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妃不太喜欢他这仁慈的语气,微微蹙眉,指尖在桌上扣了扣:“取出来一阵不会死,隔三差五用用罢了。咱们自然不能让他死了,否则这灵珠就跟废石头没什么区别。倒是少爷你,怎么如今做起事来犹犹豫豫,难不成少爷还怕那郁策能在沈家的眼皮子底下掀起什么风浪?”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沈檀漆努力冷静下来,他现在顾不上沈妃说什么了,只顾思考着现如今不被男主弄死的几个方法。
1.跟男主道歉,积极承认错误,然后被一剑捅死。
2.把男主弟弟还给他,努力争取他弟弟的原谅,但是大概率不会被原谅,最后还是被一剑捅死。
3.心甘情愿成为男主小弟,努力加入主角阵营,然后男主被发现自己曾经用他弟弟的灵珠洗灵根,一剑捅死。
怎么哪种办法到最后都是个死啊?
沈檀漆心如死灰地摆烂了,看来只有最后一种办法€€€€
4.破罐子破摔,直接一条路走到黑,爷就是反派,熬过重点剧情立马就跑。
第20章 展信安
(二十)
沈檀漆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当个反派,找准时机就跑路,离男主越远越好,等剧情走完直接回家。
他把那枚生命灵珠还给了沈妃,并仔细叮嘱她,千万不要让郁策的弟弟有任何闪失,还要好好照料。
沈妃不理解他的做法,却碍于身份,还是应声下来。
只不过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檀漆,意有所指地开口:“少爷如今倒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沈檀漆起身送她离开,面色不改,淡淡道:“姨娘,人都是会变的。”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沈妃低低嗤笑了声,她拄着拐杖走到门前,看向门外来来往往的修士,个个挺拔如松。她不动声色地略微抖了两下肩膀,让自己日渐佝偻的背挺直些,清了清嗓子道:“沉稳些是好事。”
稍顿,她似是漫不经心地说,“对了,少爷您那串鸾凤五帝钱,如今可还在身边?”
沈檀漆敏锐地察觉到她话里有话,应对自如地从衣襟内取出那串鸾凤五帝钱来,笑着晃了晃,才道:“自然,家主的象征,这怎么能丢。”
盯着那鸾凤五帝钱良久,沈妃缓缓收敛起眸光,拄着拐杖迈出门槛,不知想到什么,声音苍迈低沉:“好,好……”
“日后偌大的沈家,都是你的,少爷好好收着,老身走了。”
送走沈妃,殿外雪早已经停了,乌云遮盖冬日,大雾笼罩在嵘云宗数十座山峰间。
雾很美,山也很美。
从今往后,这样的雾,这样的山,还能看多久?
沈檀漆怅然地看了半晌,把那串鸾凤五帝钱塞回衣襟,却倏忽碰到一块冰凉的玉佩。
他将那玉佩拿出来,虽然玉体冰冷,但仍然能染上些许自己的体温。就着微弱的天光,沈檀漆目光仔细地在那些柔婉华美的龙纹上看过,他怔忡地想。
白龙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也会有这些烦心事么?
比起他来,带孩子恐怕要更麻烦些吧。
白龙,
希望你一切平安,万事顺遂。
.
斗转星移,雾来雾散。
眨眼间,三年已到,宗门大比的日期近在眼前,半月后,嵘云宗箜篌山的春夏交替之时,将会迎来四年一度的万宗来客。
说是万宗,实则有些夸张,不过是十数个比较广为人知的宗门派弟子过来参加比试。
嵘云宗上下忙得团团转,虽说比试会场安排在箜篌山,但周遭四个城池皆属于比试范围内,同样需要嵘云宗去安排各项事宜。
嵘云宗庇护的四城包括朔夏、闻秋、念春和裕冬。
比试内容又各自分为除魔、炼丹、秘境和剑术,在四城里分别开展比试,设置重重难关,最后夺魁者会奖励一把世间罕见的名剑,名剑会于颁奖时公开面世。
为了安排好这些“难关”,又要公平公正,又要保证安全,实在让嵘云宗头疼得不行,就连沈檀漆也被叫去帮忙布置了许多东西。
方问寻作为内门大师兄,要忙的事情更多,除去平日的修炼,还要修书给各地游历在外的弟子们,将他们请回到宗门来,好帮嵘云宗多争得些名次。
“郁师弟亲启,展信安。”
他蘸墨下笔,顿时词穷。
写点什么好?
这封信是写给郁策的,宗主亲自要求,这次宗门大比说什么也必须得让郁策回来不可,毕竟放眼望去,只有郁策天资极高,且样样融会贯通,除魔炼丹秘境剑术无所不能,无所不精。
但思来想去,他实在不知道写些什么能劝得动郁师弟回宗门来。
当初郁策铁了心要出山游历,宗主不都没能拦得住他么?
宗主说话都没用,他又能如何。
半晌,方问寻咬着笔头,斟酌着写下:“宗门大比在即,嵘云上下皆等你归来一举夺魁。”
这样写,似乎意味太明显,郁策这样不喜争斗的人,怕是看一眼便懒得往下再看了。
他想了想,又赶紧在信里添几笔人情味,“师弟,此去经年,我和你沈师兄甚是思念你。”
方问寻这些年已经和沈檀漆关系变得亲密许多,有时他甚至会忘记,沈檀漆曾经是多么纨绔跋扈,下意识地将沈檀漆当做了自己人写在信上。
顿了顿,发觉到自己写了什么胡话,方问寻吓得想赶紧把那行沈师兄给勾掉。
什么沈师兄,郁策看到沈檀漆肯定更不愿意回来了,他俩本来就不对付。
正要勾掉时,他又猛地想到,说不准当年郁策离开就是因为沈檀漆处处为难,郁策不堪受辱才离宗远去。
如今沈檀漆好像因为爱慕上萧清羽性情大变,整个人已经全然变好了,和善很多。
郁策若是知道沈檀漆不会再为难他,是不是就更愿意回来了?
思及此处,他不仅没有勾掉沈师兄三字,反而胸有成竹地继续写到:“你且放心回来罢,你沈师兄现在情系小师弟,为情从良,如今变得温善如玉,和煦恭谨,体贴极了,断然不会为难你。”
他絮絮叨叨又写了些宗门大比的事情,方问寻才颇为满意地将纸摊平在桌案上,俯身吹了吹湿墨。
这下郁策应该能放心回来了,嵘云宗有了他,第一必定可以稳稳拿下。
晾干墨汁,他将信卷进竹筒中,简单施个传信咒。
下一刻,竹筒应咒便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消失在嵘云宗的竹筒,凭空出现在一扇油纸方窗的窗台上。
倏然地,一只天生合该是拨弦弄筝的洁秀玉手,轻轻将那支竹筒拾进掌心。
那双手指节分明,清秀至极,只有通过那白皙到泛着浅淡的青筋,和那虎口处握剑时磨出的厚茧,才能分辨出这是个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缓缓拆开竹筒,将里面的信纸展开铺平。
“宗门大比在即……”
指尖微顿,他似乎不想再往下看了。
宗门大比无非就是十几个宗门,为争个高下而创立的比试。
这种比试,无趣极了。
忽然间,那双温润如玉的手,被一只软乎乎的小肉手给抓住了。
“爹爹,我要抱……”
白衣青年唇角微微有了些弧度,将带着满身奶香气的小崽单手抱进怀里,低声道:“弟弟呢?”
小崽崽在他颈窝蹭了蹭,哼唧两声,委屈地说道:“弟弟说我笨,连机关锁也解不开,不要跟我玩了……”
听到这话,青年腾出另一只手在崽崽头顶揉了揉,轻哄道:“蛋蛋不笨,是弟弟太聪明了。”
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幸好小崽好像真的不太聪明,没听懂他的话,反而傻傻地笑了笑,往白衣青年怀里钻了钻:“是哦,弟弟很聪明,真好。”
白衣青年哄完孩子,眸光落回那张信纸上。
两个孩子哺乳期虽然过了,但终究稚嫩,无人照料,外面又危险众多,宗门大比,他不会去。
便写一封信婉拒了吧。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信收起来时,目光缓缓滑下,停至下面的“沈师兄”三个字。
这三个字如同有什么魔力般,让他瞬间指尖颤了颤,像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紧紧盯着那句“我和你沈师兄甚是思念你。”
沈师兄?
沈师兄思念他?
师兄会想他和他们的孩子吗?
霎那间,心跳怦然,他怔立在原地,直到小崽开始摆弄揉皱了他的衣襟领口。
青年低头看去,忍不住捏了捏怀里崽崽的小脸,温柔笑道:“蛋蛋想不想见爹爹?”
蛋蛋懵懵地看着他,捧住他的手,歪着小脑袋,小声问道:“你不是爹爹吗?”
被小孩天真的童言稚语逗笑,他低声解释道:“是另一个爹爹,把你和弟弟从肚子里生下来的那个爹爹。”
蛋蛋似乎想起了什么非常久远的回忆,那个时候,他好像很饿,想吃甜甜的糕糕。
然后他就跟爹爹说,好饿,想吃糕糕。
那个爹爹就把糕糕给他了。
在他的记忆里,把他生出来的爹爹,是甜甜的糯米糕味道的。
香香,他喜欢爹爹。
蛋蛋的小手在空中抓了抓,像是想要抓住记忆里的那个爹爹,呢喃着小声说:“爹爹,想见爹爹。”
这句话彻底话鼓励了白衣青年,他将蛋蛋稳稳搁在地上,面色如春雪消融,轻轻推了推小孩的肩膀:“去,叫弟弟收拾东西,我们过些天就启程去见爹爹。”
“好。”蛋蛋双脚落地,高兴地跑出门外找弟弟去了。
送走蛋蛋,青年回身看向那封信,想要继续看下面有关沈师兄的内容,然而他只看了一眼,笑容便顿时僵在了唇角。
“你放心回来罢,你沈师兄现在情系小师弟,为情从良,如今变得温善如玉,和煦恭谨,体贴极了,断然不会为难你。”
情系……小师弟?
还为情从良,温善如玉,和煦恭谨,体贴极了??
哪里冒出来的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