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恒今年已经七十有余,满头白发,看着倒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见了叶云归,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只道:“平安就好。”
叶云归鼻尖微酸,却不愿在自家先生面前失态,忙朝对方行了一礼。
两人做了十余年的师生,彼此都知对方心意。
实际上,叶云归如今这一身洒脱和果敢,大都是跟着卢恒学的。
只可惜,上一世在他少年时最重要的那几年,没有再遇到卢恒这样的良师益友。
而少年人,在那个时期的成长,又恰恰是最关键的,一旦走错了路,便容易万劫不复。
叶云归前世的隐忍和妥协,几乎都是在那几年被培养出来的。
他现在忍不住怀疑,卢恒出家,也是原书为了走设定刻意为之。
“学生后日想在汀园设宴,不知先生可否赏光。”叶云归收起万般思绪问道。
“这里没有先生,只有一个糟老头子。殿下,这种热闹老朽就不去凑了,但殿下若是不介意,老朽可以让几位朋友代为前往,不知殿下是否介意?”卢恒问。
“欢迎之至。”叶云归忙道。
他不禁有点好奇,卢恒会让谁代自己去赴宴。
叶云归本以为岑默第二天就能回来,没想到一直到了宴会当日,也没见到岑默的影子。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他有点担心。
“放心吧,我们老大若是出事回不来了,我定会一直替他守护殿下。”
叶云归:……
这人叫栓子,嘴上怎么就没个把门的栓子呢?
宴会这日,叶云归早早便起来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新衣裳。
他身体虽然养了一阵子了,可尚未完全恢复,看着还是有些单薄。
不过今日他为图喜庆,穿了一袭红袍,那衣服颜色鲜亮,衬得他气色好了不少。
栓子偷偷打量了他几眼,心道二殿下长得可真俊,也难怪他们老大扔下踏雪不管,也要赖在对方身边不走。换了他……算了,他可不敢瞎想,被老大知道要挨揍的,看也不行,想也不行。
晌午时,叶云归便候在了前厅。
不多时,门房跑来传话,说第一位宾客到了。
叶云归忙起身去迎接,到了厅外不由一怔。
只见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风尘仆仆,一看就是骑着快马来的,额前碎发都被风吹得撇到了两边,看着有些滑稽。
“江湖!”叶云归道。
不等他开口,那个叫江湖的少年便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叶云归,“表哥!”
这少年性情大开大合,见了叶云归激动不已,抱着人竟是直接大哭了起来。
“舅舅让你来的吗?”叶云归问道。
“前些日子我爹听说你病了,当日就派了我进京,让我来看看你。”江湖一边抽泣一边道:“哪知我路上走岔了,一直到了昨日才到京城。”
叶云归:……
舅舅心也是真大,派这小子进京,人没丢就不错了。
“我爹不止派了我一人,我心急把他们甩了,后来他们先到了京城,见我没到,又回去找我了,如今还没回来呢。”江湖又道。
叶云归:……
真想替舅舅抽这小子一顿。
“李兆,安排人出京去寻一寻我舅舅的人,省得他们着急。”叶云归道。
他吩咐完,正欲带着江湖进屋,转头却看到了立在廊下的岑默。
这人当真是神出鬼没,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但看他那脸色,似乎来了有一会儿了。
岑默今日穿了一袭靛蓝色的武服,看着英武又养眼。
叶云归两日没见他,如今一看到人眼睛便不由一亮,而这个眼神,成功让岑默脸色缓和了不少。
“殿下。”岑默走到叶云归面前,不动声色地把缠着叶云归的少年挤到了一边。
江湖看着他一脸茫然,却见这人一手虚揽着叶云归的腰,竟是直接把人哄走了。
不仅如此,这人还回头瞪了自己一眼。
江湖很是无辜,心道表哥府里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看着就不像好东西。
不像好东西的岑默,拉着叶云归走了很远,才顿住脚步。
叶云归只当他要和自己说宫里的事情,所以才刻意避开众人。
没想到岑默面色一沉,语带抱怨地道:“要设宴,都不等我回来?”
“谁知道你今天才回来,我以为你昨天就回来了。”叶云归道。
岑默听到这话,面色又好看了些。
“事情给你办好了,我的好处呢?”岑默又问。
“晚些时候再说行不行?客人还候着呢。”叶云归道。
无意间偷听了墙角的栓子,此刻表情十分复杂。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殿下和老大这对话,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
第20章
江湖还在外头候着呢, 叶云归也不能将人放着不理,让墩子把人先带进去安置。
“那人谁啊?”江湖朝墩子问道。
“那是殿下的朋友。”墩子道。
岑默的身份比较敏感,墩子不敢未经允许朝旁人多说。
“表公子, 咱们这汀园里空着的地方不少, 您看您是喜欢住靠近水榭的院落, 还是喜欢住离花园近的?”墩子问他。
“你安排我和表哥住一起,我好不容易见着他,好多话要和他说呢。”江湖道。
“这……”墩子闻言叫苦不迭。
他们几人都知道, 在皇陵时岑默一直和殿下同住,两人那关系自是不言而喻。要是安排表公子去和殿下一起住,那可就热闹了。
前厅里, 叶云归坐在茶桌前煮茶。
岑默坐在一旁,目光从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一路游移,最后落在了他的脸上。
“有件事情知会你一声,栓子来了以后,我为了让他不再躲躲藏藏,给他安排了个护卫的身份,这样他来回走动也方便。”叶云归道。
“嗯。”岑默对此并未反对, 反而问道:“殿下没让人给岑某安排身份?”
叶云归一怔,抬眼看向他道:“那我总得问问你, 想要什么身份。”
“我想要的身份,只怕殿下给不了。”
“说出来听听。”叶云归将茶往他面前一推, 示意他尝尝。
岑默笑了笑, 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见到我母后了?”叶云归问他。
“嗯。”岑默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给他,又道:“若不是出了点意外, 我昨日就回来了。”
叶云归一听他说有意外,吓了一跳, 忙问:“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情,只是瑞阳公主一直在宫中陪着皇后,我不好现身。”岑默道。
白日里他等不到机会,夜里又不好趁着皇后休息时擅入,所以才耽误了不少时间。
“我姐姐?”叶云归忙问。
“嗯。”岑默点了点头。
叶云归顾不上其他,忙将信拆开了看了一眼,眼睛立刻就红了。
大概是因为太过激动,他握着信的手微微有些发颤,“我不是跟你说传个话就好,你怎么还让她写信?万一被人发现,我母后就麻烦了。”
他口中虽然略带责备,但目光却落在那封信上一直没有移开过。
待他将信匆匆看完,当着岑默地面,将信烧了。
“其实不必如此。”岑默道。
“我不敢冒险。”叶云归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岑默:“谢谢你,岑大侠。”
岑默一笑,只看着他没说话,眼底带着点玩味。
叶云归知道他还惦记着好处呢,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外头传来通报,说是有客到。
叶云归起身,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朝岑默道:“京城认识你的人多吗?”
“知道我的人不少,但见过我长相的人不多。”岑默道。
叶云归这才放心,他既然要将岑默留在身边,就要防止在这种事情上出纰漏。
他迎出厅外,抬眼一看,便见几步之外立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此人长相周正,气质温润,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殿下。”来人朝着叶云归行了一礼。
叶云归几步上前,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姐夫,你怎会来此?”
这人正是叶云归的姐姐瑞阳公主的驸马€€€€路景渊
“卢先生托人给我传了信,说殿下今日要在汀园设宴,我便来了。”路景渊道。
叶云归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似乎是想看他身后有没有跟着什么人。
路景渊见状忙道:“没朝殿下知会之前,不敢让公主贸然前来。”
“该当如此,姐夫快请进。”叶云归说着将人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