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需要说一下,贺兰石生意和平川棉纺厂一样,从开采到加工都由官府严格把控,只是把经销和售后这两块外包给了楚记。
也算是创立了公私合营的新模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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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碌碌的,就到了除夕。
去年除夕,平川城处于热火朝天的建设中,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蔷薇小院一家人包了顿饺子,守了个岁,就这么把节给过了。
今年除夕,有钱了,有人气了,还有老友相聚,说什么也要好好过一场。
一大早,楚溪客就忙碌起来。
说好了,今天由他带着云飞和云柱两个小子动手,钟离东曦和贺兰康也来帮忙。
姜纾就算了,他虽然饱读诗书、多才多艺,唯独没有点亮“厨艺”这个技能点。
至于家里的娘子们,就歇着,什么都不必做。
这还是楚溪客在现代时从邻居家学来的风俗。
那些有女儿的人家,不让女儿在过年这三天干活,担心往后一年都是劳碌命;也不让家中的妈妈、奶奶们忙碌,因为她们已经忙碌了一整年,未来一年还要继续忙,也就能在这三天歇一歇了。
虽然看上去有点虚伪,但男人们自小养成这样的意识,总归会对将来一起过日子的娘子好一些。
楚溪客一边和面一边如此教育云飞和云柱。
云飞到底大了些,提到“娶媳妇、过日子”这样的话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只一味扎着脑袋应承下来。
云柱话就多了:“可是,咱们家一年到头干活的本来也不是小娘子啊!”
做饭有楚溪客和云飞,力气活有云柱和贺兰康,费脑子的事交给姜纾和钟离东曦,云霄和云崖则是啥都能干一些,剩下的……
除了云娘子会抢着扫地、缝衣服,云竹、云浮和云烟三个小的,好像什么都不干啊!
楚溪客:“……”
“领会精神。”他拿擀面杖敲了敲云柱的脑门。
“哦。”云柱笑呵呵地拿着擀面杖去洗了。他脑袋上有灰尘,沾到擀面杖上就不好了。
楚溪客笑笑,继续忙忙碌碌擀面皮。云飞尽职尽责地打下手。云柱则是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长辈们也没闲着,各自坐在圆桌旁,一边聊着各地下雪的情况,一边慢悠悠地包着饺子。
云竹、云浮和云烟三个小娘子则凑成一堆,给家里的猫猫兔兔小鸭子做小领结呢!
确切说,是云竹和云浮做,云烟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看着,只在需要裁布料的时候挥一挥匕首,精准地裁出云浮想要的形状。
蔷薇小院中一派和谐。
为了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楚溪客做了不同馅料、不同形式的饺子。
桑桑的最爱是羊肉馅酸汤水饺。
鲜嫩的羊腿肉剁得碎碎的,加入葱丝与姜末,不添一点其他蔬菜,包成一个圆圆的肉丸,在滚水里煮开了,浇上高汤,淋上正宗的云州老陈醋和西域来的白芝麻香油,连汤带饺子吃上一碗,鲜香的味道一直暖到了心里去。
贺兰康更喜欢扎实的猪肉大葱馅。
为了让贺兰康吃得尽兴,楚溪客没用葱白,而是专门取的葱白与葱叶的分叉处,那一段往往最辣,口感也最硬实,不需要剁得太碎,和猪肉馅搅拌均匀,加上足量的酱油、精盐和五香粉,包成婴儿拳头那么大,开水下锅,中间添两次凉水,直到白胖的饺子一个个肚皮鼓鼓,漂浮起来,就能出锅了。
贺兰大将军一口一个,眨眼的功夫一整盘就见了底。
和他相比,姜纾就是风雅的典范了。
姜纾最爱鲜虾蒸饺。饺子皮需要做成透明的样子,馅料颗粒分明,有大颗的虾仁、煮熟了也不会变色的韭菜和金灿灿的鸡蛋碎。
如果要加木耳的话,则每一朵都要细细地洗上三五遍,不能留下丝毫土腥味,还要切成细丝,不然不好消化。
吃的过程也是很讲究的,蘸料分成湿碟和干碟两种,湿碟又分了醋碟和酱油碟,干碟又有不同的讲究,就连白芝麻和黑芝麻都有所区分。
楚溪客从来不是什么精细的人,但是照顾起自家阿爹就会充满耐心。
而且,虽然钟离东曦很少表达自己的喜好,楚溪客还是发现,他的口味€€€€确切说是吃饭时的龟毛程度,和姜纾一模一样。
家里没有这个条件时,俩人也能凑合,现在日子过得好了,时间和心情也有了,楚溪客就想尽量满足他们。
更何况,看着两个大美人如同对待一件艺术品那般吃饭的样子,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啊!
反正,有了姜纾和钟离东曦的存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的情形顿时就缓解了很多呢!
暮色渐沉,月亮升起来。
堂屋中火墙烧得热热的,全家人围坐在大圆桌旁,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谈天说地。
小动物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小桌子,吃饺子的吃饺子,吃萝卜的吃萝卜,啃菜心的啃菜心,一只只戴着漂亮的小领结,也是欢欢喜喜在过节了。
其实饺子什么时候都能吃到,但总觉得逢年过节的时候吃起来更香。
对于从小吃着饺子过节的北方人来说,要紧的不是吃到嘴里的那一瞬间,而是包饺子这项活动可以把全家人聚在一起,彼此合作,说说笑笑。
饺子的味道不重要,要的是这样的氛围。
而这些东西会铭刻在每一个人骨血中,哪怕背井离乡,哪怕走出半生,但凡有那么一丝气味、一袅炊烟、一盏烛火亮起来,就会瞬间唤起这一刻温暖香甜的记忆。
即便在将来的人生中摸爬滚打,伤痕累累,想起这些,亦能有所慰藉。
第157章
其乐融融的过年气氛,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破坏了€€€€
中原各地相继发生雪灾,民房大片倒塌,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为求一线生机纷纷涌入长安。然而, 今上却以谨防叛乱为由拒开城门, 将上万灾民弃之荒野!
消息是阿肆传过来的。
本来,阿肆两个月前就可以到达平川,但是因为那时候西北一直不见落雪,姜纾担心来年会有天灾, 让钟离东曦提前准备。
于是,钟离东曦就让阿肆在长安、洛阳等地秘密收购粮食, 存进了凤凰谷,以备不时之需。
按计划, 阿肆原本应该在除夕之夜趁着解除宵禁,秘密出发赶到平川, 全家人还能一起过个年。
可是,就在他出发的前一刻, 长安封城了!
今上不仅下令封城,还封锁了一切向外传递消息的途径, 就连长安上空飞来飞去的信鸽都被禁军打了下来。
幸好还有贺兰康留下的海东青, 阿肆这才可以把消息传出来。
“今上疯了吗?不接收灾民就不接收,为何还要封城?”楚溪客简直难以理解。
姜纾罕见地沉下脸:“因为去年雪灾时,今上不肯开城门,消息传到各州, 文人学子口诛笔伐, 许是怕了吧!”
楚溪客更加想不通了:“他既然怕了, 今年难道不应该好好对待灾民吗,封锁消息就能不挨骂了?”
贺兰康冷笑道:“他拿什么赈济灾民?自打他上位以来,为了博个好名声,一直在江南、河南、淮南等富庶之地减税,富国仓里能有几粒存粮?仅有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也都扔给平川军了。”
这些年,今上为了架空贺兰康,一直打着“募兵制”的旗号,把平川军的自给自足转化为朝廷供养,这样一来,平川军数十万兵丁就只能依靠兵部和枢密院派发的军饷和粮草过活了。
不得不说,今上的算盘打得着实精明,当年,贺兰康都着了他的道。
中途不是没有遇到过灾情,今上本着对平川军的控制,遇到这种情况直接从这边调用粮食就行。
这两年却不同了,平川军已然不是从前的平川军,平川城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他予取予求的灵州。
今上终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楚溪客抓住了其中的要点:“所以,朝廷没有粮食赈灾,还和平川有关?”
姜纾沉着脸点点头:“朝廷调集粮草的诏令已经发过来了,就在一刻钟之前。”
类似的诏令,去年也有。只是去年平川城自己都吃不饱饭,朝廷也没到一穷二白的地步,因此姜纾没有理会。
今年却不同。这次受灾的不仅是北边那几个州,甚至包括京畿各地,就算把国库掏空了都不一定够。
平川城却发达了,虽然粮食不够,但他们有钱,有盐,可以买,可以换,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给不给的问题了。
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引导舆论,挑起民愤,让四处揭竿而起,平川城就有了足够的立场打回长安,夺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可是,那是大昭的百姓啊。当年,先帝之所以把皇位拱手相让,不就是为了不想让各地节度使趁乱发兵,致使国土四分五裂,百姓流离失所吗?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姜纾无法运筹帷幄。
他需要这个机会,却又下不去手。
最后,是楚溪客果断地做出决定:“阿爹,写折子吧,平川的粮食三日之内必到。”
姜纾怔了怔,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最后,转为欣慰和释然。
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地说了声:“好。”
***
年没过完,平川城的三省六部外加平川军悉数忙碌起来。
一个个粮仓被打开,一袋袋粟米装上车,运粮的队伍从朱雀门排到南大门,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然而这还不够。
钟离东曦给阿肆写信,把前不久才存进凤凰谷的粮食悉数运出,和平川军的运粮队伍汇集在一起。
楚溪客发出一封封亲笔信,送到那些前不久还求着他买贺兰砚的商人手中,好声好气地请他们帮忙买粮,平川愿意用上好的精盐换。
最后,就连楚溪客自己的私库都动用了,粮食、棉花、盐引,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平川百姓都看在眼里。
所有人心里都萌发出一些东西,只是暂时没人带头,或者自己也搞不清楚应该怎么做。
率先站出来的是漠北的牧民。不,应该说是从前的牧民,现在他们已经是平川人了。
去年雪灾,平川王殿下收留了他们,今年轮到平川王殿下需要帮助,他们义无反顾。
根本无需彼此商议,也没有向官府邀功的意思,几乎所有牧民都在一夜之间宰杀了成年的牛羊,腌渍好,一部分送到平川军大营,一部分送到六部衙门。
牧民们的意思很明显€€€€
平川的粮食送到了长安,他们的牛羊就送给平川军;六部的官员掏出了自家存粮,他们就送肉给官员们吃。
他们这样做不是为了长安那个朝廷,而是平川,只是平川。
有了牧民带头,平川百姓们仿佛一下子有了目标,纷纷把自家多余的粮食、棉被和囤积的年货拿出来,送到官衙。
很多人都是摸黑去的,三省六部大门紧闭,各部官员却没有下衙,而是彻夜忙碌着。因此,百姓们只是把装粮食的袋子或箩筐丢在了朱雀门外。
第二天,天蒙蒙亮。
一位官员拖着疲惫的步伐从衙门出来,看到堆积如山的米面粮油,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