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师护佑,咸鱼翻身 第11章

万事不过三,若是明日山再不来就他,他准备去就山。

今夜有风,天上有云,隐隐约约遮挡了清幽弦月,叫人看不清周围,似乎是最后一夜,赵思洵闭眸吹埙,格外沉浸其中。

音乐是最好的情感抒发剂,哪怕赵思洵有刻意做戏的嫌疑,但融入埙乐的仓皇悲凉却是不作假的,任谁处在他这个境地,也是同样的心境。

只是吹着吹着,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股清冷的寒意,令他的脖子下意识地起了鸡皮疙瘩。南望地处中原之南,即使现在初春夜晚也不会觉得冷,赵思洵有些奇怪这股冷风从何而来。

他抬起头,目光望过去,埙声戛然而止。

风吹开了天上遮蔽的半边流云,让月光漏了出来,落在屋脊的另一头,淡淡的银霜照亮了半边人影。

赵思洵怔愣之后,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半夜三更,高高的屋脊,这方圆一里尽在他的眼皮底下,那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

风终于将剩下的半边流云给吹开,月光倾力照耀,终于让努力瞪大眼睛的赵思洵看清了来人。

青丝融于黑夜,只有雪白发带与素衫随风飘扬,此人长相俊美无俦,但神情漠然,全身笼罩在朦胧如纱的银辉中,好似突然降临凡尘的神仙。

只见神仙眼眸半垂地看过来,目光犹如天山上终年不化的雪,冰凉剔透。

“夷山王。”

声音如预料一般清冽,仿佛金玉相击,很好听,不过能当场叫出他的身份,赵思洵心说这是大半夜特地来找他的?

他没忙着唤人来,只是疑惑地仔细打量不远处的人影,月光之中,他忽然看清这人挺拔的背后似乎还背着某样东西,用白布包裹,形状似乎是把武器……剑?

见此,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埙,陶瓷的微凉触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然。

“三水长老原来没骗人……”他嘀咕了一声,心中咋舌,接着看向对面的神仙,试探地唤道,“叶霄?”

那清俊出尘的脸上,只见眉头轻轻一蹙,冷淡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凌利,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真是你啊!”赵思洵睁了睁眼睛,简直不可思议。

但确认了对方身份之后,惊愕退去,脸上只剩下满满的惊喜,差点就让他笑出声。

赵思洵激动地直接抬起手里的破埙,之前还嫌弃着,这会儿竟凑上去亲了一口,“果然是祖传宝贝。”

赵思洵怪异的行为让叶霄眉头皱得更深,似乎不明白这人在激动什么,心说既然能认出他,必然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又何必如此疯癫作态?

只是他生性不爱多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赵思洵将宝贝埙收进怀里,然后对叶霄自来熟道:“既然来了,咱们就别蹲在这屋顶上,劳烦叶宫主移步,进屋喝杯茶。至于这请你帮忙之事,我们慢慢细说。”说完,纵身一跃,在衣袂翻飞之声中,稳稳地落在地上,轻轻一扬随意绑在脑后的长发,肆意风流地回头朝叶霄招了招手。

月下美人回眸一笑,一般也就顺从了。

但是叶霄没动,他心中疑惑丛生,什么叫请他帮忙?

天山内外蠢蠢欲动,皆绕不开云霄城,他来南望自有目的,赵思洵此举不免让他多想了一些,不过他能感觉到周围有异样的气劲,于是下一瞬,便出现在院子里,悄无声息,神出鬼没。

赵思洵见此,忍不住夸赞道:“厉害!”穿着那么飘逸的衣衫,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高山听到埙声停了,便推开门准备伺候赵思洵歇息,见到院子中间陌生之人,不由惊了惊,正要询问,就见赵思洵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赶紧上茶,别怠慢贵客。”

贵客?

高山顾不得多问,连忙下去准备,“是。”

“叶宫主,请。”

叶霄顿了顿,最终跟着迈进了屋内。

点灯如豆,清茶袅袅。

“你们云霄宫真不愧是武林豪杰,天下第一剑,知恩图报,信守承诺!”赵思洵亲自将茶盏送到了叶霄的面前,看他的眼神就跟大宝箱一般,热切极了,“叶宫主,请。”

叶霄拿眼睛瞥了一眼,却没有端茶的动作,只是轻声重复了一句,“承诺?”

这语气太平静了,赵思洵没听出里头的疑问,笑道:“我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吹响这只埙,毕竟百年前的东西,云霄宫传承几代,不一定还记得,没想到真能将叶宫主给吹过来,说实话,这未免有些过于神奇!能否问一句,叶宫主如何分辨这埙声是出自你们云霄宫?”

这话叶霄听得云里雾里,他侧了侧脸,眉结未解,心底各种思量,目光忍不住瞥向了赵思洵的怀里,心说这埙竟出自云霄宫?

赵思洵见此,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来,“叶宫主可要确认一下?”

洁白如玉的手握着那只古旧的埙递到了面前,叶霄可以不动茶水,却不能不看这只埙,他接了过去,低头看得很仔细。

这边赵思洵则端起茶,优雅地轻抿,目光落在面前的叶大宗师身上,眉尾挑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至此,他可以肯定这位根本不是为了埙而来,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否则何须他提醒,早该确认了。

就说,哪儿有那么神奇的无线电波,原来纯属歪打正着。

赵思洵看着叶霄将埙翻转来回端详,很快就找到了底下那云霄二字,接着手指抚上去,似在分辨这两个字的真伪,于是顺嘴说:“叶宫主当知道,我夷山族在三百年前受前朝开国皇帝所托,为初代云霄宫宫主打造了一把剑,至今还广为流传,叫天问,是吧?”

叶霄没回答,轻轻颔首。

“这震古烁今,天底下唯一一把可堪称神兵的利剑,如今是叶宫主执掌?”

叶霄抬起头,看见赵思洵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后,眼里充满了好奇。

他没有解下剑让人欣赏的打算,垂眸道:“正是。”

赵思洵也不执着,“那叶宫主可知,一百年前这把剑曾裂开过一次?”

叶霄没有否认,但神情却微微一顿。

赵思洵轻轻搁下茶盏,修长的手指一点桌面,笑容满面道:“这剑既然是我夷山族所铸,自然也只有我夷山族能够修复,可毕竟是神剑,无论修补还是重铸总是耗费心力,所以百年前,云霄宫宫主为表谢意送了这枚埙给我们夷山族,许诺若将来有难,自倾力相助。叶宫主,你已经检查过,是不是这一枚?”

是不是这一枚叶霄不清楚,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埙上所刻之字乃云霄剑意所化,做不得假,“的确为云霄宫之物。”说完,他重新将埙放在了赵思洵的桌前。

承认就好,赵思洵眼底的笑意加深,“既然如此,叶宫主可愿兑现承诺?”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瞬间沉默下来,赵思洵见叶霄眉间越发深刻,眼中露出迟疑,心下微微一哂。

百年云霄宫,在江湖上拥有显赫的地位,一诺千金的声誉众所皆知,虽然这是祖师爷欠下的,叶霄毫不知情,但赵思洵敢肯定,瞧这位满脸写着正直,定然不会赖账的,哪怕会因此耽搁自己的事。

他好以整暇地重新端起茶,在心里默念一二三,三一落,果然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究竟何事?”

虽然这位叶宫主的话外之音是看着事情好办与否,再决定答不答应,不过在赵思洵的耳朵里,只要叶霄一开口,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只见赵思洵笑容慢慢敛下,接着轻轻一叹,漂亮精致的眉眼随之流露出一分愁苦,一分惆怅,一分迷茫,望着叶宫主欲言又止,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这一招赵思洵用得少,但是无往不利。

不过显然对后者无用,此刻叶霄终于端起那杯放凉的茶,目光在杯沿上一瞥,见杯子剔透干净,便垂眉品茗,静静等着。

行吧,赵思洵于是不再装腔作势,干脆道:“凭叶宫主的身份,想必早已知晓大庆派出使者来三国强要人质,而这南望的人选,很不幸父皇挑中了无权无势的我。此行前路漫漫,危险重重,夷山族早已没落,我身旁毫无倚仗,虽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可终究不甘客死异乡,还想回来见我相依为命的妹妹和族人,所以……”他真挚的目光不由地望向叶霄,见后者无动于衷,于是站起来,对着叶霄深深行了一礼,恳求道,“叶宫主,恳请您护我此行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苍天:家有恒产,武功绝顶,长相一流,洁身自好,品性高洁……你满意不?

赵思洵:似乎性格不够有趣,我怕三观不一致。

苍天:二十好几的人了,否则也不会单到现在,有能力的都自己调.教。

赵思洵:有道理。

苍天:那就签收了?

赵思洵:签。

苍天:好嘞,多谢惠顾,本店不退不换。

赵思洵:……

叶霄:……

第013章 劝说 都是朋友,何必如此分生呢?

这年头出行,背后若没有武林高手压阵走哪儿都虚。

虽然四国看似平静,可周边摩擦依旧不断,甚至在那边界接壤的地带,形成各种匪患势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各国对峙都来不及,实在没空派兵围剿这些麻烦,这也是当初夷山圣女不敢带着老弱病残前往天山的原因。

当然堂堂夷山王远行,叶霄怎么想都觉得这些不足为惧,难道南望皇帝还会让质子栽在路上?

只是若能轻松还完祖宗欠下的恩情,叶霄觉得无需拒绝,于是点头道:“我会命云霄宫弟子护夷山王北行入庆。”

然后赵思洵却摇头道:“叶宫主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从我离开这京都开始,一直到从大庆回来,这个时间里身边皆要有人保护。”他顿了顿,接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叶霄,“人数不需要多,只需武功绝顶就行,比如叶宫主你挺合适。”

他目标明确,既然今日招来的是叶霄,这么强大的保镖没道理放过,还有什么比云霄宫宫主亲自保护他更有安全感?

可叶霄却差点被他的异想天开给逗笑了,他正待拒绝,赵思洵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叶宫主也无需糊弄我,既然父皇点我为质,那么在入庆之前我必然不会有事,真正的危险只会出现在大庆。各国质子齐聚,身边高手如云,我若毫无底牌,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话音落下,只听叶霄将茶水搁在桌上,不重。

赵思洵看过去,年轻的宫主脸上波澜不惊,更没为赵思洵这不知天高地厚,要他一宫之主贴身保护的要求而恼怒,只是平静道:“云霄宫祖训,弟子不得参与中原豪强争夺。”

这就意味着,不管大庆如何强横地吞并三国,还是三国如何设计瓦解这强敌,跟云霄宫都没有关系。

三百年前,前朝开国皇帝设云霄城,甚至请夷山族铸神剑给云霄宫,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只有守住天山,成为外族入侵中原的第一道屏障。至于中原腹地是要改朝换代,还是裂国分立,云霄宫皆不得干涉。否则大庆与云霄城比邻,凭后者超然地位哪儿还有万佛寺的秃驴什么事。

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赵思洵却朝桌上的埙抬了抬下巴,眼神微冷道:“二十年前,我夷山族曾吹响过此埙,可惜受难之时,没有云霄宫的身影。当然,天山距此路途遥远,匆忙赶来不及,夷山族也能理解,可惜这二十年来,云霄宫未曾过问一句,这是否有忘恩负义之嫌?”

叶霄在此理直气壮的控诉之下,脸上微微一滞,接着沉默下来。

他一心练剑的武痴,还真不知道有这段往事,时间久远,怕是连叶雪山都不清楚。

赵思洵见他无言反驳,眼睛眯了眯,藏起了那抹占上风的笑意,又以平淡中带着沉重道:“母亲死后,妹妹年幼,夷山族的重担全系于我一人之身,老弱病残要安顿,吃穿用度要接济,即使如此艰难,我也未曾想过拿此埙找上云霄宫。”他微微侧过脸,倔强地抬起下巴,露出一段颈项,看起来脆弱又坚强。

叶霄看着他,似有愧疚一闪而逝,接着垂下眼睛。

夷山族与云霄宫有恩是事实,而后者不闻不问又是事实,作为现任云霄宫宫主,他无法反驳。

赵思洵的手指拂过那只破损的埙,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轻颤,“直到今日,我走投无路,以渺茫之音但求云霄宫一见。老天垂青,终于在今夜见到了叶宫主……”赵思洵看着几乎快要僵硬的叶霄,再接再厉,“本以为柳暗花明,能得云霄宫庇护,却没想到,叶宫主居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看来这份恩情不还也罢,说来本也不是叶宫主许下的,强加于你身上,是我的不是。”

赵思洵说完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坐下来捧住那杯已经凉下来的茶,低垂看着茶叶沉浮,仿佛以此掩饰他的失望,但那单薄的肩膀明显塌下,可见对他的打击很大。

然而实际上,这位垂头看不清的面容上,那嘴角的弧度却是往上弯的。

此一番先声夺人的道德谴责,又故作大度地以退为进,这等白莲姿态他就不相信这位叶宫主真能放任他不管?

果然叶霄眉头打结,不知如何安慰。此刻对于他来说,再难练的剑法也比面对赵思洵来的容易。

若真顺应赵思洵将此事揭过,那云霄宫就坐实了忘恩负义的罪名,叶霄光明磊落,即使外人不知道,他也容不得这根刺,可若换一种方式,想必这位夷山王也不会答应。

只有对方需要之时出手相助,才叫报恩。

想了想,叶霄最终轻声一叹,“我可以派云霄宫高手一路随行,暗中保护,不过……”

此言一出,赵思洵笑容差点掩盖不住,他忙压了压嘴角,抬起头,显然这位后面还有话。

叶霄打定主意之后,就不会再纠结,面色平静继续道:“但请夷山王切记,云霄宫绝不会干涉四国内乱,你也不能差遣他们行保护之外任何事。”

赵思洵一怔,“云霄宫高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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