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四周, 那些因为触碰了蜜汁, 被€€驱赶到空中的虫族正嗡嗡鸣叫着。但还没等€€挑到更合适的食物,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就从黑暗中赤/裸地走了出来。
他通身都是冰冷的白, 走路的速度也不快, 带着一种不协调的诡异感。
他走到朱利安的身前, €€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和代号A, 和埃德加多一模一样的味道。
这是埃德加多的化身。
伴随着他靠近,€€感觉到腹中饥饿到想抽搐。
两条冰冷的胳膊把朱利安从安东尼奥的身上抱起来, 那些惨叫声似乎已经成为了背景, 没人去关注这些声音, 诡谲怪诞的腔调和这血腥的场景一起扭曲成鬼魅的幻影。
而朱利安, 则是这幻影中唯一的真实。
朱利安抱着代号A靠在埃德加多的肩膀上,冰凉的视线落在“他”的脖颈上, 好像非常美味的骨头,令€€舔了舔唇, 非常有礼貌地说道:“朱利安想吃。”
埃德加多愣了愣, 抱着朱利安肩膀的胳膊往上, 大手抚着朱利安的后脑勺,用力地压了下来。因为掌握不到力道,朱利安“哎哟”了一声,好像结结实实撞了上去。但他软绵的声音还未飘散,就传来近乎“咔嚓”的碎裂声。
在浓郁的黑暗中,没人能看到他们诡异的动作,只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仿佛是怪物在啃噬着人的身体,这种诡异的感觉给那些本来就吓得发疯的船员又增添了恐惧的诱因,有人已经开始变得疯疯癫癫,一边大笑着一边扯着自己的头皮;有意志坚定的正试图挽救自己,正不断地用额头撞着地表,希望借着剧痛来唤醒自己……
他们在因为用眼睛看到了不该看的亵渎之物后,已经失去了大部分行动能力,只能充满恐惧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他们恐惧着那些声音,但如果他们能看到,或许就不会充满恐惧。
……或者,同样是恐惧,但会朝另外一个方向。
埃德加多的化身双手抱着青年的大腿,朱利安正用双脚夹住埃德加多的腰身,两条如同水蛇般柔美的胳膊勾住埃德加多,头颅正伏在他的肩膀上,牙齿咬破了表面的皮肤,露出了底下的纹理。
埃德加多的化身总是爱偷懒,变成人都变得不够完全,只是随便糊弄,这随便一啃,就露出了下面弥散的黑雾。
那些古怪的纹理带着灰白的冷色,朱利安却露出了高兴的神情,更用力地咬下去。€€仿佛是咬碎了化身的骨头,又似乎是在吮吸着触须汁液的甘甜。
单€€几乎吃完了这个“人”的时候,从黑暗中又走出来一个,两个,或者无数个歪歪斜斜的人影。
他们连样子都还没捏得多么完美,就带着零散的触须和多出来的手指,歪歪扭扭地走到了朱利安的面前。食物,食物,更多的食物,朱利安感觉€€的身体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小腹的热度蔓延到了全身,让€€的身体变得更为柔/软。
流淌进喉咙的甘甜抚平了那种燃烧的欲/望,却又勾起了另外一种无法隐藏的渴望。
€€的眼睛注视着更多,愈多的埃德加多,沾满血的手指抱起夹在他们中间的代号A,它的身上沐浴着浓重的草腥味。
虫族的血液不单单只有血腥味,还有着一股更为刺鼻的草腥味道,那双细腻冰冷的手指擦过代号A的腹甲,让它仿佛连灵魂都要为之颤栗。
……虫族有没有灵魂,它不知道,但它乖顺地躺在朱利安的手心,正如同当初在第一研究所的时候。
它渴望和朱利安融为一体,哪怕是被€€吞吃殆尽。
朱利安歪着脑袋,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它冰冷的甲壳,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是一种难以理解的语言,哪怕它听起来特别像是联邦语,但随着朱利安开口说话,那些船员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像是被无数尖锐的东西穿刺了耳膜,手指挡不住那些从指间流露出的血液,他们的耳力在听到这不该被听到的语言时,就让他们纷纷晕倒过去。
这对他们来说,或许是恩赐。
不管是对还算正常的人,还是那些已经几乎死去的人。
而疯子,哈,疯子是不会在乎的。
悬浮在半空中的虫族也因为朱利安的话语不断跌落下来,它们好似失去了飞行的能力,一个接着一个砸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扑哧声。
那句话仿佛化成一种古怪的力量,它们钻入了埃德加多和代号A的身体里,一种仿佛要燃烧起来的剧痛蔓延到它们的全身,不管是埃德加多还是代号A都忍不住昂着上半身抖动着触须,如同火焰灼烧的热度让它们的肢体开始融化,不仅是身体,还有它们的意识,都在这高温里剧烈地燃烧,燃烧……
[€€€€]
曼斯塔王族的意识联结里,猝不及防地出现一个难以理解的字符。
尽管只有一瞬,但是所有清醒着的王族似乎都感同身受了那种异样的痛苦。
它们纷纷异动,带着某种焦躁地试图联系上埃德加多。
……也就是刚才那怪声的源头。
但是如同这团庞大的阴影一直都不爱说话的过往,它突如其来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声后,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不管其他的王族怎么呼喊,它就像是死了一样不说话。
它的存在感,那一片庞大扭曲的阴影就安静地沉寂在意识联结的最下方,好似刚才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埃德加多还活着吗?]
[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要是有反应就更奇怪了]
[来……]
[塔乌星出事了]
[杀!]
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着联结,但埃德加多没给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回应。
痛苦,仍在蔓延。
就像是万物在诞生之初都必须忍耐的痛苦,就像是当初在陌生黑暗星球上遭遇的痛苦。
它听到了那声可怜的哀叫。
那属于一个人类。
那属于它们最深爱的母亲。
它哪怕还没出生,都忍不住想要去保护他。
保护,保护,保护。
这么纯粹的本能存在于它的意识里。
但身为一颗简单的蛋,就算是出壳后会非常厉害的虫族,但是它现在毕竟只是一颗蛋,一颗蛋要怎么保护呢?那就只有它那一身蛋壳。
但王族的蛋不是万能的。
王族蛋壳仍然会破碎。
但木仓的光束撞击在蛋壳上,当蛋壳发出碎裂的声音时,它听到了死亡来临的脚步。
死亡的恐惧在蔓延,而它在恐惧着失去他的温暖。
它想活下来,它想活下来见他,它要保护他,妈妈……那轻轻的,温柔的触感,那呼唤,是人类,更是虫母,是它想要守护的存在。
……血液,温热的血液浇灌下来,甘甜而美味。
人类意外的伤口导致的流血,却全部都流淌在那颗已经被迫破壳的蛋上,血液融入到碎开的蛋壳里,它开始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灼烧。
它发出难以听清的惨叫。
痛苦,开始一点一点吞噬着它。
但想活下去。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于是,它,变成了它们。
它仿佛能够感觉到那种被撕开的痛苦,它好似丢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是远比这更要痛苦,更要残酷的是,它知道他带走了那一部分,却独独抛弃了它。
是它不够强大?
它不理解。
它变得更加愚痴,混沌。
是无可名状之物。
它破开了壳,看着浑然不懂的天地,莽撞地闯入这个世界。
€€€€那只要变得更加强大就好了吧?
截然不同的情感在融合的瞬间开始碰撞,那种冲突丝毫不比当初撕裂时要简单,但即便是不甘,即便是不喜,即便是带着无法忍耐的痛苦,它们仍然在忍耐,它们在忍耐中感受着那份狂喜……
那是妈妈的怜悯。
细腻冰冷的手指触碰着它们诡异的躯体,在它们身上留下撕咬的痕迹,死亡的痛苦如影随形,它们与€€的联系就愈发紧密,开始留下一道道难以修复的印痕。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
在地上躺着一个睡着了的人。
€€的头发长及脚趾,那如同瀑布般的微卷长发覆盖住€€的身躯,只有一双足尖若隐若现,透着粉色的白。
€€睡得很香甜。
在无尽的血色,残骸,以及甜香的气味里。
€€好似黑暗里生长出来的妖艳之花,无人不知其危险,却也无人不被其蛊惑。那流淌的魅色妖媚而至于发尾,没有一处不沉浸其中。
一双手。
另外一双属于人类的手,在这片古怪的寂静中抱起了€€。
他抱着€€,一步步走进巢穴。
而虫母,则在半睡半醒间,在做梦。
€€的梦,是非常艳丽,带着暧/昧的柔色。
每当虫母的繁育季开始时,曼斯塔虫族都会比从前更加忙碌,它们要为虫母准备最好的东西,不管是精美的宝石还是散发着香甜味道的食物€€€€是的,虽然虫母基本上只能因为虫族本身而满足饥渴,但不意味着€€没有挑嘴的时候€€€€还有更多,以及更多,能让虫母开心的东西。
虫母更开心,€€散发的味道,会让王族更加发疯。
是的,即便虫母可以随便扯来一只低阶虫族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但绝大部分的王虫,还是会从王族里诞生,或许有的时候,是需要全部的王族一起上,才能够满足虫母永无休止的渴/望。
对生育的渴求,对繁衍的喜爱。
这是虫母扎根骨髓的本能。
€€会不断、不断地繁育,不断、不断地更换王虫,在王虫们的恣意抚弄下,迎接着湿/漉/漉的新生命……或者说,是非常、非常多的新生命。
新生,总是让人喜欢。
嘻。
只要虫母在,虫族就可以无止境繁衍下去。
而这些吵闹的,贪婪的,饥饿的小东西,就会在饥/渴的趋势下,在时间来临时,会穿梭无尽的星空,吞噬着一切可以看到的东西。
它们恣意生活在虫母的黑暗国度里,被妈妈庇护着,同时是虫母的食物,又是最凶残的掠夺者。
这不知多少年会降临的一次,称之为,进食季。
那将会是宇宙生命的死亡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