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 第92章

落无心出现在他身后。

绿色光点落在他身上,却并非催眠,他只觉神清气爽,体内污浊被扫荡一空。

容衍低声嘱咐:“替我守好他。”

落无心上前一步,面露不忍:“主人€€€€”

容衍打断他,轻轻道:“我这一生犯过不该犯的罪,杀过不该杀之人,算来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他不一样,他正直、光明、磊落,善良又心软,不该再为苍生献祭自己的生命。”

他不要宁长风做谁的神,他只做他自己。

“告诉他€€€€”

“罢了。”

靴底踏过湿软泥土,卷起翻飞的粉红花瓣,带着它们一路往山腹外行去。

石门缓缓打开,容衍从里面走出来。

摇晃的山体骤然一停,母蛊停止喷射毒液,自山尖滑落半截身躯,垂下硕大的头颅,悬在容衍面前嗅闻。

它闻到了原液的味道。

那是它殚精竭虑数年从自己身上剥离出的“解药”,可解长生蛊之毒,逆转生死。

代价就是它会被永远困在这具丑陋恶心的蛊虫体内,不得往生。

但是没关系,只要宣和活过来,它就算只能远远地看着守着,也知足了。

母蛊的口器翕张,腥臭涎液往下滴落,它操纵成千上万的活尸开口:“你居然喝下了原液,我要吃了你!”

容衍目光扫过蛊虫盘在山头的庞大身躯,轻而易举便透过蛊虫漆黑扭动的身躯找到了它藏在体内的能源核心。那是一颗和宁长风的相仿的珠子,正往外散出丝丝缕缕蓝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逸出体外,无声地牵住了每一具活尸体内的子蛊,操纵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原来如此。

他掌心聚起异能,朝母蛊的迎面撞来的头颅拍了下去。

母蛊一时不察被拍得一偏,硕大身躯朝半山腰砸去,趁此机会容衍纵身跃上它的背部,将异能灌注指尖,划开它黏滑的躯体,伸手朝里探去。

母蛊受痛挣扎,毒液呈散射状喷出,硕大的躯体坠落山谷,翻滚扭曲成一团,高大的树木被它的毒液拦腰蚀断,虫躯碾过之处万物枯萎,生机断绝。

容衍死死抠住母蛊的躯体,被毒液溅射到的地方迅速腐烂,露出森森白骨,又在木系异能的催化下新生出血肉,如此往复。

白骨与血肉交替出现在他身上,犹如在地狱与人间不停转换的罗刹。

难以言喻的疼痛侵蚀着他,容衍的手却始终很稳,坚定不移地深入母蛊体内,直到攥住那颗蓝黑色的珠子。

“不€€€€”

挣扎扭动的身躯突然停下,颤抖着蜷缩成一团,成千上万的活尸口中发出悲鸣:“求你€€€€”

容衍没有听它辩白。

他被腐蚀得只剩白骨的五指攥住那颗散发着蓝黑雾气的能源珠一扯,母蛊发出一声震彻山野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猝然倒地,失去了生机。

无数朝山谷涌来的活尸随着能源珠被扯出,齐齐停在了原地。

纷乱的山谷骤然一寂,只余漫山烟尘飞舞。

容衍被甩飞出去,撞倒一株枯树。

血肉迅速在他森白的手骨上覆盖,眨眼恢复如初,他单膝跪地,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山谷空荡无声,他耳边却震耳欲聋,吵闹得很。

姚厝的声音自能源珠里传来,传进他脑海中:“就算那个人类给了你能源核心又怎样?我的灵魂不死不灭,随时可以降临在另一个世界,你们永远杀不死我!”

掌心的能源珠在鼓动,有什么东西似要从里面挣脱而出。

容衍收拢五指,喘息声如风箱在他胸口拉锯,巨大的能量消耗令他身体逐渐僵直变冷,心尖有一处突然变得滚烫,那里搁着宁长风的一滴心头血,正源源不断地暖着他的心窝。

他感受着心口的暖意,突然急促地笑了一声,低声喃喃:“是吗?那就一起罢!”

言毕不等珠体内的灵魂逃窜而出便将能源珠硬生生摁进了体内!

能源珠甫一入体,便被宁长风的能源核心缠上,丝丝缕缕的绿色光团与蓝黑雾气纠缠,阻止了它的逃窜。

姚厝惊慌失措的声音自体内传出:“你疯了吗,两种源性不同的能量€€€€你会爆体而亡的!”

容衍踉跄着爬起:“我做事,从来不喜欢留后患。”

“疯子!疯子!放我出去!”

蓝黑雾气歇斯底里的挣扎,却被能量光团困住,死死囚禁在他体内。

容衍一步一步朝山谷外走去,他走得很慢,两种能量在他体内撕扯缠斗,脆弱的肉身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冲击,以致他七窍不停有鲜血涌出,最后连皮肤都在往外渗血。

他找了一处视野还算好的地方坐下,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那个通往山腹的小小石门,从那里进去便能看到十里桃源,桃林深处有一座他亲手盖起的小楼,里面睡着他的夫郎。

剧烈的撕扯感折磨着他,容衍只觉得每一寸皮肉血脉都要被体内打架的两种能量撑爆,姚厝喋喋不休的怒骂充斥在他脑海,他突然就有了闲聊的兴致。

“其实我骗你的,宣和假死而已,我亲自送她出的盛京。”

“但是她不肯原谅我,便与我断了音讯,择了一处地方隐居。”

姚厝的音调蓦地拔高,尖声道:“她在哪?在哪?”

容衍被吵得脑仁生疼,便闭嘴不言,静静等着姚厝的声音从质问变成哀求。

“她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我死,我马上死,求你€€€€”

祈求声逐渐变得卑微而颤抖,容衍却不为所动。

一步错,步步错,每个人都要吞下自己亲手种下的因果,无人幸免。

鲜血不断从他体内渗出,洇进泥土里,埋藏在地底的草籽迅速发芽,顶端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

回望他淌血走过的这一路,已是繁花似锦。

容衍勉力抬起手指,拨弄了一下那随风摇曳的白色花瓣,指尖渗出的鲜血滴落在叶片上,深绿的叶脉便染上丝丝红色,那丝红线沿着茎秆往上,将花瓣也染红了。

他这才满意地扬了扬唇角,垂下眼睫道:“还记得你第一个攻陷的村庄么……此刻宣和应是你活尸大军中的一员。”

姚厝哀求的声音骤然一停。

“不,你骗我€€€€”凄厉的声音犹如实质穿透容衍的脑海,他捂住痉挛的胸口,身体朝前一挺,再也承受不住暴走的能量,整个人瞬间消散成风。

一颗能源珠自原地缓缓升起,绿色光团与蓝黑雾气相互交缠,旋转着向上腾空,消失在天际。

天上云层快速聚集,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正和活尸勉力奋战的重甲士兵突然挥了个空,眼睁睁看着朝他们张开大嘴扑来的活尸在大雨的冲刷下如同被烧融的蜡一般迅速化成黑水,流进地底消失不见。

他们掀开沉重的头盔,痴愣愣地望着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干净的世界,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现在梦醒了。

阳光重新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疮痍大地,七色飞虹挂在雨后初晴的天空,碧蓝如洗。

*

宁长风自睡梦中醒来,桃花瓣自窗前被风吹进,柔软地贴在他唇角,仿佛容衍送来的一个吻。

他直挺挺地躺了很久,枕头湿了半边。

他终是替他赴了死局。

直到门被敲响,落无心的声音在外响起,含着几分忐忑:“主人有信给您。”

宁长风抹了把脸,强撑着自己起身接过信封拆开,目光落在信纸上的那一瞬间顿住,连手指都开始微微发抖。

信中写道:

长风吾妻,别亦难舍,为夫便自作主张了。

我这一生杀过无辜之人,死不足惜。命运将我送到你身边,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

让我替你完成使命,还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容衍。

好好吃饭穿衣,别难过太久。

……

为夫私心颇重,几次落笔都写不下让你另择良人的话,便偷偷留下一滴精血在此处,若我还活着,被精血养育的小花或者小草便不会枯萎。

等我。

墨渍从这里起晕染成一团,可以想象执笔人久久悬笔不落的模样。

信纸的最后一句写着:

别等太久。

宁长风攥着信纸夺门而出,穿过十里桃林,绿色能量屏障遇到他柔顺地散开,他冲出山腹,自雨后漫山遍野疯长的花草中挖出一株叶脉深红的小白花,小心翼翼地捧回桃花林,种在小院里的桃树下,挨着容衍埋下的十八坛桃花醉。

邪祟散尽,万物复苏。在此避难的老百姓陆续撤出了山腹,在满是废墟的大地上重建家园。

唯独宁长风守着院里的小花,天热了给遮阴,下雨了给打伞,谁劝也不走。

景泰蓝甚至带着除夕来了两次,未果而返。

时间在他日复一日的守候中过去,小白花几次都要枯萎,却总是在宁长风心惊肉跳的视线中挺过来,舒展着虚弱的叶片,微微摇曳。

宁长风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

失去了能源核心的支撑,他已与普通人无异,随着月份的增加身体日渐沉重,疲惫感越随之而来,睡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往往能从午后昏睡至半夜。

睡不着时便搬个小凳坐在桃树下盯着小花看,一看便又是半夜。

他总是想着,无论容衍飘荡在哪个世界线之外,若是能感应到他的陪伴,哪怕只有微弱的一点点,那也是好的。

这日傍晚,宁长风堪堪睡去。

落无心将做好的饭菜端回灶房锅里热着,正准备给小花浇点水,突然平地起了一阵大风,院里的桃树被吹折了枝干,闪电划破尚还明朗的天空,一声惊雷落下,在桃树旁砸下一个焦黑大坑。

他心下一突,转头就见炸雷接二连三落下,次次都砸在小白花头上。

风雷阵阵,在地上砸出数道大坑,连桃树也未能幸免,焦枯了半边枝干。

那堪称柔弱的小花却屹立不倒,深红叶脉在一次次雷击下褪去原本的颜色,散发出莹莹白光。

宁长风被炸雷惊醒,扶着肚子蹒跚奔下台阶,蓦地止步。

最后一道闪电映亮他惊慌的瞳孔,照出那缓缓化形的熟悉身影,容衍转身,含笑望向宁长风,烟波流转,眉眼如昔。

他手指自虚空中一握,刹那风收雷住,夕阳跃出地面,晚霞染红了大半片天空。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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