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银叶石散发出来的光亮,总算让朱利安的眼睛都能看到那一大片……非常壮丽的景象。
朱利安有那么一瞬不知要怎么去形容眼前的存在。
他有些着迷地注视着那些鳞片€€€€正如康迪斯所说,那些鳞片从茧的外侧覆盖下来,在呼吸(或者是某种奇怪的震颤里)间,朱利安偶尔能看到茧底下正在缓慢收缩的东西……那不仅仅是雾气状的流动物,有时候,他也能看到一些坚硬的外骨骼……
它非常巨大,黏糊的存在爬遍了整个墙壁,几乎无法辨别出这是什么生物。
那是极致的恐怖,是诡谲的荒诞。
它的存在对人类的想象力而言似乎是亵渎。
但那些蠕动和流转,又仿佛真的浸满了生机勃勃。
朱利安疲惫地坐了下来,将灯盏放到边上。
他甚至还抬手去摸了摸这巨大的茧,虽然它的外表看起来无比怪异,黏糊糊的视觉感官让人毛骨悚然,但朱利安摸上去时,却感觉入手冰凉干燥,没有臆想中那么奇怪。
那些鳞片摸起来非常坚硬,仿佛能一下子割开皮肉,但朱利安触及时,那些鳞片却又是最柔/软的存在,仿佛只是一小块软肉。
朱利安又挪了挪,将自己整个背脊都靠在巨大的茧上,又叹了口气。
虽然进来前有那么多只王族在陪着朱利安,但只有走到这里的时候,朱利安才是真正地感觉到放松,那种无形的压力从他的肩膀上被卸下来,令他感觉到了一阵困意。
真奇怪,在进来之前,朱利安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神经紧绷。
他原本想说什么,或者想看什么。
但还没等他都做到,朱利安就已经靠着埃德加多结成的茧子睡着了。
安全……呼呼……安全……
…
咕噜,咕噜……
重复,诡异的声响在朱利安的耳边重复,带着一种腐朽古怪的韵律感,好像是耳边有那种反复的咀嚼声……
嘎吱嘎吱……
如此重复,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感觉到这永恒的黑暗好似揭开了一道缝隙。
光亮从那里渗透出来,却让一直处在幽冥中的生物受到了刺激,下意识地想要躲藏起来。
他感觉到一道蒙昧,愚痴的念头朝他袭来,将他的意识都给团团包裹起来,那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存在在朝着他伸出柔/软的触须,在竭尽全力地将他给拢住……那是一种无意识的,自然地保护。
就仿佛动物界的巨兽会将可怜的幼崽压在自己的肚皮下舔毛,那种温暖的感觉会将它们彻底笼罩,成为它们在最初、也是诞生时存在的印象……
但他不应该是幼崽。
他这么想。
无知无觉的挣扎,让朱利安感觉到似乎从什么安全,舒适的地方滚动了出去。
就像是幼崽脱离了父母的怀抱,就像是把一个洋娃娃从孩子的拥抱里夺走……他的意识……或者别的什么滚落了出去,远离……
他猛地睁开眼。
滋啦€€€€
他看到“自己”正毫不犹豫地捅穿一个人类的喉咙,那猩红的血液浇满了他的脸,将他吓唬得几乎要惨叫出声。
这种恐惧,和别的不相同。
在被磨炼久了后,他的神经似乎逐渐变粗了,对那些鬼魅怪诞的存在都可以无视……或者他的本能一直在持续不断地告诉他,那些都是他的“日常”,是他必经的事……不得不习惯,不得不如此。
可属于人类的血腥残杀……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将人类的血肉撕下来 ,然后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不不不,这不……
他干呕了一声,胃部在蠕动……那种强烈的抗拒,让他一下子远离了那个意识。
在某处,有一只虫族蓦然睁开了眼。
怪异的复眼 重复闪烁了两下,它似乎没找到入侵的痕迹,只是奇怪地歪了下脑袋。
它在那一瞬,感觉到了非常、非常甜香的诱惑。
好似是一道庞大,温暖的意识拂过了它的脑海和意识,不可思议的放松让它好似睡了过去……
好怀念,好喜欢,好想要。
想再感受一次。
在这么多、这么多的星球中,不是所有的虫族都能折返塔乌星。
没有跟从王族的虫族,就无法获得折返母星的道路。
可即便它们无法回归母星,却不代表它们没有接收到那些奇怪的燥热,狂暴,热意,癫狂……
那种不受控制的热意在诞生之初,就席卷了整个曼斯塔虫族,而那只能让这些安分不久的曼斯塔更加残酷狂暴。
不得不如此,只能如此……
才能宣泄无法控制的狂热癫乱,正如同此时此刻在曼斯塔虫族内发生的情况。
伊莱克特拉守在育儿室外。
即便人类虫母踏入的时间已经远超它们的设想,但它们还是牢牢地守在巢穴外,没有入内,也没有让任何一个不该进去的虫族进去。
康迪斯在伊莱克特拉的身后走来走去,好一会,一只尖锐的前足戳了戳它的后背,“你刚才回答妈妈的时候吓到他了,妈妈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它嘶鸣里带着焦躁不安。
面对人类虫母的问题,伊莱克特拉和康迪斯都僵住了。
但紧接着,伊莱克特拉还是回答了青年的问题。
“我们从未接触过虫母,但……传承记忆遗留的部分内容,或许有可能会产生这种‘变故’。”
它警惕地将之称为“变故”,但这丝毫无法缓解虫母的情绪,它们能明显地感觉到妈妈的心跳声加速。
直到他踏入育儿室,也没有恢复。
伊莱克特拉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昨夜不去骚扰妈妈,或许妈妈还不会这么担心。”
康迪斯咔哒咔哒地摩擦着自己的腹甲,“我不是骚扰,是保护……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
它嘴巴里似乎要吐出来什么骂人的话,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吞了下去。
伊莱克特拉想起刚刚在广场上发生的事情,眼睛也隐约变得猩红,“那些该死的……果然那些劣种从一开始就需要销毁……就是带着先天的缺憾。”
康迪斯哼了一声,“它们甚至想强迫妈妈!”一想到这个,它就恨不得将那群虫族都撕碎。
那些低阶虫族居然在那个时候产生了不该有的亵渎想法,而如果不是它们感应到了这剧烈的变化赶过去的话,未必能拦得住阿西博尔德它们。
这是赶巧了。
人类虫母所不知道的是,在他本能地抗拒着所有王族的靠近(因为那诡异的繁育季)后,它们就已经不能如它们的能力那么全知全能地知道朱利安在哪里。
因为人类青年不愿意,所以王族们不是每一次都能顺利地接入联结里,寻找到属于虫母的踪迹。
但为什么阿西博尔德和伊莱克特拉能那么快发现人类虫母出行的踪迹呢?
€€€€因为低阶虫族的异动。
那股突如其来的狂躁,不只是身临其境的朱利安感受到了,就连其他的王族也能感觉到联结里蔓延开来的躁动。
虫族的联结非常独特。
工兵,哨兵,工具等种类彼此间都有自己独特的区域网络,其他之外的虫族接触时,就需要靠着它们的触须传递消息,这是一种快速简便的办法。
但王族不需要这些手段,它们单靠着上位者的威慑,就能强行摄取一定的消息,虽然不够完整,也带着缺陷,但作为反馈已经足够。
它们无比清楚,能引起曼斯塔虫族反应的,除了食物外,就只有永恒的母亲。
这才是它们能那么快赶到的原因。
可伊莱克特拉并不高兴。
相反,除了阿西博尔德那样少数的王族外,其他大部分的王族更多的是愤怒,那些该死,愚笨的劣种,靠着人类虫母的仁慈才能活下来的低等,却还妄想在这个时候亵渎虫母!
残酷的杀意……
那些挥之不去的血腥,总有来源。
早在埃德加多结茧之前€€€€也即是一天半前,在朱利安还忙于通讯器,与朱迪他们沟通关于莫尔顿的事情时,有些事情就已经露出了苗头。
虫巢的第一次冲动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
那些扎根在它们血脉骨髓里的原始野性如此疯狂,基因不完整的虫族更容易被本能蛊惑,以至于冲破了人类虫母孱弱无力的束缚……
朱利安从未能真正束缚住虫族。
因为他从未彻底地命令过曼斯塔虫族。
埃德加多杀光了涌往朱利安巢穴的低阶虫族。
虫族……一般是不会伤害自己虫。
因为母亲不会允许如此。
所有的虫族都是属于母亲的财富,属于妈妈的子嗣,属于人类虫母的附属……
但是,没有任何一只虫子能在王虫的面前挑衅它的威严。
那些被母亲繁育季的气息煽动,不知何为控制的劣等在如潮水涌现出来时,起初只有埃德加多动手。
它是反应最快,也是最激烈的一只。
它在杀光了那些虫族时,伊莱克特拉意识到了不妥当之处,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凶残……是的,用凶残这个词语来形容那种魅惑的气息,或许还不足够。
任何一只虫族在闻到信息素时都会险些癫狂,更何况是那些本来就基因不够好的劣等,它们更加容易失控,也更加容易伤害到人类虫母。
它们谁都不会忘记,它们的母亲只是一个脆弱的人类。
他无比的娇/小,哪怕拥有着逐渐增强的力量,可是他的思维,他的意志仍然属于人类,他经受不住任何一只虫族狂暴的肆虐。
它们无法承受失去人类虫母的可能。
正是在这样一种奇怪氛围下,埃德加多在确定伊莱克特拉能够控制局面后,脑子还未完全恢复的埃德加多决定将自己彻底藏在育儿室€€€€那是距离人类虫母最遥远的地方开始结茧。
这是一个几乎与埃德加多的本能相抗的决定。
但与此同时,埃德加多更清楚,只有完全恢复的它,才能够真正保护人类虫母。
它必须如此……保护……保护……杀掉所有伤害朱利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