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王滇敲了敲扶手,议事殿倏然静了下来。
“百里承安有功有过,就下放到河西郡广远县做县令吧。”王滇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扶手,“朕意已决,谁要是再€€嗦,就陪他一块去做县令。”
底下果然一片安静。
良久,闻宗出声道:“陛下,河西郡如今疫病未除,此事该交由何人?”
“换来换去麻烦得很,疫病未除之前,还是让百里承安统管疫病之事。”王滇佯装不耐烦道。
“陛下圣明。”闻宗退后便不再说话,同王滇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陛下,赈灾的银钱之事……”许修德趁机开口,想把这个麻烦甩开。
王滇岂能如他愿,只道:“太皇太后感念河西郡百姓不易,特从内朝国库取十万两白银赈灾,此事便交由你亲自去办,务必亲自把灾银如数交到百里承安手中,要是办不到,许大人就不用回来了。”
许修德登时傻了眼,连忙跪地道:“陛下,臣€€€€”
“好了,散朝。”王滇直接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散朝路上,许修德苦哈哈地追在晏泽身后,“老师,这可如何是好?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莫不是糊涂了,怎么能给他这么多……老师,河西疫病未除,学生这身子骨弱,亲自去怕是有去无回啊!”
晏泽看了一眼他壮硕肥胖的身躯,眼角抽了抽,“太皇太后自有她的打算,能把百里承安留在河西,十万白银都少了。”
许修德皱着脸道:“反正陛下他又不记……回来能怎么样,再说那广远县是出了名的文人圣地,尤其是长霖书院闻名四国,让百里承安去那里岂不是如鱼得水,学生觉得€€€€”
“你觉得有用吗?”晏泽打断了他,“此事已定,你还是老老实实盘算怎么能把银子送过去,如今陛下喜怒无常,保不齐找个错处就将你也贬到河西。”
许修德大惊,“还请老师指点。”
€€€€
寝殿。
梁烨津津有味地翻着手里的图册,蹲在房梁上的充恒看得心惊胆战,“主子,好看吗?”
“还行。”梁烨看着册子上两个小人摆出的高难度姿势,啧了一声,“就是这画师技法不好,毫无美感。”
充恒看了一眼他旁边随手扔开的一摞册子,小心翼翼地建议,“主子,都看了一夜了,这会儿都晌午了,要不歇歇吧。”
“朕不累。”梁烨把翻完的这本随手一丢,又拿起了另一本装潢精美的,翻开第一页,“唔,还是个话本子有故事。”
充恒就看着梁烨兴致勃勃地翻完了一本,发出了句令人惊恐地疑问:“这男子与男子之间竟还有如此多的花样,真这么有意思?”
充恒最害怕的就是他主子觉得有意思,通常来说,一旦让他主子觉得什么人什么事有意思了,那必然是要一探究竟的。
梁烨将那本精美的画册往袖子里一揣,起身就要走。
“主子,你去哪里!?”充恒顿觉大事不妙。
“朕饿了。”梁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那用膳还、还得带着画册么?”充恒谨慎地提问。
“哦,”梁烨拍了拍袖子,喜气洋洋道:“朕打算和王滇一起看。”
第22章 偏殿
王滇正在看折子,毓英带着几个小太监在画表,云福忽然进来禀报:“陛下,外面有位叫王滇的先生求见。”
王滇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他自称王滇。”云福道:“说是您请出山的先生,来跟您商讨治国之策,奴婢瞧见充恒大人也在。”
王滇反应过来,“让他进来吧。”
果不其然,进来的是梁烨,只是身形稍微有些变化,易容之后的那张脸跟之前他在宫外用的一模一样,平平无奇,偏偏他又穿了身水绿色的宽袖长袍,外罩了层银色的罩纱,硬是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提了好几层气质€€€€
骚包至极的气质。
梁烨丝毫不见外地打量了一圈,偌大的书房里,得有十来个宫女太监在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大摇大摆地走到王滇的案几前,“我特地来陪你看奏折。”
王滇看了他一眼,那身骚包的衣服看得他眼睛疼,飘逸若仙的隐士高人跟骚包开屏的花孔雀还是有区别的,不过显然梁烨意识不到这一点。
“云福,再去搬张桌子来。”王滇收回视线。
“是。”云福应声退下。
“不用,我坐你旁边就行。”梁烨看了一眼宽敞的龙椅,亲亲热热地坐在了王滇身边,支着头盯着他,眼睛里藏着诡异又兴奋的光芒。
王滇没工夫搭理他,随手拿了几本奏折放到他面前,“你先看这些。”
“好啊。”梁烨出奇地配合。
没多久云福就命人抬了桌子上来,看见梁烨坐在王滇身边吓了一跳,“陛下,这、这……”
“不用管他,先把桌子放那儿。”王滇摆摆手。
“是。”云福又忍不住看了那“世外高人”一人,就见这世外高人众目睽睽之下把手搭在了他们陛下的大腿上,登时吓得闭上了眼。
亲娘嘞,简直有伤风化。
王滇警告地看了梁烨一眼,把他的爪子提溜上来,压低声音道:“你要是来捣乱就不用看了,约定作废。”
梁烨歪头冲他笑,“我好好看就是。”
言罢竟真像模像样地看了起来。
王滇忙起来没多余的心思放他身上,梁烨看一个折子的功夫他唰唰批了十个,旁边的毓英干脆利落地将看完的搬走,又将新的呈上来,其间还会有张大纸上来,是毓英带人做的表格和统计图,王滇盯着看了许久,在旁边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待他写满一张,云福就十分感眼色的上来拿走,替换新的,再把拿下去的同几个小太监一起裁开分类……如此反复,十分忙碌。
梁烨百无聊赖地看了小半个时辰,拿着手里的书忽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王滇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他倒不指望梁烨上来就能真干点什么,只求他能好好坐住,对他也没抱多大希望。
“你看这个,是不是很有意思?”梁烨说着,把摊开的书册压在了王滇的奏折上面。
王滇下意识去看,就看见两个赤身裸体的工笔画小人纠缠在一处,旁边还有情景注释,倒是春意盎然,纤毫毕现。
“还行。”王滇面无表情地评价。
梁烨眉梢微动,王滇这副毫无波澜的反应让他觉得更有意思了,笑道:“看过?”
“没看过这么无趣的。”王滇将那本册子一合扔到旁边。
梁烨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看过什么有趣的?”
王滇想了想,那可真是五花八门形式多样,他怜悯地看了梁烨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毓英适时送来两盏茶,王滇正好口渴,便端起来喝,紧接着就听梁烨开口:“那不尽然,你可以口述,我画下来,或者找个南风馆让他们演示€€€€”
“噗!”王滇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陛下!”
“陛下!”
大殿内忙碌的宫女太监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紧张地看向他们。
王滇呛咳了几声,摆摆手,“无碍,忙你们的。”
梁烨冲他笑得意味深长,还一本正经地问:“如何?”
王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深吸了一口气道:“不如何,以后不要把这种东西带到御书房来。”
梁烨无趣地看了王滇一眼,伸手想碰碰他的脖子,还没碰到手腕便被人一把攥住,王滇攥得很用力,皮肉挤压着骨骼带着轻微的胀痛,他挑了挑眉,没挣开。
王滇拽着他去了后面无人的偏殿。
“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王滇深感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梁烨跟没骨头的废物一样靠在榻上,随手拿起上面的扇子把玩,“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朕不来你便不肯陪朕睡,朕来了你又要赶朕走,是何道理?”
王滇道:“我是让你来帮忙,结果你只会来捣乱。”
梁烨手里的扇子灵活地转了一圈,扇柄下的流苏轻晃,轻佻地扫过王滇的手腕,“你快同朕说说,你都看过哪些有趣的册子。”
王滇想把扇子糊他脸上,耐着性子道:“也没什么,你若真对男人感兴趣,大可去南风馆叫几个清倌。”
梁烨厌恶的皱眉,“朕不好男风。”
“你不好男风你看什么册子?”王滇万分不解。
梁烨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着他腰间的玉佩,笑吟吟道:“朕只是好奇两个男子如何做罢了。”
“满足好奇心无妨,以后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还不如多看两本奏折。”王滇试图规劝他。
“有些画得确实乱七八糟,不过朕看时将你代进去,”那扇子松开他的玉佩,慢条斯理地滑下去撩起他龙袍的衣摆打了个转,往他后腰上轻轻一拍。
梁烨微微笑道,“便忽然有了看下去的兴致。”
“…………”王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三秒,拔腿就走。
“看完奏折记得回寝宫陪朕用晚膳。”梁烨手里的扇子被甩开,轻薄的扇面映出王滇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他抬手顺着那背影漫不经心地描绘了一遭,开心地笑出了声。
回应他的是一道愤怒的摔门声。
第23章 晚膳
王滇批完奏折已是深夜,“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子时了,不过明日休沐。”云福提醒他,“陛下今日还是在书房偏殿安置吗?”
王滇想起梁烨之前说的话,心念一转,“朕去寝殿看看。”
他不是很想见梁烨,但又想起午时梁烨要他回寝殿陪着用膳,虽然梁烨没看多少奏折,但多少也是看了,尽管很气人,但毕竟答应……不过这么晚了应该已经睡了……
王滇站在寝殿大门外,脚步一顿,“算了,回书房。”
云福疑惑地看着他,“陛下?”
王滇眉头紧皱,看着石板缝里长出来的杂草,心绪罕见有些乱,他甚至有点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过来。
不等他转身,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了充恒冷若冰霜的脸,“陛下。”
云福和充恒等人都留在了寝殿外院,王滇进殿便闻到了酒香。
梁烨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壶,不满道:“朕等了你足足三个时辰。”
王滇难得生出一丝愧疚,“奏折太多……”
梁烨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王滇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看了一眼桌上尚且温热的饭菜,拿起筷子来开始吃。
梁烨喝了口酒,笑道:“朕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王滇低头吃菜没说话,他批奏折拖到半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梁烨吃饭,但最后又鬼使神差地找上了门,大半夜来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