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漆就像照进他生命的一束微光,带给他三个玉雪可爱乖巧伶俐的孩子,给了漂泊无依的他一个家。
其实想想,他的一生很幸福,不是么?
“不许说丧气话!你要死,也得先经过我的同意!”沈檀漆咬紧牙伸手抱住他,忍住撕破冒血的伤口将郁策往雷劫外一点点挪,“我不让你死,你敢死个试试,听到没有?”
郁策默了默,抬起重如灌铅的胳膊,颇为无力地搭在了沈檀漆的手腕上。
“从前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偶尔也听我一次。”
雷声隆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郁策脸上的血冲刷干净,沈檀漆回头望向他,心口疼得连呼吸都在颤抖,怆然泪下,绝望地道:“郁策,我不想听。”
他不是个勇敢的人,恰恰相反,他怕死怕得不得了,不敢熬夜到十一点后怕猝死,不敢买长围巾怕骑电动车被勒死,冬天不敢开一夜电热毯怕半夜着火,雨天不敢站在树下怕被雷劈死€€€€可此时此刻天上的紫金天雷快要落在头顶,他竟然连半分想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身边有他的家人,至亲至爱,要他扔下郁策一个人孤零零在滂沱大雨中被雷劫活生生劈死,他做不到!
他走不了的。
沈檀漆一寸寸抱紧他,像在轻哄般,小声呢喃:“别怕,郁策,我会永远陪着你。”
风雨之中,他竟神奇地听到了郁策低低的叹息。
“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沈檀漆依偎在他身边,像是房檐下欺在巢里躲避冷风的两只燕子。漫天大雨落下,他轻声反驳:“你也不爱听我的话。”
“嗯……”郁策靠在他颈间,沙哑着嗓音,轻轻笑道:“但是这次要听的,你要相信我可以渡劫成功,如果我成功你却被雷劫劈死,我们岂非一定生离死别?”
沈檀漆揉了揉眼睛,大雨淋到他快要看不清郁策的神情,他怎么会不明白郁策的话,他只是担心郁策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听到他这么说,沈檀漆闷闷地道:“你发誓。”
“我发誓。”
郁策淡声保证。
他没有力气了,至少,让他把阿漆骗走,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就好。
沈檀漆犹豫着,缓缓挪开脚步,将郁策轻轻搁在地上。
直到沈檀漆离远,郁策仰面躺好,看向酝酿雷劫的天空,轻轻笑了笑。
他想到的却是在沈檀漆的幻境里,他们一同躺在天台上,聊阿漆过去的烦恼和琐事。
他很幸福啊。
如此一生,足够了。
阴云之中,最后一道紫金雷劫如同天中游龙般,凶猛至极地劈落。
沈檀漆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紫金雷劫的威力令周围万物都被磅礴的灵气震散开来,就连他也被吹开数十米。
风尘大作,沈檀漆睁不开眼,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仿若能穿透灰暗的声音。
“爹爹!”
他愕然地回头望去,只见金鱼抱着三蛋,在沈檀梧的带领下一步步艰难地抵抗着狂风朝他们走来。
这种时候,哥为什么要把金鱼和三蛋带来?!
金鱼一眼望见了沐浴着紫金雷劫闭紧双眸的郁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登时化作一条小白龙冲破大风朝郁策飞去。
“金鱼!”沈檀漆高喊了声,却见金鱼盘旋在郁策周遭,似乎并没有要直接冲进雷劫的意思。
“父亲,你要坚持住!我带三蛋来了,三蛋还没有长大,还没有见过你的样子,”金鱼一边哭,一边对雷劫中的郁策喊道,“还有爹爹,爹爹不会照顾没断奶的小龙,他养不活三蛋的,你一定要坚持下来!”
雷劫当中,郁策仿若听见了他的声音,眼睫微颤。
是啊,阿漆不会带孩子的。
如果没有他,阿漆会把三蛋养死吧……
他还不到可以死的时候。
沈檀漆怔怔地看着郁策有所动容,立刻便明白过来金鱼的话似乎有效果,郁策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绝对不会容许自己轻易死掉。
就像那时他穿越到十二年后,为了养大三个孩子尽到父亲的责任,郁策硬是撑着独自一人把孩子们抚养长大。
思及此处,他紧跟着喊道:“对,郁策,如果你死了,我就带着三个孩子嫁人,我找别人养,你自己看着办吧!”
金鱼和沈檀梧都震惊地回头看向他。
金鱼:爹爹好敢说!
旁观的沈檀梧:……
弟啊,少说两句,一会郁策不是被劈死的,得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沈檀漆浑然不觉般,咬紧牙关继续喊道:“你敢死我就和别人在一起,仨孩子我也不会管,要入魔就入魔,养不活就不养,我跟别的男人成亲,喊他夫君,同他结契,没日没夜没羞没臊再生三个四个一百个!然后把他带去你坟头蹦迪气死你!”
话音落下,郁策指尖微动,缓缓蜷紧,在紫金雷劫倾泻的雷瀑中,他猛地睁开眼。
不可以。
阿漆,不可以,和别人成亲!
第115章 提亲!(三更)
(一一五)
嵘云宗城下的医馆里,芋圆躺在小床上,缓缓睁开眼睛,浑身疼得快要散架,和谢迟对打的时候,他第一次有用剑时把胳膊快要抡冒烟的感觉。
他只记得从天上掉下来,然后被怪叔叔捡起来扛在背上,还听到精卫在耳边低低的哭。
芋圆惊奇地想,原来他也会哭啊,然后便眼皮打架,累得昏过去。
再醒来时,周围早已经没有了谢迟,他懵懵懂懂地从小床上爬起来,动作太大,不小心挤到了身边人,对方轻轻痛哼了声。
他这才发现旁边躺着别人,转眼看去,精卫浑身上下都绑着各种颜色的布条,裹得和粽子似的,布条上还有血在洇出来,好像是他刚刚不小心挤压到他冒的血。
芋圆讪讪地伸出小手,把精卫身上滋出来的血用布条堵住,小声道:“对不起哦。”
精卫还在昏迷当中,自然听不到他的声音。
芋圆轻手轻脚地从精卫身上迈过,跳下小床,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身后传来道轻轻的“啧”声。
“伤还没好,乱动什么?”大夫走上前来,把芋圆按到床上坐下,嘱咐道,“你被剑气伤了肺腑,一时半会有我的药替你调理,你感觉不到,要是再乱动,当心那剑气把你小肚子搅个稀碎。”
芋圆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乖乖地坐在了床上,只是眼睛还忍不住往周围看来看去,轻声道:“大夫,请问是谁带我来的?”
大夫啃了口馒头,说道:“一个男的。”
“……”芋圆默了默,转而又问,“那他去哪里了?”
闻言,大夫转身看向那截已经燃尽的香,指了指,说道:“走了,去救你两个亲爹了。”
听到这话,芋圆赶忙要从床上下来,着急地解开自己身上的绷带:“爹爹他们来了,我得去帮忙才行,那个坏人现在很强,爹爹他们两个人打不赢的!”
大夫又啃了一口馒头,说道:“晚了。”
“晚了?”芋圆心头骤然凉了凉,难不成爹爹他们已经被谢迟给……
“早打完了,谢迟死了。”
芋圆的心一下子从喉咙落回肚子里,他轻轻舒出口气,喃喃自语般道:“居然真的打赢谢迟了,不愧是我爹爹。”
“但是你那个龙族亲爹可能是要死了。”
芋圆立马不可思议地抬眼,“什么?我父亲他怎么了?”
大夫把手掌搁在眼上,朝着窗外涌动的雷云观望,说道:“正渡劫呢,这劫万死一生,难。”
话音落下,芋圆再也顾不得停留,甩下身上的布条便要冲出门外,刚要开门,便听大夫又说:“不过我已经叫你哥哥去了,想必可以激发你爹求生的意志。”
芋圆抓着门的手一僵,欲哭无泪地回头:“大夫麻烦你下次一口气说完可以吗?”
短短片刻,他的心跳忽上忽下,没病都要吓出病了。
大夫嘿嘿笑了声,摸了摸光头,说道:“我这不也是刚掐指算出来么,你这心急的毛病得好好跟你哥哥学学。”
金鱼那性子可比芋圆的性子要踏实,之前在朔夏城时遇到辰鬼,那小崽子都能在他怀里睡得喷香。
芋圆自然知道哥哥的慢性子,他有些狐疑地看向大夫,问道:“你认识我哥哥?”
大夫故作高深地笑了笑:“不止呐,我还认识你那个人类亲爹,不过当时你没和你爹他们在一起,没能见到我。”
芋圆愣了愣,随即想到当初在朔夏城的确是哥哥陪在爹爹身边,而他坐错了马车,保护了一路萧清羽。
原来是哥哥和爹爹的熟人,怪不得对他们一家如此了解。
“那边的事暂时用不着你,你要实在闲得难受,就过来帮我给这小魔族疗伤,他伤势很重啊。”
闻言,芋圆的眸光落在了小床上的精卫,少年紧闭双眼,像是在忍受着极痛,呼吸紊乱,身上还在不断的冒血。
他缓缓走回到精卫身边,低声问道:“我要怎么做?”
大夫笑了笑,似是料到他一定会答应,轻声道:“为他输灵气,贫僧虽然略懂医术,但毕竟不是修仙之人,有你的纯净灵气为主,我的药做辅助,暂时帮他止住血吊住精神就好。”
芋圆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搁在了精卫的丹田处,将自己的灵气一点点灌输进去。
还没灌进多少,精卫便忽地攥住了芋圆的手腕,低声梦呓:“霍叶宁,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芋圆脸色黑了黑,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却又怕以现在精卫这浑身伤口的身体,自己再一不小心给他掰折了。
强忍下去,芋圆不予理睬,继续灌进灵气。
精卫竟然更加变本加厉地捉住他的手,往怀里拉,“别走,霍叶宁……”
芋圆简直想要一脚把他踢飞,咬牙道:“你别太过分了。”
他今年才刚三岁啊!怪哥哥,不要再摸他的手了!
芋圆咬牙切齿地继续给他灌灵气,伤口的药草被灵气蒸出药香,魔族的体质比妖族还要更强几倍,几乎肉眼可见的,精卫心脏边的伤口开始像缠丝覆茧般愈合。
在血洞完全愈合的瞬间,精卫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了芋圆€€€€和他紧握着的芋圆的小手腕上。
腾地一下,两个人跟碰到脏东西一样松开彼此。
精卫还把手在身上抹了抹。
芋圆:……
不该救他的,这个坏哥哥,他不要理精卫了!
精卫和芋圆的反应一样,他看向四周,哑声问道:“这是哪里?”
旁边大夫见他醒转过来,笑呵呵地替他解释:“这是医馆,我和这孩子刚救下你的性命。”
精卫瞥了一眼芋圆,连句谢谢也没说,本来就因为芋圆才受的伤,他凭什么道谢。精卫无视掉芋圆生气的瞪眼表情,继而再问大夫:“是谁送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