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小姑娘们笑闹着将手里的花灯放进河里,偶尔也有几个公子少爷带着夫人或者妹妹来放,河中倒映着满天星子和火光花叶,游船画舫伴着管弦丝竹悄然而过,乐声灵动人声鼎沸,倒是副热闹的人间烟火象。
河边晚风倒是凉爽,王滇扶着桥边的栏杆,伸了个懒腰,“真好。”
梁烨歪着头看他,“好吗?”
“工作忙完之后晚上出来河边散散步,多舒服。”王滇指着对岸热闹的人群和吆喝的商贩,“你看,这就是安居乐业。”
梁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也就只有大都这样。”
王滇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师父从前总说我不知人间疾苦。”梁烨却避开了他的目光,看着河里漂流着的数不清的花灯,“当时我觉得自己活得已经够不痛快了,就跟刚才那只猴子一样,人间疾苦关我什么事。”
王滇收回了目光,却没有打断他。
“然后我带着充恒,从大都一路南下,过河东河西,走了大半个梁国,又去了南赵和东辰。”梁烨说得有些艰难,他似乎是很不习惯同别人说这些,显得生疏又笨拙,但却将王滇的手抓得很紧,像是生怕他走开。
他说完这些皱了皱眉,又沉默了下来。
“然后呢?”王滇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忍不住问他。
梁烨咧开嘴冲他笑,“然后就发现确实不关我什么事。”
“…………”王滇瞪了他两秒,也忍不住跟着他笑了起来,骂道:“神经病。”
梁烨牵着他下桥,两个人暗自较着劲,比着谁一步迈得台阶更多,王滇的胜负心被激起来,直接耍诈跳了五个台阶,回头看梁烨却发现他没有生气,也没跟着他跳下来。
他们就这样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在热闹的喧嚣和漫天星火中遥遥对望。
梁烨嘴角噙着抹懒洋洋的笑,漫不经心的声音隔着夜色落进了王滇的耳中。
“然后我便想,若是梁国处处都能如大都一般,如你所说的安居乐业,那我离开时应当能更痛快些。”
第49章 新鲜
王滇拢着袖子站在台阶下, 眼中倒映着梁烨垂眸含笑的身影,背后是繁华热闹的大都盛景。
“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声音很轻,但他知道梁烨肯定听见了。
梁烨脸上的笑倏然灿烂, 从上面跳下来揽住了他的腰, 而后带着他从桥上纵身一跃, 踩着河面上熄灭的花灯借力,潇洒飘逸的落在了岸边, 惹来了周围一片惊呼。
“招摇。”王滇挑了挑眉, 尽管他也很享受这种低空飞跃的感觉。
梁烨丝毫不在意旁人探究的目光,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你不是要放花灯么?”
王滇看了看周围的姑娘们,有些赧然,“算了, 都是些姑娘家€€€€”
“老板, 来个花灯。”梁烨已经转身冲旁边卖灯的摊贩喊,从袖子里摸出了两枚铜钱。
“公子,咱这花灯三枚钱一个。”小贩接过钱来笑道:“还差一个。”
梁烨又掏了掏袖子,没摸出铜钱来, 王滇见状掏自己的袖子, 铜板没有, 反倒抓住了一沓银票,他看向那小贩, 小贩哎哟了一声, “公子, 这可不成, 我倾家荡产也给您找不开啊。”
“算了, 我们不要了。”王滇把银票塞回袖子里。
“我这儿还有。”梁烨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三枚油光水滑的铜钱, 看样子就是被盘了很久的, 拿出来一枚给了那小贩,转头对王滇霸气道:“随便选。”
“……”王滇失笑,选了个顺眼的拿起来。
“公子可要写上心愿?”小贩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和裁好的纸条。
“不用了。”王滇笑着拒绝了,拎着花灯和梁烨往前走。
“你刚才摸出来的看着不像是普通铜钱。”王滇道。
“我师父给的,让我学算卦。”梁烨给他看手心剩下的两枚铜钱,那两个小圆片在他指间转得飞快,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衬得他的手指愈发修长漂亮。
王滇不由想起了方才在酒楼他说“用手”的事,轻咳了一声别开目光,“给出去合适吗?”
“本来就没学会,以后也用不到了。”梁烨倒是一脸无所谓。
“你师父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又教武功又教算卦的?”王滇忍不住好奇。
“一个平平无奇的道士。”梁烨将手里的铜钱往上一弹,铜钱在空中翻腾了几圈,被他稳稳当当地夹在了指间。
王滇拿过另一枚铜钱来自己试了试,险险将铜钱抓进了手里,于是梁烨又兴致勃勃地教他怎么让铜钱在空中多滚两圈。
放花灯也就是图个新鲜,王滇站在河边待了一会儿就被蚊子咬得受不住了,尽管穿着衣服,脖子手腕上还是被叮了许多红肿的包。
待到了梁烨所说的客栈,他便绕道了屏风后洗澡,勒令有些蠢蠢欲动的梁烨不许过来,他刚没进水里,梁烨就堂而皇之地背着手溜达了进来。
王滇气闷地看着他。
“你只说不许看你脱衣服,又没说不许看你沐浴。”梁烨拖了把椅子过来,撇了撇嘴,“再说你身上哪处朕没看过。”
王滇靠在木桶边缘,“你想让我跟你翻旧账?”
梁烨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趴在木桶边缘百无聊赖地用手玩水,往他脸上洒,“朕想同你一起洗。”
“想都别想。”王滇一眼看透他那点龌龊的心思,忍不住问:“你脑子里能想点别的事么?”
梁烨诚实道:“朕最近脑子里想的全是你。”
“…………”王滇沉默了一会儿,“你师父没教过你矜持是什么吗?”
“没有,朕一年都见不了他一次。”梁烨浸在水里的手跟长了眼睛一样知道往哪儿摸,王滇将他不老实的爪子拎出来,再三警告他,“别瞎撩,我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梁烨眼睛里闪过兴奋的光芒,将身上的亵衣一脱扔在了地上,喜气洋洋道:“朕也不是。”
浴桶里的水哗啦洒了一地,梁烨跟他挤在这个并不算宽敞的木桶里,两个人的腿在水底下纠缠在一处,王滇头痛地闭了闭眼睛,知道这个澡注定洗不消停了。
他就不该挑梁烨在的时候洗澡,但是想起今天又是爬狗洞又是坐桌子,他就忍无可忍。
梁烨压根就不是在洗澡,两只爪子这里碰碰那里戳戳,仗着在桶里王滇避无可避,终于将魔爪落在了实处。
王滇双手搭在木桶边缘,目光沉了沉,看向梁烨,“拿开。”
梁烨嚣张地挑了挑眉,手上的动作倒不算生疏,王滇呼吸骤然一紧,搭在桶沿上的手猛地抓紧,骨节因为用力泛起了细微的白。
窗外晚风徐徐,蝉鸣聒噪,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连风都变得浓稠又腻人,裹挟着外面不知是什么花树的浅淡香味铺天盖地的送进了屋中,让王滇额头鼻尖都出了层细密的汗。
梁烨盯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凑上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嘴角,那双微微发亮的眸子里带着得意又挑衅的笑意,里面倒映着王滇略有些失神的眼睛,还有泛着浅淡绯色的耳根,仿佛一头饿急眼的豹子终于找准了猎物,咬住了那只几乎要红透的耳朵。
王滇没有将人推开,懒洋洋地抬起了搭在木桶边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顺着他的蝴蝶骨没进了水里,指腹摸到了他身上还没好全的疤。
梁烨僵了一下,抬起头来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投桃报李。”王滇声音里带着丝诱哄,“你不想试试么?”
“朕不€€€€”梁烨皱眉想要拒绝,王滇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王滇的吻跟他这个人很像,温柔,斯文,然而内里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梁烨虽然同他学了一些,但他似乎总有些新花样,让梁烨好奇又跃跃欲试。
水波荡漾,溢出桶来洒在了木质的地板上,打湿了梁烨扔在地上的亵衣,外面的蝉鸣好似更聒噪了些,盛夏的夜晚似乎总是躁动又炙热,让人连喘气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烫。
王滇使劲偏过头看了眼肩膀上的牙印,拎起衣服披在了身上,“属狗的吧你?”
梁烨一脸餍足,什么都没穿就从桶里站了起来,王滇看得眼睛疼,将外袍扔给他,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桶水,“我再让小二换桶水来洗洗。”
梁烨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动,“一起?”
“一起你大爷。”王滇指了指外面的月亮,“再折腾天就亮了。”
梁烨将袍子一裹,仍觉回味无穷,对王滇道:“其中乐趣,话本里写的不如实际万分之一。”
“闭嘴吧祖宗。”王滇看着他比之前炽热了不止一倍的目光,忽然觉得方才有些冲动,或许他给梁烨开了个很不好的头,这厮若是食髓知味€€€€
王滇看着黏上来动手动脚的人,木着脸想,他娘的也许已经食髓知味了。
糊涂啊王滇,见色失智啊王滇。
不过在他威逼利诱之下,这祖宗好歹是消停地让他洗了个澡,又被王滇逼着洗了一遍,才被允许睡到床上。
梁烨心满意足,这里亲亲那里摸摸,好似对王滇新鲜的不得了,兴奋地半个多时辰都没睡着。
王滇糊住他的嘴,“睡觉。”
梁烨看着他乖巧地点头,王滇有些招架不住他这副样子,外加上刚做了些“亲密无间”的事情,总归是同之前有点微妙的差别,他捏了捏梁烨的脸,低声道:“明日还要早起回宫,不能再胡闹了。”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王滇这么温柔的说话,梁烨眉梢动了动,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满意道:“以后就这样跟朕说话。”
王滇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梁烨捂住他的口鼻想把人憋醒,但直觉告诉他这样王滇可能又要生气,他看着王滇熟睡的模样,心里涌上了股有些奇异的感觉,就好像看着王滇睡觉也很让他愉悦。
真奇怪。
他松开了手,学着王滇之前的样子,生疏又笨拙地轻轻拍了拍王滇的后背,闭上了眼睛。
翌日。
梁烨起床后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回宫时甚至跃跃欲试想带着王滇飞一飞那几十米近百米高的宫墙。
王滇及时制止了他这可怕的想法,好歹是趁着天光熹微回了寝殿,在皇家豪华版浴池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等他洗完,梁烨也恰好从御花园里回来,抱着满满一大捧荷花笑得比花还灿烂,“朕放御书房让你看着,有些花苞开了之后更漂亮。”
王滇其实并没多么喜欢荷花,但是看着他笑得开心,不忍拂了他的心意,便点了点头,“让云福找个大些的水缸放进去。”
梁烨抱着花就喜气洋洋的往外走,忽然被王滇叫住,“梁烨,你今日忙吗?”
梁烨惊喜地回头,故作不在意道:“不忙,朕今日清闲得很。”
所以可以尽情地胡闹,在这个大池子里总归要比小木桶来得畅快€€€€
“太好了,那你易容随我去御书房看奏折吧。”王滇束好了腰带,走到他身边冲他笑得温柔,“攒了两天,我一个人也看不过来。”
“朕……”梁烨被他笑得神魂颠倒,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上,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警惕道:“朕只陪你看一天。”
“一天足够了。”王滇很好说话地笑了笑,“你答应我便很开心了,别累到就好。”
梁烨心情瞬间愉悦,“不过看一天奏折而已。”
与此同时,兴庆宫。
杨满看着满池子光秃秃的荷叶险些一口气背过去,“这、这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账东西干的!?太皇太后培育了十年的金丝芙蕖竟、竟一朵都没剩€€€€”
“杨公公!”
“杨大监!”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忙上去扶住气得厥过去的老头儿,手忙脚乱地去掐他的人中。
杨满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目光扫视周围,颤巍巍地抬手指向栏杆上那个嚣张的泥爪印子。
嘎嘣一下又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