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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8日,阴
好像开始降温了,不太希望降温,没什么衣服加。
10月8日,阴
原来沈抱山昨天不是故意的,我误会了。但是他好像生气了。
他今天跟我说了一些话,我有些听懂了,但有些不太懂,以前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真的可以想找他就能找他吗,他会不会只是随口一说?
今天他从家里带来的饭菜很好吃,沈抱山讲的名字我都没怎么记住,有一个兔子和一个牛肉,其他的记不清了。那个汤没喝,现在想想好可惜。
不过他要我以后把他给我这些都还给他,连老了都计划好了。
等老了我还能找到他吗?以他的条件,应该会待在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地方才对。
极光是什么样,在哪里能看到?
沈抱山说周末带土豆来给我看,好想这个周快点过去。
沈抱山给我带了一把花,是栀子花。很香很香。他说是我喜欢的花。
我虽然对栀子花没什么印象,但现在开始喜欢来得及吗。
第14章
小长假回来以后连着上了七天的课,一直到下一个周末。学校对高三的安排是周六考一天周考,周日上自习,对于一中的学生来说周六晚上是唯一可以自由安排的时间。
我在进校门前把土豆放进怀里,帽衫外套拉链一拉,趁保安不注意飞快地打了卡溜进校门。
一路去到二十五班门口,李迟舒埋头坐在座位上,书本堆遮住了他,快叫我看不见头顶。
我放轻步子走进去,走到他前面一排的座位,李迟舒还没发现我,正专心做着什么。
我侧了侧头,这才瞧见他桌上清理出了一块没有堆书的地方,放着两个学校水果店的一次性盒子,一盒里面是没剥的桂圆,只剩几颗,剥好的则全放在了另一个盒子里。
李迟舒戴着一次性手套,动作细致而认真,神情与他思索数学题时没什么两样,他从来是一个对待任何事情都十分用心的人。
桂圆壳堆在餐巾纸上,没见着核,看样子李迟舒是一口都没动过。
我记得他曾经告诉过我,自己读书的那几年,低保和补贴发下来的那个周周末都会奖励自己去学校水果店买一盒五块钱以内的水果,在周六吃完饭以后拿到教室慢慢吃,一月一次,那是他每个月最开心的时候。
我问他都买些什么,他笑着说五块钱能买什么,大多数时候是时候几个小苹果,因为这样能吃几顿,实在嘴馋了会买一块最小的西瓜。
选西瓜的时刻他最紧张,总怕一不小心选了太大一份超出自己的预支。
“但是西瓜真的很甜。”他说,“我觉得那是我读书时候吃过最甜的东西。”
其实有贫困生补助和低保,加上学校给他的减免政策,李迟舒可以不用过得这么紧绷,他自己也承认,每个月生活费用下来会有近百块的富余。
但他就是害怕。怕外婆突然有事无法应急,怕遇到必须花钱的事情,怕自己在特殊情况下连兜底的钱都拿不出来。即便真遇到了情况他那点压箱底的钱也是根本不够的。可省下那一点钱对李迟舒而言已经是没有退路的唯一手段了,毕竟他人生汲汲营营的前二十几年,找不到一个可以伸手可以依靠的人。
到底是我太迟了一些。
学校的桂圆我记得最便宜也要十二块,我觉得这应该是李迟舒目前为止做过最奢侈的事情了。
他怎么没告诉过我,自己曾在高三的某一个周末花大价钱买过一盒桂圆?
土豆从我胸前领口探出一双眼睛,见着李迟舒就开始捏着嗓子叫唤,至此李迟舒在剥完最后一颗桂圆时终于察觉了我的到来。
他麻利摘下手套站起来:“你来了?”
“我没来,”我把土豆从衣服里掏出来抱给他,“你看到的是幻觉。”
李迟舒低头笑笑,把桂圆盖子合上,接过土豆以后,另一只手把那一盒桂圆递给我:“这个,给你。” ?
这大概是我回到十八岁第一次面对他时表情失控。
我接过那盒桂圆,甚至没有收回手,就这么举着停在和他交接的半空:“给我,剥的?”
“嗯。”李迟舒点点头,用手摸着土豆,说起示好的话来总慢吞吞的,“你……给我带了很多次早饭,还有晚饭……我……我就给你买了盒这个。”
我压着嘴角不敢翘太高,怕李迟舒不好意思,拿着那盒剥好的桂圆翻来覆去地看:“还剥好做什么,我又不是没手。”
回去一定要拿给蒋驰看。
这可是我老婆剥的。
“咖啡和三明治也是你亲手做的。”李迟舒说,“我不会种桂圆,但是可以帮你剥一下。”
我笑了笑,问他:“挺贵吧?”
李迟舒摇摇头,始终低着脑袋逗土豆玩:“你给我带了很多吃的,我省了一些钱。”
其实正儿八经他的钱没有怎么省,我就算不给他带那些吃的,他也还是花那点钱打饭,而这盒桂圆是水果店最大的一次性盒子装的,没个小二十块买不到那么多。
“李迟舒,”我叫住他,“我说让你还我那些东西,是要你十年后,二十年后还,不是现在。早一天都不行。”
他放在土豆头顶上的手一顿,大概没料到我那么快看穿他的心思。
“下不为例。”我收好水果盒子,“要不要去操场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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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迟舒蹲在草坪上和土豆玩了大半个小时,我坐在升旗台上,嘴里含着薄荷糖,脸已经快跟天一样黑了:“李€€€€迟€€€€舒€€€€”
他在不远处抬头望过来,眼里是和蹲在他脚边的小狗一样的活力,兴奋得找不着北:“怎么了?”
我出神看了几秒,才降下满肚子的怨气,沉着脸问:“这儿还有个人呢,九点校门就关了,你要把我晒成干啊?”
李迟舒磨磨蹭蹭抱着土豆跑过来挨着我坐下,我还没等他开口就抓过土豆放到后头,一松手这狗崽子就往李迟舒那边跑,没两步又被我推开。几个来回后,它盯上了我的后衣摆子,一个劲儿咬着我衣服往后拽,时不时还不忘朝李迟舒嗷两声卖惨。
小狗是世界公敌。
李迟舒两个眼珠子不停往我后边扫,等我一声不吭表达不满后才收回眼神跟我没话找话:“听说上次月考,二十四班的潘然押对了物理和数学的压轴题。”
“哦。”我吃完嘴里的糖,又拆开下一颗,“潘然是谁?”
李迟舒一怔:“就是……咱们年级随时跟你争第二第三那个。”
“这样啊。”我漫不经心接话,对这个什么潘然并不感兴趣。
李迟舒问:“你没印象吗?”
我不明就里:“我为什么要对他有印象?”
李迟舒沉默了。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他送我出校门的路上,李迟舒甚至思考入神到了一个人走在前头,完全没意识到我和土豆被他落下的程度。
出校门的小路是沿着教学大楼修的,走到头的地方有个建筑死角,也是监控盲区,旁边是学校的百年老树,一到晚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在李迟舒走近那片死角时拉住他:“还在想那个潘然?”
李迟舒没有说话,只是突然问我:“你是不是抽烟了?”
“……”我没想到自己来之前特地洗了个澡,又吃了一晚上糖,还是被李迟舒发现。
我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李迟舒说:“今天吗?”
“不是。”我说,“从你发现我抽烟起。”
他默然片刻:“你第一次给我送三明治那天早上,我就闻出来了。”
他又问:“你一直都抽烟吗?”
我否认:“最近才开始的。”
我有烟瘾,但没李迟舒的那么大。没有二十七岁的李迟舒的烟瘾大。
他去世前两年在家养病的一段日子里,对香烟的欲望莫名其妙地膨胀,起初一天也就两三根,后来时常第一顿饭的功夫就能下去四根,只有我在家的那几个小时他因为怕影响我工作会忍着些,可等我一走,就立马报复性地一包接一包地抽。
但其实明明他是那个最开始劝我戒烟的人。
刚读大学的李迟舒第一次约我出去吃饭,见到我抽烟时也跟现在一样,只敢试探性地,藏着自己那份不同寻常的关切问我:“你会抽烟?”
我说抽着玩玩儿。
他就小心翼翼提醒我说:“我听说抽烟对身体不大好。”
我把这当做一句普通的客套,并不放在心上,也客套地回他:“心情不好抽两根,烟就管这个用。”
他那时若有所思:“这样么。”
偏偏李迟舒是一个把沈抱山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的人,我没想过只是自己一句随口而出的话在若干年后让李迟舒染上极大的烟瘾。
他在某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像以往那样复盘我和他的点点滴滴,记忆来到那个节点,他恍然想起我的这句话,走到书房打开了我的烟柜,等我察觉时已不可挽回。
我为了戒掉他的烟瘾收起了家里所有的香烟和电子烟,在原本藏烟的地方放上水果糖,给他贴上标语:想抽烟就吃点糖,或者打电话给沈抱山。可这并不能改善多少。
在我的可视范围内李迟舒乖巧听话,一旦离开我的视线他就藏在黑暗中吞云吐雾。
有一次被我抓到,他无奈地笑笑:“可是这个好像真的能缓解情绪。”
我质问他:“谁跟你说这东西能管这个用?”
他就维持着那样的笑不说话。
我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阻止他身体越变越差,在一个喝醉的晚上对他崩溃控诉:“李迟舒,你哪怕为了我€€€€就为了我,都不愿意好好振作吗?”
那年的李迟舒病入膏肓,固执得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健康做出任何一点改变,任由自己的精神与生活陷入崩塌,自由散漫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其实从很久以前就预见了自己的毁坏与死亡。
他岂止是不愿意为了我好好振作,他最后都不愿意为了我多活一天。
我在回到十八岁的第一天晚上由于失眠偷偷去我爸书房翻了几根烟,第一次在李迟舒面前抽烟的场景于入嘴那一刻蓦地闪现,原来我也曾是他自我毁灭途中的一个帮凶。
李迟舒问:“为什么抽烟呢?”
我说:“有点心烦,就抽了几次。”
他问:“有用吗?”
“没用。”我说,“还得从源头解决。”
“源头?”
我没回应,只是调转话题:“你刚刚在想什么?”
“刚刚?”李迟舒想了想,“唔”了一声,接着往前慢慢地走,“我只是在想……潘然成绩也很好,跟你差不多,但是你竟然对他没印象。”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