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都在讲温广原是个客人,是个外人,温拾是主人,同他才是一家人。
温广原气€€的拳头攥的嘎吱嘎吱直响,宋庭玉这拐着€€弯儿的醋他还是喝了,“你到底为什么和他结婚,自己心里分明清楚!就算这假婚礼办起来,温拾和你也不会是一家人!”
温广原这话说的实在是笃定€€,就好像他知道什么一样。
“你……”
“温拾都告诉我€€了,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的合同,你用他来挡家里都催婚,骗里面那些人。”温广原抿唇,“宋先生,既然都是假的,你我€€都心知肚明,就别在这里装那么像真的了。”
宋庭玉的眸子暗了暗,“这件事是温拾告诉你的?什么时候。”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温拾和这温广原私下见过吗?
“这是我€€和温拾之间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温广原嘴角上扬。
很好,他和温拾之间,也有独一无二的秘密了。
“那些钱,他迟早都会还给你,到时候,温拾还会回到温家村,那时候他和你就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了。”温广原笃定€€道。
温广原打定€€主意,等温拾回到温家村,他就帮温拾在邻村办的小学上找个班儿,温拾喜欢和小孩子相处,也喜欢教€€书€€,肯定€€会留在那里。
温拾不需要砍柴种田,温广原有的是力气€€,他能帮温拾侍弄好家里地头那一切。
日积月累,他总能等到温拾愿意看他那一天€€,他愿意等,等多久都行。
“别做梦了,温拾才不会回你们那个村子。”宋庭玉收起了全部的礼貌和客套,打断了温广原的话,“至于€€你,我€€劝你,不要再€€盯着€€温拾生些不该有的念想。”
宋庭玉真后悔,当时被€€温拾拉走,没将温广原这一伙拦路砸车的人都送进局子里,竟然让他好端端在外面晃荡,还赶在他大喜的日子,上门来找不痛快。
“我€€讨厌有东西€€觊觎我€€的人。”宋庭玉寒声。
“觊觎你的人?你凭啥这样说?还有,生出不该有念想的人是谁?分明是你吧!”温广原怒目而视,宋庭玉明明和温拾签了合同,明明他们之间只是雇佣的做戏关系,宋庭玉才是那个生出不该有念想又贪婪的违约方!
“那又怎样。”宋庭玉好笑地看着€€温广原,这笨拙的男人,就算给他机会在温拾身边,恐怕也成不了事,“至少我€€会让温拾知道我€€的心意,他也在考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这喜酒,只是叫你提前来喝罢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温拾明明不……”
“他也和你说过,他不喜欢男人,没有想过和男人在一起吗?”宋庭玉颔首,“他从前也是这样和我€€说的,但你难道不知道,人是会变的。”
恰巧,这转变还是因€€宋庭玉而生。
宋庭玉的得意简直要从眼角眉梢流出来,谁都能看得出。
温广原被€€气€€的说不出话,怒火冲昏了脑子,冲上去€€拎住宋庭玉的领子,力气€€如€€一头蛮牛,带着€€宋庭玉撞翻了宴会厅前的签到台,上头的册子、签字笔哗啦啦摔了一地,叮当作响。
好在宴会厅里放着€€音乐,外面的嘈杂,暂时还没引起里面的注意。
宋庭玉当然也不会乖乖被€€人揪了领子还不还手,老虎钳子似的手扼住了温广原的手腕,快准狠摁到了麻筋。
痛的温广原脸都憋红了,但他仍旧不肯松开,甚至费劲地去€€卡对手的脖子。
蓄足力气€€想一拳将温广原揍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的宋庭玉却没来得及下狠手。
因€€为从电梯里出来的温拾就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你们在干什么!”
宋庭玉立马收起了拳头,甚至不按温广原的麻筋,借着€€那力道跌到了地上,摔的相当真实,眉头微蹙,低着€€头,一副很不会打架但被€€人揍倒了的可怜样。
压根没推他的温广原后退两€€步,“你干什么?”装什么呢?分明这人的力气€€和自己没什么差。
温拾站的远,他只看到了温广原揪住宋庭玉的领子,还卡宋庭玉都鼻子,而后把€€人弄倒在地,而自始至终,宋庭玉都没有还手。
无论发€€生什么,打架肯定€€是不对的,单方面打人就更不对了。
温拾心系宋五爷,立马冲上去€€,绕过温广原,把€€地上的宋庭玉扶起来,“你没事吧?”
宋五爷的胳膊搭上了小温的肩膀,屁事没有从地上站起来,而后虚虚靠着€€温拾身上,声音有气€€无力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这还没事呢?
都被€€打虚了,说话劲儿都没了!
故作虚弱的宋五爷低眉顺眼,乌黑的睫羽颤颤,他本就长€€一副好皮相,平时看着€€总是高高在上无坚不摧,但这偶尔一次示弱,竟然看的温拾心突突直跳,连带着€€转而看向温广原的眼神充满不可置信的抵触和埋怨。
温广原手忙脚乱,“温拾,我€€,我€€什么也没做,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推他,是他自己倒下的!”
这纯纯是那宋庭玉碰瓷!
“那这是你们谁先动的手?”温拾追根溯源起来。
宋庭玉先声夺人,“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会和他动手,还有那么多客人在。”
温拾知道宋庭玉是好面儿的人,而且宋庭玉那斯文绅士的样子,看着€€也就不像是个会打架的,也肯定€€没有温广原手上有力气€€,是单方面被€€欺负了。
“我€€€€€€”好不容易见到温拾的温广原现在真是有嘴也说不清,虽然是他先动的手,可他现在被€€宋庭玉摁了麻筋的胳膊还酸痛如€€针扎,曲曲手指都不听€€使唤。
这宋庭玉看着€€摔了个屁股蹲,还是他自己故意的,在这里博取同情,装的像模像样,坏的流油!
“但是温拾,你听€€我€€解释,我€€有事想和你说,我€€想见你,他故意上来挑事……”
“我€€知道你是来见我€€的,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吧。”温拾扶着€€宋庭玉,他能感到宋庭玉身上有些重量是分担在他身上的,于€€是更站直了些,让五爷靠的更舒服。
宋五爷被€€这小动作取悦,看温广原都觉得顺眼了。
“他还在这里。”温广原不想当着€€宋庭玉的面,眼睁睁看着€€他跟温拾亲密依偎说出自己的告白,“有些事,我€€只想和你说。”
“你自己能站直吗?”温拾看向五爷,“我€€扶你进去€€坐一会?”
“又是什么我€€不能听€€的东西€€吗?”宋庭玉反问他,“又要我€€走吗?”凑近到能一口咬住温拾耳勺的距离,“你又要背着€€我€€告诉他什么?”
这下温拾心底的念头只有一个,完蛋啦,宋庭玉也知道他把€€合同的事讲给温广原的违约行为了。
不过,宋庭玉并没有发€€难,他自然直起身,“我€€进去€€等你,但不要让我€€等太久。”
温拾忙不迭点头,目送宋五爷离开,长€€舒一口气€€。
站在对面的温广原看着€€他种种举动,心肝脾肺都像是泡进醋缸里了。
“温拾,我€€真没有推他,是他先说了那些难听€€话,说你不会再€€回温家村了,我€€也不会再€€见到你了,这不是真的,对吗?你还完那些钱,就会回来是不是?”温广原喉结滚动,急不可待望着€€温拾,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牛柱哥,”温拾实话告诉了温广原,“未来怎么样还不一定€€,但我€€很有可能会留在这里,我€€现在在这里有工作要做,他说的也不算是假话,也不是在刺激你。”
而且,自己不回村子,怎么就是刺激温广原了,这其中的因€€果关系温拾弄不明白。
温广原嘴唇嗫嚅,不吱声。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温拾心里想着€€宴会厅里的宋庭玉,对温广原的耐心就少了许多,见他不说话,当他没有要说的了,“如€€果没事了,我€€们就进去€€吧,你是和谁一起来的?有没有位子坐……”
“温拾€€€€”
“嗯?”
温广原眼眶酸涩地看着€€他,他果然是个懦弱的人,这种关键时刻,竟然还说不出“我€€喜欢你”这样一句简单的话。
或许是因€€为心底已经有答案了。
但他还寄希望于€€温拾能够摇头。
“你是喜欢上那个宋庭玉了吗?”
可惜,和他想的不同。
而温拾已经给弟弟答过了这个问题。
再€€说一遍,早没了羞怯和忐忑,反而大方至极,毫无半点犹豫,“是,我€€喜欢他。”
第63章 另一位男主人
温拾诚实又笃定的话, 叫温广原恍若站在坑底,被人兜头砸了一身石头,痛, 从心底到骨头再到皮肉。
心痛头一次这般具象化在他身上€€体现, 这感觉不亚于两年前割麦子时被快而锐利的镰刀削去一块大腿上€€的肉。
但那时,他还能笑着眼疾手快摁住崩血的伤口, 和关切的人讲没事, 不痛,这点小伤,早晚会长€€好的。
其实那时很痛, 叫他额头青筋都€€绷起来了,不过那血肉模糊伤时隔两年早就长€€出新的肉芽, 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可€€眼下, 温广原注视温拾的眼睛逐渐泛了红,他有种直觉,今天留下的这道伤, 好像没办法愈合了。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
都€€没办法治愈。
温广原一直都€€觉得温拾是个脾气好有礼貌软和至极的人,也是个胆子小常羞赧,连被说媒都€€会脸红低头,不知如何应对,明€€明€€在村子里,也是能当孩儿他爹的年纪了。
当时温拾用“没想€€过和男人在一起”, “不会生孩子”这两个理由€€躲了媒婆,但其实, 温广原对这两个理由€€并没有怎样意外,因€€为他在遇见温拾前, 也没想€€过和男人在一起。
他先前从温家村的姑娘相到了隔壁村的姑娘,没有看上€€眼的,也因€€为他长€€得威猛却十足不中用,总被媒婆委婉地退亲。
这消息渐渐也传的远近闻名,村长€€在家长€€吁短叹了好一阵,走出门都€€觉得面上€€无光。
当事人温广原听到外面那些说法儿,他的确不懂被窝里那点事,没起过心思,也没了解过,被人说是只下不来蛋的软公鸡也不恼,因€€为这事他更不在意。
他家里还有个弟弟,父母有新的指望,或许是生怕这个小儿子,也生出和温广原一样的毛病,弟弟的衣食花用,都€€比他小时候好的多。
温广原那时想€€,大不了,他就一辈子守着山守着地,老老实实耕种,白日里将浑身的力气都€€化作€€汗珠子落进田里,晚上€€压根没工夫思索这些糟心事。
直到他见到温拾。
温拾回村子其实很早,去年的八月份就拎着包裹住了回来,他是高中生,在温家村也是顶有文化的高材生,听说先前一直住在镇上€€,还是镇里人,见闻更多,于是村里的小年轻都€€想€€找他侃大山。
但是刚到温家村的温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到村口大榕树下聊天了,就是院门都€€没见他怎么出过,整日就在温成€€头家的厢房里闷着捣鼓,不知道做些什€€么。
有时候温广原半夜里捞完河里下网抓的肉钻子拎着水桶回家时,路过那家小院,能看到偏房仍亮的灯火。
这么晚还不睡。
温广原当时也觉得他好奇怪,和传言中差不多,他们并未发生什€€么交集。
这样的转变直到第一场冬雪消融。
温广原听村长€€说温拾病了,烧的很厉害,几日都€€爬不起来,温成€€头想€€找人上€€山砍几棵树,拼一副棺材板,叫温广原他们去给帮忙。
树砍好了交给村头木匠。
奇怪的事发生了,温拾的病好了。
但这次活下来的温拾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温广原有几次晌午从地里回家路过那边,看到温拾裹着袄,小老头似的蜷缩着坐在偏房的门槛上€€,探出头去晒太€€阳,脑袋一歪一歪就那么靠着门框睡着了,猛一靠空,又惊醒了。
只见温拾睡眼惺忪的皱皱脸,扶着墙慢吞吞返回了屋子里,背影像只刚从洞里睡完囫囵觉的兔子。
温广原站在院墙外笑出了声€€,等回到家,他娘念叨“今天怎么这么晚,灶上€€的饭都€€快凉了”,温广原才意识到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久到他可€€以割完半亩地的小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