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这日,叶云归和江峰年一家人吃了个团圆饭。
用过饭后,叶云归同江峰年品了会儿茶。
“你一直不肯朝我细说你的计划,是怕我给郡守通风报信吗?”江峰年笑道。
“舅舅很快就会知道的。”叶云归道:“后头我可能会离开一阵子,营中的事情,我暂时就管不了了。”
“你要去哪儿?”江峰年惊讶道。
“舅舅,你记住我今日的话,等我走后,你只当什么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如何应对,不必收敛也不必顾忌。”叶云归道。
“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江峰年问。
“您很快就会知道。”叶云归道:“我会让岑默在府里留人,你若要给我传话,找他的人便可。但切记,无论是镇北军中,还是江府,都未必安全。”
江峰年道:“陛下在我府中安插了钉子,此事我一直知道。”
只是碍于皇帝的颜面,他不能撕破脸,只能佯装不知把人养着。
叶云归听他这么说,便放心了不少。
江峰年对叶云归的打算很是好奇,可他见对方不愿多说,也不敢再问。
毕竟这府中人多眼杂,有些事情确实是知道的人越好越稳妥。
尤其经过上次的事情后,江峰年对叶云归的能力早已十分认可。
他相信,叶云归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
次日,叶云归便让郡守带路,打算去对方帮他置办的新宅子里看看。
马车从江府出发时,一路上还挺顺利,但到了城外,天色却变得阴沉了起来。
又过了不多时,竟是开始下起了雪。
叶云归着人朝郡守问,这路还能不能走?
郡守这几日好不容易让人将一路的雪都打扫了一番,今日若是因为这点小雪就打道回府,那他这些日子不是白忙活了?
他这人办事最怕的就是无功可领,所以今日说什么也要让此行顺利。
而且以他的判断,这天气确实不算太糟糕,这点小雪并不会影响到他们行路。
念及此,他便让人给叶云归回话,说这雪下不大,不会有问题。
叶云归没有对此表示质疑,便依着郡守的意思,吩咐人继续前进。
马车出城后又走了一段,便拐到了一处山路上。
郡守此前说得没错,这处宅子的确离得有点远,路也确实难走。
尤其今日还下着雪,雪花落在山间纷纷扬扬,遮挡了一部分视线。
但这路既然是被清理过的,想来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在叶云归的马车经过一处拐角时,山上忽然有落石滚下。
郡守那辆马车在前头,于是幸免于难,他带的府兵也都在前头开路,无一人被这落石牵连。
可叶云归就倒霉了,他的马车在郡守的马车后头,正好被那落石擦着边滚过。
马车倒是无事,但马却受到了惊吓,一个失控,直接侧滑到了悬崖边。
若是换了平时车夫尚可稳住马车但,今日路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略有些滑。
马车这么一侧,终究是没能稳住,直接翻下了悬崖。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众人几乎来不及反应……
郡守听到动静后急忙下了马车,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忙命人下去寻找。
可众人终于爬到了崖底之后,却一无所获。
山下只有马车的残骸,和马的尸体。
马车里的叶云归和岑默却不知去向。
第46章
郡守早已年过五十, 腿脚不如府兵那般利索,因此想要下到崖底得费点工夫。
但掉下去的人可是叶云归,他就是豁出老命去, 也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途中他甚至忍不住想, 若自己今日不慎摔下去断个胳膊断个腿, 到时候陛下怪罪时,兴许能留他一条性命。
可惜他这一路虽跌跌撞撞,运气却不算太差, 只磕破了脑袋,手脚和身上的骨头都还好好的,一根也没摔折。
“大人, 到处都找过了没有二殿下的踪迹。”府兵朝郡守喊道。
郡守刚下到谷底,就听到了这样一个噩耗,险些当然厥过去。
“那么一个大活人,好好摔下来,怎么会没有踪迹?”郡守怒道。
“回大人,确实没有踪迹。”府兵答道:“属下将马车里里外外都查过了,没有找到二殿下。”
郡守扒拉开府兵, 急忙到了马车的残骸边。
只见那马车早已摔得粉身碎骨,连形状几乎都辨别不出来。
在马车旁边的雪地上, 有一滩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从血迹的位置和马的尸体来看, 这血应该是马身上留下的。
“这……马的尸体下边……可有看过?”郡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颤声问道。
他话音一落,府兵上前将马的尸体翻开看了看, 下头只有一截支出来的树杈,已经被血染红了, 并没有他现在最怕看到的东西。
“给我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殿下的……找到!”郡守道。
他就不相信,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大活人竟会凭空消失。
趁着府兵们四处寻找叶云归的时候,郡守找了块石头坐下,平复了一下心神。
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他最初的惊吓已经散去了大半,这会儿只剩麻木。
这样的山崖,连马车都跌碎了,一个大活人只怕凶多吉少。可那个人是叶云归啊,是比他全家人性命加起来都要金贵的人,若对方有个万一,他就是死多少次,只怕都弥补不了。
这会儿他心都快凉透了,压根不指望叶云归能安然无恙。
可若是连对方的尸首都找不到,他今日估计也不必回程了,就地自裁更干净。
可他不甘心……
他摸爬滚打了大半生,眼看就要到享清福的年纪了,为何偏偏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崖底常年少见阳光,积雪很厚。
人在这里待久了,便觉身上寒气逼人,坐立难安。
府兵们一直在搜人,身上还有点热乎劲儿,郡守在原地待了半刻,就冻得唇色发青了。
“大人……”
“找到了?”
“不是。”府兵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殿下那个摔晕了的亲随醒了。”
郡守抬眼看去,便见李兆急匆匆地奔到了马车的残骸旁。
先前叶云归的马车坠崖时,李兆和常东亭离得最近,两人都下意识伸手想去拉住马车,却徒劳无功,反倒连带着一起滚到了山崖下。
幸运的是,两人都被灌木丛挡在了中途。
李兆胳膊摔折了,常东亭则受了点外伤,但两人都没有性命之忧。
“殿下呢?”李兆问。
先前一直带人搜寻叶云归下落的常东亭跌坐在一旁的雪地里,失魂落魄地道:“整条山沟我都带人找过了,没找到殿下,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李兆深吸了几口气,转头看向郡守,而后上前一把拎着对方的衣襟:“是你搞的鬼!方才殿下差我询问,说天气不好要不要回去,是你硬要带着他出城!”
“你……老夫哪儿来的胆子去害殿下?你别血口喷人!”郡守忙道。
“那先前的事情你怎么解释?”李兆道:“宅子是你挑的,路也是你带的,出了事情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吗?”
李兆看起来情绪十分激动,他甚至顾不上自己断了一条手臂,那架势像是打算把郡守就地正法。
“冷静一点!”常东亭拉住他道:“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你带个人先回城,去禀告江大人,然后把你的胳膊弄好。我带着剩下的人守在这里,继续寻找殿下的下落。”
李兆总算稍稍冷静了些,狠狠瞪了郡守一眼,这才带了个人离开。
郡守生怕对方在江峰年面前污蔑自己,忙又派了两个自己的人跟着李兆一同回了城。只是他自己不敢擅自离开,只能陪着府兵在这里继续挨冻。
另一边。
李兆带着胳膊上的伤,带人匆匆回了江府。
江峰年这会儿在大营中,得了消息后便匆匆赶了回来。
他得知叶云归失踪的消息之后震怒不已,险些当场就处置人。
好在副将理智尚存,提醒他先找人要紧。
江峰年当即让副将去大营点了一百人,亲自带着他们出了城,去寻找叶云归的踪迹。江夫人稍稍冷静些,仔细询问了李兆当时的情形,又让人请大夫帮他治了伤。
江峰年带人到了城外之后,郡守府的府兵们早已在崖底找了无数个来回。
他们几乎将整条山沟都翻遍了,可丝毫没有叶云归的踪迹。
郡守见江峰年带了人来,想上前请罪,却被江峰年命人直接拿下了。
这一路上,他已经从陪同李兆的那个护卫口中,得知了叶云归坠崖的情形。
一开始他确实是吓得够呛,但当得知众人没有找到叶云归时,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随后他便想到了那日叶云归朝他说过的那番话:
“舅舅,你记住我今日的话,等我走后,你只当什么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如何应对,不必收敛也不必顾忌。”
不必收敛,也不必顾忌。
叶云归当日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念及此,江峰年便收起了那副冷静的神情,表现得惊怒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