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太医垂首:“六阿哥所中之毒看着似是混合毒物, 臣等会尽快弄清六阿哥所中毒都有哪些, 不过若是能直接从下毒人那里得知更为妥帖。”
“嗯朕知晓。”
韩太医他们再无别的废话,留有一太医继续守着六阿哥,韩太医他们匆匆去绞尽脑汁想后续治疗方案,只是韩太医在起身离去之时不经意瞥见万岁爷的眼睛似是都泛了红。
这无意间的一瞥让韩太医更加心如惊雷。
可若想要治好六阿哥,难, 难,难!
没法子,为了身家性命, 难也得上。
不仅康熙在这里守着到深夜, 德妃还有其他的阿哥以及公主们都过来了, 只不过是谁也没有多添乱, 没有嚷嚷,有的来了又走了。
大公主裹着披风回到了自己宫里,在灯烛下抄着经书,她平常并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是这一时刻,却祈福着有人能保佑那个孩子能好起来。
当年对这个孩子有觉得可爱,也有利用,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几年下来,她真当那孩子为她亲弟了。
德妃在得知消息时,只觉天旋地转,看到了病床上的胤祚一眼,她觉得如再次回到了多年前的噩梦里。
她想大声哭,想大喊大叫,想发疯,但是最终却只是给太医让开了位置,由嬷嬷搀扶着靠在了一边,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疼,康熙手中染了红的帕子直直穿透了她的心脏一般。
她的儿子明明都好了呀,太医和她说的养到今年已经差不多养好了,超出了他当年的判断,她儿子还说明年要骑马去塞外给她猎一只红狐,还说外面的草原可大了,还和她说大清也可大了,有时候和她说起大清和沙俄的战争,他又说要做大将军守家卫国将欺负他们的人都赶跑。
德妃其实对外面打仗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她儿子无论说什么她都喜欢听罢了,儿子在她跟前叽叽喳喳,无论说什么她听着都觉得高兴。
儿子慢慢长大了,有一颗总想往外跑向往外面的心让德妃有些惆怅,不过大清的皇子没有常驻在外的,所以德妃也只听着,并未给儿子泼凉水。
而且德妃心中还想着若是他长大真总往外跑,她不当面反对但是可以在万岁爷耳边吹吹风,让万岁爷去管他,而她依然是包容又温柔的好额娘。
至于儿子说的做当大将军的事,德妃也不乐意,战场上多危险啊,不过虽然不乐意儿子当大将军,可是听着儿子说那些骑射的事情,德妃也很骄傲,想象着她儿子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模样,她儿子会长成天地间最耀眼的儿郎……
德妃抓着身旁嬷嬷的手,将嬷嬷的手抓的很疼,“会好的,那一次就挺过来了,这一次也会好的,对不对?”
德妃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向旁人求证着什么。
嬷嬷忍住眼泪:“会,六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过来的。”嬷嬷也是看着胤祚长大的,此时心中一样哀痛不已,不断在心中祈祷着漫天神佛一定要保佑着小阿哥,那样一个爱笑的对下人也和气,一点都不会被宠坏的小阿哥,上天如何忍心?
这天直到深夜,康熙才离开,但是他身边的梁九功却一直留在了这里。
这一夜有很多人难以入眠。
这一夜也有很多人被抓进了刑房。
天破晓,但是宫中却风声鹤唳,晨风里似是也有了血腥味儿。
天子震怒啊。
连朝堂之上大家也知道了昨日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敢在朝堂之上罗里吧嗦来烦康熙,康熙下了朝之后又直接来了太医院。
人依然没有醒的。
平日里嫌人吵闹,现在却非常想他能再起来喊一声皇阿玛。
康熙的手指搭在胤祚的手腕上,感受着手下一下一下的跳动,却依然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从病床边离开,去看了太医们散落在桌上的纸张。
“人何时能醒来?”
这个不好说啊,甚至会醒不来。
六阿哥常用的糖块里被人浸了毒,糖块甜人,那异味就没有被六阿哥立时察觉,他们将六阿哥荷包里剩下的糖块都验了,可是和哪一种单一毒都不一样,韩太医和其他太医忙活了一晚上推敲了个七七八八,但也拿不太准。
而皇上这边也还没有刑讯出来具体是何毒。
韩太医已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去治了,但他不敢保证啊,此时也只能对康熙说他尽力。
韩太医在皇上的不满逼视下又忙道:“臣想向陛下推荐江西柳家的柳司,还有岭南的胡山望,他们两位在解毒一道上有些成就。”
“六阿哥即使醒来,余毒也难尽除,臣想去请两位前来一同为六阿哥进行救治。”
按理来说同行相轻,但是韩太医此时却一点都没有这个想法,只想能有人分担一下。
六阿哥这一摊子以后有着棘手呢。
不过他说的那两位脾气古怪,不好请,但那就不是他操心的事情了,救儿心切的皇上绑也会将人给绑来。
对于韩太医说的二人,康熙果然立马让人去找来了,继而他又坐回病床前掰了胤祚的嘴巴亲自给人喂了参汤。
就这么人心煎熬了三日,胤祚才终于睁开了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额娘红通通的眼睛。
“额娘不怕,胤祚在的。”胤祚摸到他额娘的手这样说道,只不过是声音虚弱到几近听不到。
德妃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额娘就说,胤祚最乖了,不会扔下额娘的。”
“额娘,吃饭,休息。”这是醒来的胤祚说的第二句话,因为他知道在他睡着的时候额娘肯定吃不好也睡不好。
康熙也急急过来了,胤祚倚在康熟怀里喝药,他昏迷时也朦朦胧胧有意识,此时就很想吐槽,他皇阿玛灌药的手法可太粗鲁了,不如太监手法柔和。
他现在醒来了,可不要人再灌了,他要自己喝,药很苦,喝了药之后还以为能吃点好吃的呢,但是又喝的是奇奇怪怪应该是掺了人参的补汤,甚至比药还要难喝,喝完就将肚子给灌饱了。
饱了就又想睡了,睡之前,胤祚勉强和他皇阿玛说:“皇阿玛也好好吃饭,睡觉,胤祚没事了。”
“嗯嗯,朕知道。”这小子就爱替别人乱操心,康熙心中涩涩酸酸的难受。
而当看见胤祚的眼睛闭上,又是让人心中一慌,忙叫了太医再来诊脉,担心不是睡了而是又不好了。
当太医说六阿哥在恢复,才心中稍安。
六阿哥终于醒来,但是宫中的天却并未变晴的样子。
越来越多的人被抓走,关于这次毒害六阿哥的事情也有了进展,给六阿哥的糖块中下了毒的人可以想象得到必然会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宫中人皆知六阿哥自小便爱吃甜,荷包里常装了糖,那些糖有时候是万岁爷那里来的贡品,有时候也是德妃那边给备的。
多年来都是借用了御膳房的灶具熬制了各种花样的糖块,借用御膳房灶具的这种事情在宫中也常有,因为多数宫殿里也并未配置小厨房,有时候主子单独想吃个什么,在这边方便。
多年来也并未出现什么差错过,但这一回却偏偏被人给钻了空子。
那位在御膳房帮忙的老宫女一直都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谁能想到她竟然会干出这样的惊天大事。
至于为什么要毒害六皇子,审讯出来的是因为一位被她视为女儿的年轻宫女。
那位年轻宫女曾冲撞到德妃,然后被罚到了浣衣局,在浣衣局里死在了冬天。
老宫女说自己和年轻宫女情同母女,德妃嫉妒年轻宫女貌美,害年轻宫女身死,所以她她便要德妃的儿子去死,要德妃尝她之痛。
这审讯结果一出来,德妃确实如遭剜心之痛,嬷嬷扶着德妃道:“娘娘,您得振作,六阿哥还要您看顾。”
这个结果对娘娘的确是太残忍了,六阿哥吃的下毒的糖是娘娘这边备的,而下毒的人也是因为娘娘对付的六阿哥,这如何不让娘娘心痛死?
就是六宫里说起来,也是娘娘跋扈遭的报应连累到了六阿哥,万岁爷也得怪娘娘。
可是娘娘着实冤枉,她不敢说生存在宫里的娘娘良善,可是那位叫碧儿的年轻宫女无论是娘娘还是她都着实没有印象,娘娘直至现在都是谨慎的性子,何曾嚣张跋扈过?
更别说貌美嫉妒了,娘娘有了六阿哥,怎么还会和那些鲜嫩宫人争这个?
依娘娘的谨慎性子,岂会因为这样的些微事情就落人把柄?或许是下面的人为了讨好娘娘,将冲撞了娘娘的人弄到了浣衣局也是有的,可就因为这个害了六阿哥,也太冤了。
初知此事,的确让人吐血,可是冷静下来,就会想到,即使就算如此恶心人吧,可那老宫女又哪里来的毒?
六阿哥醒来了,渐渐的醒的时间可以长一些了,说话也清楚了,他自己抗议道:“儿子不要再睡这里了。”
情况总算略有稳定,胤祚的命总算吊了回来,康熙在问过太医之后允许胤祚搬回了阿哥所。
但是太医也跟着去了,每次都不少于两位太医守着。
从宫外请来的那两位解毒圣手的确性子古怪,不太乐意给宫里的人医治,嫌宫里规矩大,但是没办法,皇命大过天,想要脑袋就得给人治病,在讹了康熙的好几样好东西之后,才总算心甘情愿了。
但是当那胡望山对康熙直白说:“就算毒清掉了,五脏六腑被毁的也差不多了,活不长,早有心理准备吧。”
差点又让康熙给砍了。
韩太医死死将人给拉住,哎呦喂,山里来的蛮子,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还是韩太医忙道:“你只是擅解毒,我们有擅疗养的,就比如我们刘太医,六阿哥以后慢慢养着,会好的。”
胡望山道:“都糟蹋成这样了,也能养回来?”
哎呀,养不养的回来是其他太医的事情,我们且先将人的毒给清干净了,先将人的命给踏实救回来,过了这一关再说,还能讨个赏,再让你嚷嚷下去,我们就一起下黄泉去吧。
韩太医向康熙请罪道:“胡大夫他一直生活在山野,口无遮拦,请皇上息怒。”
康熙忍了下来的,沉声道:“好好给六阿哥治病。”
只要有真本事,他都忍。
胤祚被搬回阿哥所,但是在他院子里的人却都被换了个遍,阿福刚被放出来,也只在胤祚面前露了个面儿,没有能再伺候胤祚。
在事情完全尘埃落定之前,他们这些人都没能回到六阿哥跟前,即使被放出来了,但也被人看守着。
目前这个院子里,是康熙那边暂时调过来的人。
在揪出了老宫女之后,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东宫里,年轻的太子面如寒霜,沉沉盯着索额图:“关于六阿哥中毒一事,你可有话对孤说。”
感受到了太子的怒气,索额图的心思转了转,虽是为的太子,但是太子这个样子,却并不宜邀功了。
因此索额图只道:“皇上为六阿哥民间请医,动静不小,而且还日日都去六阿哥那里,皇上对六阿哥太过宠爱啊。”
太子:“哦,对于下毒之人,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索额图:“听说是有宫女对德妃怀恨在心才有此举?挺可惜的。”
一个杯子从上砸了下来,年轻的太子盛怒起身:“到了现在,你还要瞒着孤?就只和孤说这些吗?”
虽尚年轻,但是年轻的太子身上已经渐渐开始有了他父皇那般的威严,此时逼问起来,竟也让索额图这般的老臣都有些扛不住。
终究为的是太子,索额图最终还是承认了。
此事确实是他的手笔,怪就只怪六阿哥太过出风头了,前有皇上宠爱,后有功绩在身,又与蒙古许多贵族之子交好,还与许多阿哥公主皆感情不错,太子你对他也无有防备,且还有他那个名字,现在就已经在民间还有朝中名声渐起,这位阿哥以后起了异心,杀伤力并不会比大阿哥小。
说句不好听的,太子虽是太子,可是皇上爱幼子,太子坐不上皇位的也有很多。
太子恨声道:“就是因为这些?行事时为何瞒着孤?”
索额图垂下头道:“太子殿下,臣一族皆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臣之所为皆是为了太子殿下好的。”
太子:“孤早和你说过,孤凭自己的本事坐稳这个太子之位,就凭着你的这些防备,你毒杀他?”
“背着孤行事,如此会拿主意的臣子,孤和你究竟谁是主?”
索额图在太子的厉声中跪了下来,但是他觉得太子只是爱惜年幼时的情谊,尚且心软,等以后心思就会变了,而太子即使此时生气,但是他身后的势力,太子也绝对不舍的,所以心中其实并无太多慌张。
索额图跪下之后,声泪俱下:“老臣对殿下绝对忠心耿耿啊。”
然后又对太子道:“只此一次,老臣以后绝不会再自作主张,而且如今六阿哥还活着,如今局势对谁都好,请殿下看在结果还不错的份儿上,息怒。”
“呵,对谁都好?结果还不错?”太子殿下冷笑,俊秀的面容染上了阴戾。
索额图确实觉得还不错,虽然六阿哥没死,但是人已经废了,活着便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