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 第44章

他现在很少称呼它为代号A,而是叫着它A,就像是一个亲昵的昵称。

代号A恍恍惚惚记得,人类总是会这么亲昵地称呼他们在意的人,那这样是不是说明朱利安也在乎它呢?

它的翅膀彻底地展开,金色的复眼染上一丝猩红的边。

在朱利安几乎要退到洞穴墙壁边上时,代号A已经转瞬出现在了他的跟前。它没再趴着,而是直起来整个虫躯,左右几只节肢蜷/缩在腰腹旁,腹甲蠕动了两下,突地有灰黑色的触须从它的背甲爬了出来,一下子抓住了朱利安的胳膊固定住他€€€€像是害怕他再逃跑那样€€€€而后其中一根触须强迫着朱利安抬高了他受伤的那只手。

代号A弯下躯体,刚刚闭合的口器又裂开,探出一根粉/嫩的触须 ,柔/软湿腻的触感缠绕上了朱利安。

虫族痴迷地舔舐着朱利安的手指,吞下不断分泌出来的血液,咕叽咕叽,他听到了虫族发出之前撒娇般的声音,却是在如此尴尬淫/靡的时刻,叫他连耳根都要发烫起来。

朱利安另一只手拼命想要把代号A推开,触须再是细腻,可诡异之物舔舐着手指的感觉还是让人头皮发麻,“代号A,代号A!”他的声线几乎要绷直,带着难以觉察的颤抖,“你不是说你要听话吗?”

代号A黏糊糊的声音甜甜的,天真般地说道:“听话,A,听话,A在帮朱利安,止血。”发声器和口器并不在一个地方,触须粘腻地舔到指间的时候,也丝毫阻止不了虫族回答的声音,“朱利安的血好甜……”

它听起来像是磕了药,晕乎乎的。

朱利安趁着它愣神的时候,一脚踹上它的腹甲€€€€一点用都没用,这些虫族的身体强度实在是过分惊人€€€€他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住,“大粉,大粉€€€€”

猛地从洞穴外冲进来一只湿/漉/漉的虫族,它看起来异常凶猛,一只巨大的前足猛地夹住了挡住朱利安的代号A,在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代号A给夹走了。

朱利安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洞穴的内部,连声说道:“出去,一起出去,大粉,带着A一起出去!”

大粉听到朱利安这么说,就转身夹着代号A走了。

代号A不是挣脱不了大粉的束缚,但它在晃动了几下发现妈妈散发着害怕的味道后,整一只虫都软化成了水,被大粉直接拖了出去。

呜呜呜呜妈妈怎么害怕了……妈妈的伤口舔起来真的好甜好香还想再舔两口……怎么回事它怎么能被一只低阶虫族给捉了……妈妈……妈妈……

遥远的星空之外,巨大、无法用语言形容它的存在远离了那片被吞噬殆尽的星空,看向还不知道多少光年后的边缘星球。

唯独最忠诚的信徒才能品尝到神明的梦。

可它从来不做梦。

只是近来偶尔,总会断断续续,像是漂浮在诡奇的梦里。

好似梦到了虫母。

那对于虫族来说过分娇软、皙白、脆弱的存在,却带给它们无尽的渴望。

它们孺慕着,亲近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匍匐在他脚下。

那个甜美的味道离去了,所有的虫族也都停下了无意义的厮杀。它们是最冷酷,也是最忠诚于本能的种族,一旦失去了价值,就不会再继续停留。有好多只王族都试图拦截下那飞速离开的逃生舱,可是那个小小的舱体却仿佛一瞬间附着了它们无法触碰的力量,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消逝在了这片星海。

也同时消逝在了它的世界。

但,代号A在。

埃德加多知道,它和代号A存在着某种程度上过分亲密的联结。

而这种联结,让它们看到彼此时,都忍不住澎湃的杀意。

这是“自我”被侵占的本能。

任何一个个体都希望彼此的独一无二,哪怕是同一个种族也是如此。

但埃德加多和代号A的这种应激在虫族内视同为异类。

虫族更在乎传承而不是个体,当亿万的虫族们漫游在无尽的黑暗星海里时,每一个独立的“我”都只是微末之一,是洪流里倏而流逝的星光。

但此时此刻,埃德加多并没有在意自己的不同。

它和同类,从来没有相同之处。

它只是一心一意地寻找着他的踪迹,从那些流散下来的气息中一点点捕捉到不清晰的路线,再被它和代号A那隐秘联结里传来的甜香血液所激活……

找,找到了。

一切都暗了下来。

那庞大的、难以形容、不可名状的生物遮挡住了漫天星辰,它是恐怖的象征,是恐惧的代名词,它的形状扭曲而再生,灭而又来,如此反复了数次后,黑暗的领域内,无数只淡灰色的复眼齐刷刷亮了起来。

它们丛生在薄膜、在雾气、在触须中,一颗颗连缀的眼球柔/软而潮/湿,在几次轻轻/颤动后,齐齐凝视着遥远之外的玛莎矿星。

如此专注,如此狂热,如同最偏执残暴的狂信徒,总算苦苦寻求到它的神明。

玛莎矿星。

直到代号A被大脑壳拖走后,它那金色复眼的猩红仍然让朱利安心中惶恐。

人是一个非常容易适应的种族。

哪怕他一再让自己保持警惕,可是相处的时间久了,他还是会放松下来。一直安分的代号 A,非常听话的大脑壳们,过于原始野性的生活,叫他仿佛远离了之前的灾难,也让朱利安淡却了那些恐怖的记忆。

但那的确是灾难。

朱利安躲在洞穴里半天,勉强把肉吃完后,心情只比之前还要糟糕。

他看着自己的伤口,之前还泛着红的皮肉已经变得正常,唯独伤口的边缘有着少少的白。只要一想到代号A的失控,朱利安就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那硬块吞不下去吐不出来,膈应得人非常难受。

朱利安不期然想起他的梦。

近来,他时常做梦。

一些淫/靡、诡异的梦境,仿佛黑暗里扎根的妖异,每每想起都让人心悸。

因为那只是梦,所以朱利安一直说服自己不要在意。

但是昨夜的梦就恐怖到有点过分。

他梦到代号A剖开了他的肚子,爬进了腔道内,甜蜜蜜地说着什么生不生的话题……只要一想到梦里的血腥残酷,清醒着的朱利安就特别无法控制情绪。

那的确只是梦。

但这些梦都透着某种诡异的气息,仿佛是在昭示着什么。如同这般潮湿阴冷的雨季,只叫人心中不安,难以忍受。

朱利安靠坐在洞穴的最里边,摸着小/腹的衣服迟疑了一会,才掀开了下摆。

他穿的衣服便于行走,但也比较难以脱下,朱利安摆弄了两下,索性用嘴巴咬住外衣下摆,然后两手扯出内衬衣服,露出了皙白细腻的肚腹。

他在主星上学的时候,做过好几次体检,他自己也曾亲眼看到过自己的体检报告,看到过自己的身体内部图,不管怎么说,朱利安的体内应该不存在什么腔道,或者生殖腔之类的东西……才对吧?

朱利安迟疑地摸了摸,总觉得这不就是肚子吗?

他总不能因为代号A胡咧咧的那些话,就真的以为自己会……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他的过往可能是有些问题,但是从小到大这二十几年的记忆,朱利安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不可能和虫族有什么关系。

朱利安一再说服自己,然后准备把这件事都抛却在脑后。

他没有留神,在对面墙壁上,一道狭长的缝隙里正露着一只金黄色的复眼。

它过分专注,专注到连那层薄膜也很久没有眨动。

仿佛一颗纯粹的、黄金打造的眼球。

它注视着朱利安袒露的柔/软腹部,幼嫩细腻的皮肤透着白,在昏暗的洞穴内仿佛是唯一的微光。朱利安的手指压在腹腔上,疑惑地揉/捏了两下,呢哝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疑惑,如果它是人,它就会听到自己逐渐加重的喘息。

它如此喜欢着朱利安,就像是它的本能深藏在骨髓里,拼命地提醒着它。

妈妈……

代号A无声地呢喃。

朱利安不是它人类意义上的母亲,代号A是知道这点的。

对于现在的朱利安来说,虫族和他没有关系,但任何一只虫族都只会甘愿臣服在他的脚下,恨不得妈妈垂怜的目光落在它们的身上。

€€€€它闻到了恐惧的气息。

那来源于妈妈的人类身份,他始终无法抛却本能,无法忘却过往的记忆,无法真正与虫族融为一体。

代号A翘起了须须,指向了外面。

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墙壁,望及了无尽雨幕外的营地……它能感觉得到,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它,令它又排斥、又是忍不住想前往。

那里,会有朱利安需要的东西。

朱利安生生熬了几天没怎么睡,那些噩梦倒是不找上门来,但他也累得不想出去。

外头的雨势并没有变小,不知道是虫族们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还是因为代号A不敢露面,除了每天都会送来的食物外,朱利安这些天就没怎么看到过虫族。

但偶尔会听到隔壁的洞穴传来奇怪的声响。

似乎是在挖掘什么。

朱利安看着已经被去除了腐蚀外皮的兽肉,有些难以下咽。

他知道在这样的雨势下,就算是虫族们想要捕捉猎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能每天都给他送来吃的,已经很是不容易。

……它们不会每天就在隔壁吃岩石吧?

朱利安脑补了一下几十只虫族在拼命吃山洞的模样,一时间也有点沉默。

虽然知道它们牙口好,但朱利安的良心也是会痛的。

他没什么胃口,但也不想浪费它们的好意,只得先把肉什么都处理好了挂起来,然后才踱步到洞穴门口。外面滂沱的大雨仍在咆哮,透过外面的雨势,朱利安基本上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到更远处的声音。

想到这里,朱利安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大脑壳是听不懂人类话语的,但那天他一叫,大粉就直接从洞穴外奔了过来。它是因为听懂了朱利安的话,还是因为感觉到了他话里的恐惧?

如此学术的问题思考了一会,想不明白,朱利安就丢到了脑后,开始想起更为严肃的问题。

他不知道玛莎矿星的雨季是什么意思,会持续多久,如果是一直这么下下去,朱利安很快就要面临更严峻的生存问题。

他总不能坐吃山空。

本来在下雨前,朱利安已经开始学着狩猎了。总得亲自掌握捕猎的技巧,才能确保只有自己一个人时都能活下去,一切都依赖于虫族,生活特别没有保障。

这场雨,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如果早点停,那就好了。

朱利安这么想。

啪嗒,啪嗒……

是岩壁积攒的水往下溅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起来非常清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