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真的要把我嫁出去……”赵思露咬了咬唇,漂亮的眼睛慢慢湿润起来,连手上的锤子都停下了,可怜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眼看着彪悍的妹子掉眼泪,赵思洵顿时心疼极了,“哪儿能啊,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巴不得你别嫁出去!可我要是不想法子尽快给你找个归宿,我怕咱无情无义的爹就得拿你当联姻工具。以这些人的身份,他们若是求娶你,父皇会答应的。”而以赵思露的品貌,赵思洵一点也不觉得会有人不愿意。
这是实话,但赵思露不傻,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虽然谁都知道南望六皇子是个光有脸的草包,无权无势,又胆小怕事,一点威胁也没有。可赵思露知道,自家哥哥聪明着呢。
赵思洵闻言顿了顿,一脸什么都瞒不过你的表情,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道:“朝中我没什么势力,但是江湖上却有几分消息。霹雳门传信回来,北寒幕天高手进入中原,给各大门派下了战帖,其中就包括东楚上陵学宫,西越巫神教,以及咱们南望清虚派,目标相当明确。”
霹雳门是江湖上新建立的一个门派,原本只是一个做烟花爆竹生意的小商行,五年前阴差阳错地被赵思洵盘下来,慢慢开始研制黑火,涉足江湖。
赵思洵这辈子投胎的这具身体没什么武学天赋,唯一拿得出手的不过是没喝孟婆汤,英年早逝的灵魂还保留着上辈子武研所的记忆,只能暗搓搓在这个冷兵器社会搞搞热武器,以期在江湖高手满天飞,宗师一剑削山头的时代得到一些自保能力。
炸.药是杀人放火,提前埋伏的绝好杀器,一旦被炸个正着,若非宗师级别的内力和轻功,别想全身而退。是以虽然霹雳门在外行走的堂主也好,管事也罢,皆是武功平平,但架不住这炸药威力巨大,不一会儿便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这种无需任何内力催动,有别于唐门之类暗器的炸药,普一现世,就在江湖上引起一阵轰动,一时间人人自危,甚至为此各大门派提前开启了武林大会。但是人们很快发现,这种炸.药还存在着不易携带,制作困难,价格高昂,以及受天气原因容易受潮失效等各种缺陷,这才没将霹雳门赶尽杀绝。
赵思洵也乖觉,堂口只接单卖炸.药,从来不让霹雳门涉足江湖纷争,也不让人知道大本营在哪儿,如同下九流般猥.琐发育。江湖各大门派有自己的功法,不屑于这种投机取巧的把戏,也就懒得对付这种阴沟老鼠,所以连赵思洵也不知道,如今霹雳门最大的买家竟然是那些臭名昭著的杀手!
杀手,消息就灵通,赵思洵知道的也就多了,倒也是意外收获。
“北寒这是要做什么?”
赵思露虽然年纪小,但是赵思洵从来不会当她只是个要保护的小女孩,兄妹俩相依为命,自然无话不谈。
“半年前,呼延默上天山大战云霄宫宫主叶霄。”他顿了顿,“胜了。”
“云霄宫是公认的武林至尊,因为云霄城的存在,北寒虽然垂涎中原,却不敢有大动作。如今云霄宫这一败,以北寒的狼子野心定然不会放过耀武扬威的机会,这是欺我中原武林无人,震慑来了?”
赵思洵赞赏地看了一眼妹妹,“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一种试探,这几个都是三国大力扶持甚至依赖的大门派,跟朝堂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江湖纷争牵扯的从来不只是江湖,更是国与国。”
赵思露听着忽然问道:“那大庆万佛寺呢?”
“万佛寺迎来了草原上的佛子,共同探讨佛法。”
此言一出,赵思露怔然,“大庆是要与北寒联手?”
赵思洵说:“我不知道,若真是如此,余下三国岂会坐以待毙,必然加强联合,共同对抗,可没有什么比联姻更有效的巩固方式。咱们南望最弱,就算联姻,也多是公主出嫁,所以……”
赵思露顿时明白了,她不再问什么,而是握住赵思洵的手,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听哥哥的,你看好谁,我就嫁。”
“总得挑个你喜欢的吧?”
“我哥的眼光一定不会有错。”赵思露的眼睛还红红的,却乖巧懂事,看得赵思洵心酸不已,正待安慰,就见到她笑脸一收,冰冷冷地说,“若不是个安分的,那我就杀了他。”
赵思洵:“……”真不愧是他妹妹,霸气侧漏,他揉揉眉心,“也许是我想错了,最近的朝堂也有点奇怪,哥再打听打听。”
就算不为了赵思露,也得为了男方的安危考虑,毕竟他妹子看起来再柔弱,实质上也是个一手就能提起千斤锤的高手,妹夫要是不抗揍,他良心会过不去。
赵思露歪了歪头,没理会他哥的小心思,问:“哪里奇怪?”
“咱们的两位哥哥,之前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一副随时随地都准备给对方吊丧的样子。可最近好像吃错了药,恨不得把这个一人之下的位置塞给对方,兄友弟恭地让人毛骨悚然,孔融都没他俩谦让。”
赵思露若有所思,“那倒是挺奇怪,难不成太子之位烫手?”
“谁知道呢,总之这天下对峙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出现大动作了。”说完赵思洵的目光落那块泛着冷光白的铁片上,惊讶道,“这是……”
赵思露笑眯眯地说:“我掺了些别的矿料,融合锻造而成,打的时候就感觉韧性和硬度都不错,哥,要不你先拿去霹雳门试试火药,若是能够抵挡住火药穿膛,我再精细打造,说不定,真的能打出你要的暗器。”
赵思洵的心情复杂地举起这块铁片,这质地光泽和手感,极像上辈子的合金钢。
“露露,你真厉害。”他喃喃道。
“那是,就你的暗器要求那么麻烦,耐腐耐锈不说,还得耐热耐爆,一般人根本就打造不出来,也就咱们夷山族,才有这本事。”赵思露俏美的脸上略有得意。
赵思洵立刻道:“你把原矿石和掺和比例都记下来,哥这就让霹雳门去找。”
赵思露一怔,“你都不用去试试?”
赵思洵笑了笑,将赵思露耳边漏出来的一丝鬓发绾到耳后,目光明锐而自信,“哥虽然锻造不行,但是眼力还算准,制作简易□□足够了。”就是手动上膛比较麻烦,但照旧威力巨大。
赵思洵这么一说,赵思露顿时高兴起来,“那回去我就整理好给你,不知道那东西的威力如何,只是这玩意儿看起来那么长……你放在身上会不会不方便?我看你另一张图纸上的暗器……”
“那种自发手.枪的子弹最难造,体积这么小,还要填充底火,封装,对材质的要求极高,不着急。”底火点燃的雷.汞,比之火.药威力更加强大,也更加不稳定,若是不小心泄露,别说防别人,带在身上自己说不定先玩完。
赵思洵刮了刮她的鼻子,一脸宠溺,“一口吃不成胖子,妹妹,如今我已经很高兴了。”
若是他能如愿以偿地向便宜爹求到一块封地,那么就能光明正大地拥有自己的武装势力,届时,哪怕真正四国混战到来都不怕了。
传奇高手毕竟少,多的还是普通人。
赵思露解开头上的布巾,去了脏扑扑的围裙,有些遗憾道:“其实若是有天外玄铁就好了。”
天外玄铁这玩意儿,赵思洵觉得这名称就有些玄乎。
见他无动于衷,赵思露不由地嗔了他一眼,“哥,你忘了?那把天下第一剑天问,就是用此锻造,已经三百多年了,在历代云霄宫宫主手里再折腾都没断,可见材质多好多稳定。”
云霄宫宫主,武功天下第一,在他们手里的剑,少不了跟其他大宗师硬碰硬对决,那威力可想而知。
这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了,赵思洵点点头,“明白,我会让他们留意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章 亲近 不抓住机会刷皇帝的好感才是傻子。
适逢乱世,前朝诸多礼节规章都已作废,风气开放,各国重武轻文,皇子皇女拜师学武比比皆是,自然他俩时常出入宫闱也并不打眼。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才刚进宫门,便有人拦住了马车。
赵思洵撩起车帘一看,竟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不禁惊讶道:“曲公公?”
“杂家能等到六殿下可真不容易呀。”曲公公皱着一张老脸,看着赵思洵虚虚地拱了拱手,感叹了一声,连脊背也没弯。
虽说是阉人,年纪看起来也很大,可赵思洵不敢大意,他知道这老太监的武功即使比不得清虚派掌教,也低不了多少,于是连忙从马车上走下来,讪笑着回礼道:“曲公公见谅,今日出宫,实不知您寻我,不知可有什么事?”
“殿下说笑了,杂家能有什么事,自是皇上找您。”曲公公说着眼睛朝车厢里看去,只见赵思露怯生生地露出半个脸庞,似乎犹豫着要不要下马车,却见曲公公说,“七公主就不必多礼了,贵妃娘娘还在等您呢。”
此言一出,兄妹俩立刻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微微沉重。
平时日他俩跟透明人一样,谁都不搭理,这会儿竟一同找来,实在不像个好兆头。
这后宫之中,母凭子贵的前提,先得母亲还在。若是早早没了,皇子皇女想平安长大都很困难。
更何况赵思洵兄妹与其他皇子皇女不同,他们的母妃并非南望人,也不是其余三国的名门贵女,而是来自寻求南望庇护的夷山外族。
蛮夷之血,低人一等,要不是当初夷山族圣女美艳无双,倾城倾国,望帝一见便力排众议纳入后宫,如今的夷山族怕是连一个安身立命之地都没有,早就在乱世和仇怨之中泯灭于长河。
可惜后宫寂寥,又充满阴谋算计,这位夷山族圣女受宠没几年,便在赵思露出生之时,血崩而亡。彼时赵思洵两岁,虽有后世成人的灵魂,却无能为力。
新欢接替旧爱,皇帝转眼就忘记这位美艳的宠妃,自然拥有一半夷山血脉的赵思洵兄妹也得不到重视,不久连父亲偶尔的怜惜都看不见了。
其实赵思洵不是没想过讨好皇帝,让兄妹俩的日子好过一些。然而两个年幼的孩子,在这后宫中没有母亲庇护,也没母族支持,若再受皇帝宠爱就是个灾难,说不定什么时候一睁眼就是奈何桥边等重新投胎。
赵思洵思考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装傻充愣,以一种咸鱼翻肚皮的姿态夹缝生存,彻底游离在权势之外。只等解决了赵思露的人生大事,他就求着他爹给块小地方,带着族人安稳扎根过此一生。
赵思洵一边跟着老太监往前走,一边思量着这只能在大宴上才碰到一回的爹,突然找他有什么事。
回想自己的人设,文武不沾一边,除了一张脸,啥都拿不出手,似乎连个利用价值都没有。难道说他爹突然良心发现,决定当慈父了?可前头好几个哥哥,也轮不到他吧?
赵思洵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就不想了,心说等见到人,总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他越走越觉得奇怪,环顾四周,这好像是往后宫的方向,不是他爹日常居住的昭阳殿。
似乎感觉到他的疑惑,前头走路的曲公公连头都没回,“六殿下放心,没走错路,很快就到了。”
终于穿越了大半个后宫,他站在一座封闭许久的宫殿前,呆呆地望着上头的牌匾,脑海中闪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可能,也许,大概,好像……他爹真的是打算跟他来一场感天动地的父子情深,因为这座宫殿是他母妃生前居住的地方,新雪殿。
蛮夷之妃,就是得宠也只能偏于后宫一角,冲这离昭阳殿大老远的位置,至今也没有一个妃嫔愿意占据这里。
“六殿下,皇上就在里面,您请吧。”曲公公笑起来,望着赵思洵的目光似乎在看一个幸运儿。
收到这个视线,赵思洵忍不住道:“公公,我有些不安,不知父皇他……”
“殿下放宽心,是个好事,皇上昨晚梦到雪妃娘娘了。”曲公公不等赵思洵多问便推开了殿门,请他走进去。
雪妃是赵思洵母亲的封号,听说望帝见到夷山族圣女的时候,正是初春的第一场雪。林中撞入视线的少女明眸皓齿,灵动如仙,清纯仿若含苞雪梅沁香而开,望帝见到她的那一刻连春猎都不打了,虏了美人就直接回宫去。
虽然这段往事赵思洵很清楚,是他娘专门打听了望帝的行踪,特地等在那里,但不妨碍这场相遇在望帝心中的美好。
曲公公说的很明白,但赵思洵还是觉得诡异,好端端的,望帝怎么忽然记起他娘来了,要知道这十多年,后宫新进美人就没断过。
再多的疑问也不能说出去,赵思洵走进殿中,一眼就看到那明黄的背影,正面朝着墙上的一幅画,一动不动。望帝不知道是睹画思人,还是在想什么,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到。
赵思洵于是不得不行礼提醒:“儿臣来晚了,还请父皇恕罪。”
仿若回忆被打断,望帝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儿子,难得和颜悦色道:“不碍事,平身吧。”
随着皇帝转身,赵思洵看清了墙上那幅画,雪下美人回眸一笑,寒梅朵朵盛开。画轴和画卷都是簇新的,与周围陈旧的墙皮格格不入,显然是新挂上去,真是有心。
见他惊讶地望着画,望帝于是朝赵思洵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一些,亲切道:“小六,你看朕画的像不像你母妃?”
这个问题问得好,他娘难产的时候,他才两岁,因为特殊原因,赵思洵的确还记得雪妃朦胧的长相,但是一般的两岁幼童,怎么看都不会记得吧。
不过,朕画的?
梦到也就算了,居然还特地亲手画了一幅画,虽然有些着急粗糙,细节不够完美,不过……此时不拍个马屁似乎说不过去。
他眼睛一亮,斩钉截铁地说:“像,像极了!父皇,您画得真好!”睁大的眼睛带着明亮的光芒,直直地看着望帝,写满了真诚。
望帝顿时笑起来,连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似乎颇为开怀,但是下一刻,笑容一敛,“朕记得雪妃离去之时,你还年幼,竟还记得?”
赵思洵:“……”既然知道这问题有多蠢,为啥还要问,问了他难道敢说不像吗?
赵思洵的神情顿时尴尬起来,连带着脸色也一阵红一阵白,似乎因为马屁拍到马腿上显得手足无措,但很快他急中生智道:“都说儿臣和妹妹长得像母妃,我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就觉得亲切,想来母妃定然也是这个模样的……”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赵思洵偷偷拿眼睛看着皇帝的表情,其中亲近却忐忑之意让后者尽收眼底。
过去那么多年,望帝从未关注,如今却忽然发现赵思洵竟然生的极好,明眸皓齿,未语三分笑,因有一半异族血统,五官深刻姝丽,再加上少年挺拔颀长的身姿,比之南望人更加俊俏三分,令人惊艳,的确像极了雪妃。
本对他并无任何喜欢的望帝,在见到这张脸的那时候其实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真的回忆起夷山圣女的一颦一笑。
帝王的神情顿时柔和下来,一只手放在赵思洵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言语中不免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安慰道:“别怕,对朕无需拘谨,朕许久不见你,不知不觉中,你已经这么大了,还长得如此出色,与她像极。”说到最后,还感慨了一句,“小六,这些年,是朕亏待你了。”
这话中的歉意简直让赵思洵寒毛竖起,心道昨晚他娘到底给这位托了什么梦,效果如此猛烈,以至于听着意思似乎想要补偿他?
真的假的?
赵思洵简直难以相信,眼眶瞬间就红了,回忆这些年在宫中一人护着妹妹艰难生活的心酸和困苦,眼睛快速浮起湿意,却坚强地没有落下,动了动唇,千言万语就只吐出“父皇……”话未说完,人先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父亲。
望帝眉头一皱,本想推开,却感觉到衣襟上传来的湿濡,抬起的手不禁放下来,只剩长长一叹,怜惜道:“这二十年间,虽看似平静,可大庆总想并吞诸国,西越和东楚亦是反复无常,朕为此日日焦头烂额,倒忽视了你们兄妹,小六,不要怪朕。”
赵思洵窝在皇帝的怀里,连连摇头,接着抬起通红的眼睛,“父皇万万不要这么说,您为国事操劳,勤政爱民,大家都有目共睹,儿臣这无忧无虑的日子,更是您殚精竭虑而来,我感激都来不及,怎可怪罪,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孝?洵儿只恨自己平庸,才能不如兄长,不能为您分忧,父皇,儿臣请您恕罪。”
他激动地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恨不得将满腔的好话全吐出去,让便宜爹体会到他这个被忽视的儿子有多贴心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