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 第83章

安国公韩松意在示警,便意味着距离溃败之日尚早。

他们还有时间。

容衍眼下挂着青黑,一个人十五年的行踪何其难查,更何况要在这浩如烟海的卷宗里找到哪怕一点蛛丝马迹,连日来的查阅耗费了他太多心神,便没注意到茶水滚烫,接过茶碗便要喝。

宁长风忙又去抢。

动作间滚烫的茶水溅洒在他的手背上,霎时红了一片。

容衍这才后知后觉地将茶碗一松,垂眸低低道了一声:“抱歉。”

宁长风没去管手背上的烫伤,而是定定地看着垂眸的他,语气近乎笃定:“你在着急,是因为宣和吗?”

书房内静寂无声。

容衍起身要去替他拿帕子湿敷被拦住了,宁长风一只手臂横在他腰前,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容衍,回答我。”

他冷声时自带压迫感,投过来的视线宛如实质,仿佛拥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片刻后,容衍轻轻点了点头。

“是,也不是。”

不知怎地,宁长风提着的心口骤然一松,随即细细密密的疼泛起来,扎得他有点难受。

他不知这难受是因为容衍,还是因为府上突然冒出来的宣和。

或二者兼而有之。

那是容衍的过去,母亲也好,妹妹也罢,甚至陈修陈€€兄弟……他理应有他的人生,不该只围着他一个人转。

譬如前世。

养父母生下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连宁长风自己都觉得无可指摘。

但他又清楚地意识到,那不再是他的归宿了。

他想要一个完完整整,只属于他的归处。

他垂下拦着容衍的手,低低“嗯”了一声,扭过头去。

容衍取了湿帕子,轻轻敷在他通红的手背上,微黄的烛火在他眼睫上打下阴影,他微蹙着眉,神情专注而懊恼。

“我与宣和之间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你若想听,我另寻个时间慢慢与你讲。”

宁长风低声:“谁要听。”

容衍轻轻替他抹上白玉膏,闻言吹气的动作停了停,抬起眼皮望了神情紧绷的宁长风一眼,突然放下他手,轻轻叹了口气。

“这几日忙得晨昏颠倒忽略了你,是为夫的不是,这就回房休息。”

说着便要拉他回卧房睡下,却被拽住了。

那点烫伤其实不算什么,宁长风并未放在心上,但容衍待他耐心一如既往,他心里舒坦了,便将一旁的小凳勾到身边,拍拍让容衍坐下谈正事。

“我把长生蛊的尸体给了李老,今日他找上我,你猜说什么?”

提起长生蛊,容衍敛容,几乎不假思索道:“长生蛊发源于南越,起初是越地女子为了控制情郎而炼出的情蛊,后为南越大祭司改良传入北昭,用以掌控他人为自己办事。李老在太医院任职数年,若只是发现了普通毒性定然不会特地找上你,难不成€€€€”

长生蛊,长生……

“难不成与今日发现的晶核有关?”

容衍面色骤变,忙站起在桌案上翻阅勾画的卷宗,朱笔在宣纸上落下的线索逐渐连成片。

宁长风低头看着,道:“李老言那蛊虫食人血脉,心脏被掏空后便一路攀援而上至脑髓,将人吸干喝空,便可盘踞在人的空脑中,控制其言行动作。”

“外表看去与常人无异,其实已是一具空壳了。”

“难怪€€€€”容衍落笔,飞速道:“你曾与我说那可赞临死前突然发狂,武力大增,定是幕后之人控制蛊虫为之,他与韩松早在多年之前就已被植入长生蛊,为的就是等待某个时机发作。”

“这条线埋得好深啊……”容衍呼吸微微急促,眼底的墨色在一瞬间冷冽成冰。

草灰蛇线,伏脉千里,一切都是蓄意为之。

只是没料到,发狂的那可赞竟被宁长风杀死,韩松则索性自焚了。

宁长风点头:“长生蛊之间也有等级之分,低等级的便如那可赞一般形如丧尸,毫无神智;高等级的则会慢慢蚕食人心脉脑髓,直到完全控制宿主,若这个过程被打断,蛊虫便会开启自我保护凝成晶核,以等待下一次寄生的机会。”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宁长风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制造蛊虫的人与前世制造丧尸病毒的人定然是同一批,说不定就是实验基地某个丧心病狂的科学家。

既然他能魂穿,没道理别人不能。

祸祸了一个世界不够,竟然还敢追过来祸祸第二个世界……

宁长风目光沉肃,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去南越一趟,我要看看这个大祭司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第80章

才下了朝,景泰蓝心情郁郁地往回走。

他低着头,朝靴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御花园里的小石子,便没注意到身后的内监总管已噤了声,一道高大的身影罩住他。

抬头就见宁长风站在勤政殿门口,像是专门等他下朝。

宁长风虽已封侯,但朝中对他是否应授他实职仍抱有极大的争议,因此他俸禄照领,朝会却是不必去的。不比容衍每日寅时便起,卯时上朝,朝会后还要去文渊阁坐上一两个时辰处理朝务,忙忙碌碌不得清闲。

他则自在多了。

让他统兵打仗尚可,朝中争权夺势、尔虞我诈那一套宁长风实在提不起丝毫兴趣,因此巴不得赋闲越久越好。

见到他景泰蓝眼睛一亮,当即就要撒丫子扑过去,脚尖却在地上磨了磨,硬生生忍住了,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近,小脸表情端庄,颇有幼帝风仪。

君臣有别,他不再是鹿鸣山上疯跑撒娇、随心所欲的野孩子了。

不能让宁长风落人话柄。

看着他挺唬人的样子,宁长风暗自发笑,面上却一点不露,规规矩矩行了臣礼,邀他去家中赴宴。

景泰蓝哪有不应的道理,板着小脸行至宫外上了马车。

待车帘一放下,他立即抱住宁长风的脖子蹭了蹭,软软喊他阿爹。

“谁给你气受了,小嘴上都能挂油壶了。”宁长风捏了捏他撅起的小嘴,调侃道。

景泰蓝如今事务繁多,他也已有多日未见到,的确想念。

提起此事,景泰蓝更懊恼了。

原是因为戚芷。

收服羌州之战中,除宁长风之外,戚芷及时增援青川城,在此后的追击战中更是经验老到、战绩显赫,景泰蓝召她入京,本意是想冰释前嫌,替她正名。

岂料朝中老臣纷纷反对,言若留戚芷在京便卸甲交兵,恢复女子身份,否则阴阳颠倒,错乱纲常,朝廷失威信也。

戚芷自是不肯,当朝呈上兵符,道愿一生长驻塞北,老死边疆,直至黄沙埋身,此心不回。

景泰蓝当朝发了好大的火,要废除北昭这一国律,被众臣子拦的拦,劝的劝,最后不了了之。

说到底就是欺他年幼。

景泰蓝垂着脑袋,心情低落:“阿爹,我是不是很没用?”

宁长风将他抱到大腿上坐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会有这种想法。自古以来法理难废,莫说是你,便是开国大帝来了,国律也不是说废就能废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景泰蓝抬头,神情倔强:“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这样?”

只是因为女子或哥儿的身份,便注定要被剥夺机会,条条路都堵死么?

宁长风摸着他脑袋,语气平静地分析:“是人在一起便会有利益之争,将别人踩下去以攫取他们的养分来供给自己,这是人之本性。你扬言要废国律,便是要将他们嘴里已经叼着的肉抢走,岂有不跳脚之理。”

景泰蓝低声叹气,眼睫垂下:“那就没办法了么?”

年幼的帝王深感自己的弱小,此刻他想拼命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身边的人,不让阿爹受到哪怕一点非议。

宁长风望着失落不已的景泰蓝,语气一顿,道:“有。”

“不要着急,潜移默化,徐徐图之。”

*

马车缓缓穿行过崇文街,出了城门,直往郊外归林居而去。

城内御赐的府邸他住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郊外容衍置的宅子里,方圆二三里都无人居住,更没有那想趋炎附势的人一个劲儿递名帖,清净得很。

一进院子,景泰蓝便欢腾着跑过去看除夕。

小家伙站在学步车里,一见景泰蓝便咯吱咯吱地笑,张开小手带着车轱辘一路跌跌撞撞跑来,糊了景泰蓝一脸口水。

景泰蓝毫无芥蒂地擦掉,将小除夕从学步车里抱出来,扶着他的小胳膊教走路,嘴里发着一二一二的字眼。

瞧着有模有样的。

容衍自小厨房里走出来,宽袖扎起露出沾满面粉的手心和手腕,见到景泰蓝扶着除夕歪歪扭扭走路的样子不由无奈笑道:“你少惯他,皮着呢。”

话音未落就见除夕弯腰捡起地上一只虫蛹直往嘴里送去€€€€

景泰蓝阻止不及,眼睁睁见他咬住,咯吱咯吱嚼了两下,突然小眉毛一皱,“呸”地吐了出来。

他大惊失色,准备迎接小家伙的嚎啕大哭。

怎知小除夕转身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口齿不清地指着小厨房的方向:“ci€€€€ci€€€€”

还惦记着上次百日宴没给他吃好吃的呢。

小家伙自从吃味以后,便对羊奶嗤之以鼻,整日对着大人的吃食直流口水。

容衍便将他的饭食换成了米糊糊,偶尔淋点汤汁,咸酸辣是一点也不叫他沾,宁长风觉得崽子应当没这么矫情,奈何容衍初当爹,那架势端得一个足,也便随他了。

景泰蓝便抱将他放在学步车里,推着往小厨房走。

容衍今日偷了个懒没上朝,美其名曰叫景泰蓝学会独立理政,实则大清早便遣退侍女,在小厨房忙了一上午。

宁长风撸起袖子,像寻常人家那般抹桌端菜,眼底漾起微微笑意。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景泰蓝望着在小厨房忙碌的身影,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一个是名扬天下的武安侯,却如寻常人家的夫夫一般挽袖烧菜,沾染一身烟火气。

无论在朝在野,那些名利好似从不会成为他们的枷锁与负累。

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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