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岑默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整晚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
他一会儿高兴得两眼放光,一会儿又愁眉不展,一会儿抱着叶云归不撒手,一会儿又站在窗边长吁短叹。
叶云归知道,对方应该既高兴,又忍不住担心。
偏偏他说了寻根究底会害死自己这样话,岑默便什么都不敢问,甚至每每开始忍不住琢磨时,都会及时克制住追问的念头。
岑默这样的情绪持续了好几日,才慢慢恢复正常。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京中传来了对郡守的处置。
郡守被判了斩立决,所有家产抄没充公。
据说薛城的人从他的别苑中弄出来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光是金银都拉了好几车,其余的玉器珠宝更是不计其数。
那日不少百姓前来围观,一边看着一边骂郡守。
到了行刑之日,百姓纷纷上街观刑,朝着郡守扔东西的,吐吐沫的,拦都拦不住。
叶云归对此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此前并未料到皇帝会派薛城来,还以为这郡守得再耽搁些时日才能被处置。
但如今薛城亲自把事情办了,也还算圆满。
“还有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岑默摆弄着自己从城中回来时随手置办的拨浪鼓和布老虎,朝叶云归道:“城中有个话本先生编了个话本子,说你是因为查郡守的事情才被害了,百姓都很感激你。后来有个土财主心血来潮,张罗着要给你塑像,好让百姓供奉。”
叶云归:……
看来这帮百姓是觉得他已经无了,连塑像供奉这样的事情都能想出来。
还好如今他下落不明,皇帝只顾着担心,还不至于为此不高兴。
若是换了他好好的时候,有百姓为他塑像,皇帝肯定又要难受。
其实仔细想来,叶云归的失踪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不仅暂时保全了自己的皇帝心中的地位,也间接稳固了江峰年在镇北军中的势力。因为他下落不明,皇帝心存内疚,连带着对江峰年也照顾有加。
叶云归不傻,当然不会让塑像的事情成真,便让岑默派人去带了带节奏,就说二殿下只是失踪,终有一日会回来。百姓若有心,可以去寺里烧香为他祈福,但塑像这样的事情就算了。
后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倒是北郡城外的寺庙里,多了不少为叶云归而点起来的长明灯。
日子飞快,很快就到了三月。
这个季节若是在京城,天气早已暖和了。
但北郡气候严寒,哪怕到了这个月份,也还是要穿着厚衣服。
叶云归有孕已七月有余,但因为是双胎,看着便如要临盆了一般。
岑默自从知道真相后就开始焦虑,经常紧张地半夜都睡不好觉。
一开始叶云归还会安慰他,后来劝说无果便由着他去了。
“你之前让我找的那个大夫……要不要让他看看?”岑默小心翼翼问道。
别的问题他不敢问,但对于叶云归的生产方式,他还是放心不下,总想提前做点准备。
“不必让那个大夫插手,到了快生的时候,我身上会开个口,你帮我把孩子从肚子里取出来就行。”叶云归语气很轻松,那神情不像是在说自己的肚子,倒像是在说西瓜一般。
岑默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他看着叶云归的小腹,心道好好一个人,开了口还能活吗?
叶云归看他这副模样,以为他是害怕,便道:“你要是不敢,就找栓子来帮忙,或者把墩子接过来,他胆子大,肯定不害怕。”
岑默:……
这听着也太儿戏了!
第48章
大概是因为待在庄子里整日无事可做, 叶云归感觉日子过得特别快。
一晃眼的功夫,就入了四月,北郡的天气终于开始有了转暖的迹象, 不像之前那么冷了。
这段日子, 岑默几乎就没出过庄子, 每天都待在叶云归身边,处处小心翼翼,生怕叶云归磕着碰着。
也不知他从哪儿取来的经, 学了不少伺候人的手艺,每天早中晚都要替叶云归按.摩,还要亲自带着人在庄子里遛弯, 说是这样对身子好。
叶云归本就犯懒,却耐不住岑默的坚持,只能每天配合。
“我听说人家月份大了,手脚都容易抽筋,身上也会疼,你要是不舒服就说出来,别忍着。”岑默不厌其烦地道。
“我没有不舒服, 你不用每天这么担惊受怕的。”
叶云归没法告诉岑默,自己有孕是系统副作用的结果, 身体不会因此出现任何损害。
至于有孕产生的一些影响,满月也都想办法帮他抵消掉了, 所以他不会经历大部分有孕之人会经历的那些磨难。
岑默不知其中究竟, 见他日日优哉游哉,反倒越发放心不下。
到了后来, 为了安抚他,叶云归不得不特意找些事情让他去干, 今日说自己肩膀发酸,明日说自己腰疼,后天又说自己要吃这个那个……
岑默有了事情忙活,那焦虑的情绪总算是缓解了不少。
不久后,京城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说皇帝身边最近又多了一个道人。
这道人经常被皇帝召进宫,所以众人都猜测,他们是不是要有新国师了。
“我父皇可真有意思,前国师还关在凌云塔里呢,他倒是心大,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找了个新国师的人选。”叶云归有些哭笑不得,“当初先生还提醒我,让我提防凌云塔里那位,谁能想到我父皇如此另辟蹊径。”
“你父皇不是个大度的人,他既与国师生了龃龉,再想重新信任对方只怕不易。”岑默将叶云归看完的信随手烧了,“这个新冒出来的道人,擅长炼丹之术,从前在宫外是卖大补丸发家的,最喜欢忽悠那些人到中年力不从心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我父皇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所以吃了他的丹药?”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在朝你说那个道人的过去。”
岑默自从接了皇后的玉佩后,就下意识把自己带入了叶云归夫君的身份。若说他先前还有些收敛,但自从知道两人有了孩子后,入戏就越来越深了。
他不怕皇帝,不怕天王老子,但对于自己的岳丈大人,总还是要积点口德的。
“我父皇怎么认识的他?”叶云归问。
“你不妨猜一猜?”
“我失踪了这么久,估计他们都以为我回不去了,有人这就沉不住气了。”叶云归想了想,“老四肯定不可能,老五……就算没有我,他前头也隔着两个兄长呢,那就只能是老三了。”
“你这个三弟,当初你那么教训他,也没能让他长长记性。”
中秋宫宴上,三皇子想拉叶云归下水,被叶云归反将了一军,皇帝寿宴,叶云归又给他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没想到时隔半年,他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岑默问。
“不用,你的人继续盯着他就行,父皇那边我会想办法。”
岑默略一思忖,就知道叶云归应该是要找那个人帮忙。
他心中蓦地涌起一股醋意,却又无可奈何。
哪怕他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打不过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
当晚,叶云归又让满月给皇帝安排了一个梦。
说起来,皇帝这笃信玄学的弱点,也算是帮了叶云归不小的忙。
以往若他想左右皇帝的心神,少不得要布局演戏。
可有了这个捷径之后,他只需要一个梦,就能轻易左右皇帝的意念。
皇帝这晚的梦很是离奇。
他梦到自己到了北郡的一处山里。
那地方还是冬天的模样,漫山都是白茫茫的积雪,只有崖底躺着一架散了架的马车。虽然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他意识里却十分确定,这就是叶云归当初失踪的那处悬崖。
皇帝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忽然悲从中来,思念起了失踪已久的叶云归。
“我儿,你到底去了哪儿?”皇帝在梦中唤道。
他近日让新认识的道人帮忙卜过挂,询问叶云归的下落。
可那人却说,叶云归早已魂飞天外,让他节哀顺变。
因为叶云归失踪太久,他其实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实。可如今骤然看到眼前的情形,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竟是痛哭了起来。
可他哭着哭着,忽然感觉眼前白光一闪,出现了一个仙人。
他记得此人,当初就是这人让他将叶云归送出的京城。
“仙人,当初你让朕送云归出京,说他可躲过一劫。朕听了仙人的话不敢有丝毫违逆,当即就将他送到了北郡,可他为何还是会遭遇这样的不测?”
皇帝说着又是痛心又是懊恼。
那仙人却冷哼一声,似是对他这态度极为不满。
“我既道破天机指点了你,又岂会害你?没想到你堂堂一个人间天子,竟是这般度量!”仙人说着拂袖要走。
皇帝见状忙开口挽留道:“仙人莫怪,是朕唐突了,求仙人指点迷津。”
“你那儿子未来要接替你成为人间天子,是受紫薇星庇佑之人。”仙人缓缓开口:“他之所以失踪,只不过是因为那日有上仙路过,见了他颇为投缘,便带着人去天庭吃了杯酒。”
皇帝一听这话忙问:“那为何他这么久还未回来?”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难道你没听过吗?”仙人问。
皇帝一怔,他好像确实在书上看到过这个说法。
也就是说,云归虽然失踪了数月,可实际上被上仙请去了还不足一日的光景。
“敢问上仙,我儿何时能平安归来?”
“他吃了酒不便行路,想来再歇息三四个时辰才能恢复,你且耐心等着吧。”
仙人说着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了茫茫山谷中。
而皇帝眼前的一切,也慢慢变成了寝宫的模样。
“顾盛,顾盛!”皇帝忙喊道。
“陛下,老奴在呢。”顾盛匆忙跑过来。
“顾盛,朕方才又梦到上仙了。”皇帝一脸喜色地道:“上仙说了,云归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