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处置我!我义父可是太皇太后跟前的杨大监!”那红衣少年跪在地上大声吼,想站起来又被充恒一剑压趴下,周围一群小厮想上前救人又畏惧抵在那少年脖子上的剑。
有个年长的小厮好声好气道:“这位侠士,还请您手下留情,这位是杨大监的义子杨无咎,小公子年轻不懂事,您高抬贵手,就算看在杨大监的面子上……”
“哦?”正准备走的梁烨忽然转头,“有点意思,充恒,绑了带走。”
“是!”充恒对着杨无咎狞笑道:“原来是阉狗的小狗崽子,这就断了你的根送你进宫和你爹作伴。”
杨无咎惊恐地嚎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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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滇清醒过来的时候,梁烨正拿着他的手掌往上面涂药膏,他垂着眼睛涂得极其认真,甚至还贴心地吹了吹,见他睁眼,冲他笑道:“醒了?”
王滇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在这次蛊虫发作之前,他还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跟梁烨的关系有所缓和,毕竟同生共死之后,多少能有点战友情谊,就算不是朋友,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合作伙伴,而梁烨丝毫没有边界感的亲昵举动更是给了他两个人已经可以和睦共处的错觉。
但事实证明永远不要试图跟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共情。
而且这疯子还是个封建糟粕的集大成者。
“朕问过大夫了,不会留疤。”梁烨摸了摸他左手背上的那道疤,看他的目光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藏品。
王滇想起他说的宝物就一阵心梗,合着搞了半天他在这疯子眼里就是件东西,他把手抽走,有点费劲地从床上坐起来,蛊虫发作之后的虚脱感让他烦躁,使劲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杨无咎呢?”
“咦,你都听见了?”梁烨惊讶道。
“我是疼昏了不是死了,他嚎那么大声当然能听见。”王滇有气无力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剐成肉片送给杨满涮汤喝。”梁烨捏起他的手腕晃了晃,笑吟吟道:“你这双手还没剐过人吧,朕教你。”
“……杨满是宦官,古人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收了杨无咎做义子就是为了延续香火。”王滇低声道:“杨无咎杀了太可惜,完全可以用来钳制杨满。”
“他没了这个义子还可以再收另一个。”梁烨哼笑了一声,继而笑意微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你可有娶妻生子?”
王滇扯了扯嘴角,“若有你打算如何?”
梁烨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盯着他良久,脸上忽然洋溢出了个灿烂的笑容,“朕自然要厚待他们。”
王滇点头道:“那我就先替我那一妻三妾四儿五女谢过陛下。”
陛下的脸色一阵扭曲,“哦?那他们现在何处?”
“我当然不能告诉陛下,免得你把他们活剐了送我涮汤喝。”王滇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梁烨贴在他耳边阴恻恻笑道:“朕生平最恨别人欺骗,你最好真有娇妻美妾儿女成群,否则€€€€”
王滇闭着眼睛也笑,“放心,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骗你,否则就让我直接从这个世上消失。”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梁烨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王滇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梁烨把他当成件自己的东西,占有欲偏执又诡异,那他偏偏要告诉他自己还属于别人,在人际关系中拥有其他不可替代的角色和标签,这“别人”他就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这疯子怕是抓心挠肝气到抓狂。
活该。
“朕不信。”梁烨蹲在屋顶上,看着院子里被晒成死狗一样的杨无咎,“我之前让你查过王滇?”
“查过,什么都没查出来。”充恒苦哈哈地陪他一起蹲在屋顶晒太阳,“就跟忽然凭空冒出来一样,主子,你之前不是说查不出来无所谓吗?”
梁烨神色阴沉,“再去查,看看他有没有妻儿。”
“那如果有的话……”充恒看着他不耐烦的脸色讪讪闭嘴,“属下明白。”
他对梁烨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带来朕亲自动手。”梁烨垂下眼睛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王滇,轻声道:“他只能是朕的东西。”
“那要是没有呢?”充恒不太确定道:“我看他发誓挺随便的。”
“朕就让他生不如死。”
王滇的注意力正放在杨无咎身上,之前一片慌乱中他没怎么看清,现下细看却发现这少年剑眉星目生得极好,天生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强桀骜,见到他狠狠瞪道:“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我义父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小孩子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王滇蹲下来把茶杯递到他嘴边,“喝口水。”
杨无咎浑身被绑得结结实实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他警惕地看着王滇,“我不喝,你万一在里面下了毒呢!”
王滇自己喝了一口,又递到他嘴边,杨无咎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喝了起来,没一会儿茶杯就见了底。
“还喝吗?”王滇问。
杨无咎喝完水就不认账了,梗着脖子骂道:“有本事你们就晒死我!”
“这激将法稀碎。”王滇在他身边找了个阴凉地盘腿坐了下来,“小子,今年多大了?”
“十六!”杨无咎没好气道。
十六也就是个刚上高中的小屁孩,王滇心里有了数,“闹事纵马是你不对,但马惊了你也办法,那小孩儿太小还不知道躲,只能杀了你的马。”
杨无咎脸色一垮,“我的疾风平时很乖的,都是那些贱民大呼小叫才让它受惊!”
“哎,这话不对,众生平等,没高低贵贱之分,轻贱他人之人必自贱。”王滇不赞同道。
“呸!你们说得好听,背地里还不是骂我义父是阉人阉狗!道貌岸然!”杨无咎愤愤不平道。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觉得也没有人心甘情愿进宫当太监。”王滇道:“你义父如今能成为太皇太后身边的大监,定然付出了比常人更加艰辛的努力,大约是他其余方面太过优秀,所以人们只能借身体的残缺来攻击他。”
杨无咎听得恍惚,兀地眼眶一红,“我义父是个好人,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义父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屋顶上的充恒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马屁还能拍得这么迂回曲折。”
梁烨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滇。
“今日之事毕竟是你不对在先,晒这一头午便当给你涨个教训了。”王滇说:“你义父在宫中树敌颇多已是不易,若你还在外给他添麻烦,只会让他处境更加艰难,等会儿我便放了你。”
杨无咎闷闷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眼来看他,“你、你叫什么名字?”
“鄙姓王,单名一个滇字。”王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自觉与你投缘才同你说这番话,若是换做他人,我未必会说,对方也未必听得进。”
“放人。”梁烨忽然开口。
充恒愣了一下,“主子,他可是杨满的儿子。”
梁烨没说话,充恒只好不情愿地下去给杨无咎解绑。
杨无咎故作凶狠地瞪着他,出门前还扭头恋恋不舍,“王滇,我住在乐安巷杨府,你要记得来找我!”
王滇笑着跟他摆了摆手。
“出去吧你!”充恒一脚把人给踹了出去。
“杨满跟了老太婆几十年,不是你放他个义子就能撬动的。”梁烨冷嗖嗖地贴着他耳朵说。
王滇转过身来,梁烨勾在他后腰带上的手指也贴着顺滑的布料滑了半圈,轻佻又随意地卷住了他玉佩下的流苏。
“总能有点用处,比杀了他划算。”王滇说着,慢慢地凑近他。
梁烨站在原地未动,只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泛起笑意的眼睛,王滇身上的那些丝丝缕缕浅淡好闻的香气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让他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甚至想让人离自己更近一些,彻底揉进血肉里。
想离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的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掌心忽然一空。
王滇慢条斯理地把那玉佩穗子从他手里勾了出来,站直笑道:“我那柔弱的妻子也总喜欢这样玩玉佩穗子,调皮得很。”
梁烨脸一黑。
王滇抛了抛手里的玉佩,笑得身心舒畅,“陛下,我们该回宫了。”
第20章 主意
云福看见陛下回来的时候简直要感动得涕泗横流,险些直接扑到梁烨身上,“陛下,您终于回宫了,奴婢等您等得好苦啊!”
梁烨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哪来的小白胖子?”
“啊?”小白胖子一脸震惊又受伤地望着他,眼里含着两泡泪呜咽道:“陛下,陛下奴婢是云福啊,您之前还夸奴婢脸大有福气呢。”
圆滚滚白胖胖一个,确实长得很喜庆,难怪王滇天天带在身边。
毓英适时上来奉茶,“陛下,您不在的这两天,奏折堆积了许多,闻太傅和吏部的曾大人来找了您好几趟,魏将军昨夜在宫门外跪了两个时辰想见您……还有之前的舆图也已着人绘制完成,等着您过目。”
说完,毓英偏开身子,露出了案几上满满当当的奏折,“奴婢已分类安置好,等您批阅。”
“…………”梁烨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朕还有事。”
“陛下,闻太傅求见。”外面有宫人通传。
梁烨起身便要走,刚走到殿门,就同闻宗来了个照面。
“未经召见就擅闯进殿,”梁烨看见这白胡子老头就头疼,十分不客气道:“你€€€€”
“陛下,是您下令说议事殿和书房闻太傅来去自如。”云福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提醒。
闻宗笑呵呵地望着他。
梁烨扯了扯嘴角,“朕还有事,你自便。”
“陛下。”闻宗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压低声音道:“老臣有要事相告。”
然后以不容拒绝的强势之态,拽着梁烨回了书房。
这老头儿八十多岁的年纪,却依旧力大如牛,梁烨想起少时天天被他打手板的日子,只觉得手心手背连同脑袋一起跟着隐隐作痛。
那一张一合的嘴仿佛变成了血盆大口,声音洪亮语调迟缓,习惯性的睡意开始蔓延,压根就听不清这老头到底在唠叨些什么。
闻宗看着梁烨脸上那熟悉的不耐烦和暴躁的神情,眉梢微动,“陛下可是累了?”
“嗯。”梁烨支着头,看着案前燃起的香,这老头儿已经说了半个时辰,他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收拾王滇。
早不晕晚不晕,偏偏下完令要来书房才晕,逼着他不得不来这一趟。
好你个王滇,明目张胆算计朕。
王滇打了个喷嚏,混不在意地继续看手里的书,边看边问充恒,“你方才说你们之前没打算再回来是什么意思?”
充恒抱着剑坐在他对面,抬头看房梁,“我说了吗?我没有,一定是你听错了。”
“放心,说了,我听得清清楚楚。”王滇慢悠悠地翻了一页书,道:“不用紧张,随便聊聊而已,不会传到梁烨耳朵里去的。”
充恒警惕地望着他,“主子只命我看紧你,你休想再从我嘴里套话!”
王滇笑了笑,“我现在命都攥在梁烨手里,既无武功也无可用之人,不过是你们手中的一个傀儡替身,知道的多少其实对你们来说无所谓,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