去像是有些紧张。
“来时见你在找人询问父亲在宫里的落脚处,你可是想找去找他?”
周轩容闻言一愣,他没想到竟是为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