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可杀,不可辱。”王滇擦掉嘴角的血,言简意赅。
梁烨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等笑够了,又凑到他跟前,垂下眼睛看他嘴角的血,“你可真有意思。”
“去你娘的。”王滇也真是气狠了,他平心静气这么多年,自从碰见梁烨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暴怒的边缘,“有种你就杀了我。”
梁烨抬起头来,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那动作轻柔又讨好,带着丝凉意,“别生气了,朕逗你玩的。”
王滇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真是疯了才觉得梁烨偶尔也可以说说人话,竟然妄想跟他谈正事。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梁烨又很自然地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亲昵地将他抱住,声音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你跟朕长得一模一样,朕怎么可能舍得杀了你,别害怕。”
于是成功地让王滇决然的目光逐渐变得惊恐。
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神经病!
王滇很想打起精神来赶紧离开寝殿,但来势汹汹的疲惫感让他无力抵抗,几个呼吸间就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困得。
梁烨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突然变得放松,伸手放在他鼻子底下试了试,确定人还活着只是睡过去之后,开心地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满意地将人搂进了怀里。
“主子,你干嘛呢?”充恒倒挂在寝殿的横梁上,抱着剑问他。
梁烨捂住了王滇的耳朵,“小点声,别把他吵醒了。”
充恒看他的目光一言难尽,“主子你喜欢他?”
“当然。”梁烨肯定地点了点头,“朕昨晚偷偷看了,他连屁股上的胎记都跟朕一样,有些下意识的小动作也一模一样。”
“啊?”充恒有点不明白。
“而且朕方才头疼得要死,抱着他却舒缓许多。”梁烨着迷地凑在王滇颈窝了吸了一口,“他是朕找到的宝物。”
充恒有点明白了,“你要立他当皇后?”
“朕又不是断袖。”梁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同时又对搂着的人爱不释手,“不过他确实不太听话,驯一驯就好。”
“主子,他又不是条狗。”充恒试图劝他,“你这么折腾他,他只会讨厌你。”
“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梁烨捂耳朵捂累了,不怎么老实地揉捏着王滇的耳垂,忽然手一顿,稀奇道:“他耳朵上为何有耳洞?”
“女扮男装?”充恒瞬间激动起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朕检查过了,男的。”梁烨又看了看他另一只耳朵,“这只上也有。”
“难道以前是跳大神的?”充恒猜测。
“拿针来,朕也扎两个。”梁烨松开王滇坐了起来。
充恒险些从梁上掉下来,“啊?”
“朕不论何处都同他一模一样,耳朵也得一样。”梁烨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充恒虽然觉得离谱,但还是老老实实给他拿了根银针,“主子,要不你再想想。”
梁烨置若罔闻,兴致勃勃地给自己扎了俩耳洞,“朕记得从南疆带了对耳坠回来,放哪儿了?”
“在库房。”充恒想起那对花里胡哨浮夸俏丽的耳坠,顿时觉得眼睛疼。
“去拿来。”
充恒沉默半晌,瞬间明白了那些老臣冒死劝谏的心情,但看主子又搂人准备睡觉,只能识趣地退了出去。
不是很懂,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12章 厨房
王滇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这一觉睡得踏实安心,没有梦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连筋骨都睡得松散舒适。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么放松解乏的睡眠,躺在床上一时竟然不想起来。
盯着青色的帷幔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昨晚的事情,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铃音,脸颊被什么东西轻轻甩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耳朵,从右耳垂上拿下来一个花里胡哨的耳坠,指甲盖大小的红玛瑙坠了圈绿松石,底下是银饰的流苏,边上还挂着个金铃铛,两根翠色的羽毛格格不入地挂在上面,看得王滇眼睛疼。
有人掀开帷幔,王滇抬头就看见了充恒。
充恒似乎也被那个耳坠给荼毒了眼睛,一脸不忍直视,“主子说他今日心情好就帮你去早朝了,你可以继续睡。”
王滇顿时顾不上那耳坠,震惊道:“他竟然肯去?”
但旋即就觉得大事不好,“不行,我去看看。”
充恒没拦他,只是跟在他身后道:“主子说你要看便看,但不能被人发现。”
充恒带他上了议事殿的屋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两片琉璃瓦,“看吧。”
“…………”王滇对这俩人动不动就上梁揭瓦的行径很无语,低头往议事殿里望去。
然后就被梁烨右耳上戴着的那个如同孔雀开屏的耳坠给闪瞎了眼。
“他为什么要戴这玩意儿上朝?”王滇觉得自己这些天在群臣面前营造的沉稳可靠的形象很可能已经毁于一旦。
“主子说好看。”充恒默默扭开了头。
梁烨身上的龙袍穿得随意,整个人歪斜地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支着脑袋,耳朵上的坠子轻晃,他另一只手拿着份奏折,漫不经心地看着。
底下跪着的户部尚书许修德高声道:“陛下,我等去内朝索要国库钥匙,竟被他们给轰了出来,陛下,他们真的是欺人太甚呐!”
“陛下,内朝跋扈专权,许多任务我等即便有心也无力,还望陛下早做决断!”中书令崔运出列道。
“陛下,如今外朝式微,不可莽撞行事。”侍中卞沧出言劝谏,“当务之急是解决河西疫病!”
“敢问卞大人,外朝无权,怎么解决河西疫病!?”有人出声反驳。
不出意外又吵了起来,情急之下卞沧道:“闻太傅,您倒是劝劝陛下啊!”
闻宗抬头看向龙椅上的梁烨,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
梁烨将手里地奏折随手一扔,没理会那群吵嚷的大臣,仰起头来看向大殿屋顶,正好和王滇窥探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王滇惊讶于他的敏锐,接着便见他扬唇一笑,抬手慢条斯理地拨弄了一下右耳的耳坠,细微又清脆的铃铛声越过嘈杂的吵闹,准确无误地落进了王滇耳朵里。
玛瑙靡丽,松石清艳,却全然压不住这妖孽似的一笑。
吵嚷的大殿倏然一静,胆小的已经两股战战,毕竟这个笑容太熟悉了,以前陛下他每次想砍人脑袋都是这么个笑法啊!
房顶上的王滇瞪了他一眼,拿过琉璃瓦来把窟窿给堵得严严实实。
梁烨的笑容瞬间一收,低下头来看向这群碍事的蠢货,语气阴沉烦躁,“怎么不吵了?”
众人面面相觑。
梁烨往大殿里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许修德身上,“把这胖子拖出去砍了。”
“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许修德险些吓尿,拼命地在地上磕头。
“许修德乃户部尚书,还请陛下三思!”右仆射晏泽出列跪下来给他求情。
随后崔运、卞沧还有曾介等人也跪地求情,百官一看,哗啦啦跪了一片。
梁烨丝毫没有改主意的打算,目光不善,“怎么,威胁€€€€”
话音未落,他突然被光晃了一下眼睛,下意识抬头去看。
王滇冲他摇头,用嘴型冲他喊:‘这!人!还!有!用!’
梁烨不爽地皱了皱眉,起身拂袖而去。
“散朝€€€€”云福见状高声道。
逃过一劫的许修德瞬间瘫坐在了地上,旁边有人来扶他,他看向了梁烨离开的方向,使劲咬了咬牙。
王滇蹲在房顶上,捏了捏手里耳坠,旁边的充恒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你死定了。”
王滇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充恒指着他手里的耳坠,“你要是戴上,说不定主子会饶你一命。”
“这种丑东西€€€€”王滇拧眉。
充恒警惕地看着他身后,王滇毫无所觉地把耳坠往他手里一拍,“你想天天看梁烨戴着这玩意儿现眼吗?”
“现眼?”身后传来了梁烨阴恻恻的质问。
王滇转过头,就看见梁烨耳朵上那个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耳坠,他拿着手里的耳坠对着他比划了一下,昧着良心道:“还行,你戴一对肯定更好看。”
梁烨夺过来给他戴上,“敢取下来朕要你生不如死。”
“…………”王滇坐在屋顶上抽了抽嘴角。
这琉璃瓦被太阳晒过之后烫腚。
王滇本来想去书房,却被梁烨拽着来了处偏僻的冷宫,冷宫里阴森森的杂草丛生,七拐八拐之后他们进了个更偏僻的小厨房,但看里面的东西准备得很齐全,应该是经常开火。
然后他就看着这个神经病从龙袍里掏出来了一张饼,半块姜,两根葱,还有把番薯叶子,又蹲下从灶膛里扒拉出来一罐子米。
……离谱。
“你不让朕杀了那胖子,是想留着熬汤吗?”梁烨大概是很不痛快,臭着张脸问。
“许修德是户部尚书,还是右仆射晏泽一手提拔上来的,那天晚上去内朝看到的名单里有晏泽,动了许修德,太皇太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王滇接过他递来的饼,捏了捏,有点软,但看起来不怎么好吃。
“啧,朕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梁烨喝了口汤咂摸了一下味,又往里边加了点糖。
“太皇太后不会一直等着,河西疫病是大事,估计她会召见你。”王滇揪了口饼塞进嘴里尝了尝,意外地松软香甜,又低头揪了一口,“要么敲打要么安抚,也许能趁机提点条件。”
梁烨转过身来眯起了眼睛。
王滇咽下嘴里的饼,“我猜的不对?”
“你把朕打算泡汤的饼给吃了。”梁烨指着他手里只剩了一点小揪揪的饼。
王滇低头看了看饼,又看了看梁烨,不是很理解,“御膳房那么多饭菜,你为什么要跑到这偏僻的冷宫自己做?”
还非得拽着他一起。
“御膳房的菜腻。”梁烨夺过了他手里那一小揪揪饼扔进了汤里,“没你的份了。”
王滇惊讶道:“原来您还想着我呢。”
梁烨拿勺子搅了搅汤,拿勺子指着他鼻子,“朕这就剁了你炖汤。”
王滇往后退了退,这小厨房狭小简陋,退了半步就碰到了墙,梁烨拿着勺子挽了个剑花,甩了他一脸汤。
“幼稚。”王滇抬起袖子擦脸,耳朵上的铃铛发出细碎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