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的表现,让汪星燃想到动物的强制静止。许多小动物感受到生命危险时,会本能地进入到假死僵直状态,如果幸运的话,就能靠假死在掠食者的面前捡回一条命。
但这不该是人类的本能。这个女人面对暴力表现出来的温顺,恐怕是反复学习的成果,教会她这种求生方法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汪星燃。
柯啄在汪星燃对女人进行控制时,也并没有闲着。后院晾衣绳上挂满的衣服,他大致看了看衣服的体型差异,很快做出判断,“这家至少还有一名成年男性、一名七岁儿童和一名三岁的儿童,我们尽快把人都控制起来吧。”
柯啄逮住两只没什么威胁的小崽子,使用了一点小小手段让三岁男孩陷入更深的睡眠后,他一手抱三岁男孩,一手提溜醒着的七岁女孩来到客厅。
那名成年男性,汪星燃是在主卧找到的。对方比汪星燃高出一大截,身材魁梧,汪星燃却半点不虚,想到那个可怜的女人,他就怒火中烧,对着男人一顿铁拳制裁。
把这座二层小房子上下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第五个人后,他们终于可以进入今晚的正题,和目标岛民进行友好交流。
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扒光斗篷和绷带的一家四口。
男人手脚都被捆住,嘴上牢牢贴住几层胶带,狼狈地侧躺在地。在微弱的照明下,他脸上布满的褶子清晰可见,年龄怎么看都得有五六十岁。
他一大半的皮肤都被酒糟鼻所覆盖,这些鼻头通红的酒糟鼻和长在他脸上的酒糟鼻如出一辙,而且还以相同的频率剧烈呼吸,声音响得就像是在拉破风箱,看起来诡异又恐怖。他身上有四道今天才割开的新鲜伤口,看伤口的形状,正好和酒糟鼻吻合。
七岁女孩抱着她沉睡的三岁弟弟,瑟瑟发抖地依偎在女人怀里。两个小家伙的皮肤上长着许多耳朵,覆盖面积也相差不多,都在一半左右。他们身上同样都有四道新鲜伤口。
看起来不到四十岁,也许实际年龄还要更小一些的女人,汪星燃把她从后院带进屋,她就顺从地待在原地,不跑不闹。孩子们被带过来之后,她麻木地抱住他们,眼底一片虚无。
她瘦骨嶙峋身体上,密密麻麻地长满紧闭的嘴唇,更悲哀的是,她所剩无几的正常皮肤上,也没一块好肉,全是青青紫紫的殴打伤。而找遍她的全身,都找不到一道切割伤。
每个岛民能上交给屋的肿瘤都是有数的,柯啄摸到的黑色塑料袋里装着三块胸脯,这家的其他三人身上都有四道伤口,女人身上消失的伤口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交谈尚未开始,情报就足够丰富了。
柯啄点燃壁炉,拉过一张椅子在一家四口面前坐下。他从异空间取出一把匕首,刀尖挨个点向他的四个猎物。
柯啄的目光落在汪星燃身上,心中默数着“五”这个数字,他语气十分平和,“拷问的脏活就让我来吧,我很擅长这方面的工作。”
“好啊。”汪星燃答应得很干脆。
既然决定和柯啄通力合作,就意味着要直面柯啄的能力。即使会很危险,却也暗藏转机。汪星燃接触过的道具,绝大多数都有副作用,威力越大副作用也会越大。柯啄使用能力时,也正是抓住能力弱点的好机会。
无声的交锋告一段落,柯啄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一家四口身上。
“我们隶属特调科,调查和解决特殊事件是我们的工作。我们掌握了不少有趣的情报,比如你们把身上的肿瘤割下来给医疗团队吃,又比如你们依靠减少交流来缓解病情。现在我们有一些问题,你们想怎么回答都无所谓,我会自己做出判断。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许沉默。”
柯啄这个没有心的家伙,矛头指向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长期遭受家人虐待的女人,“吃了你们肿瘤的人,会怎么样?”
女人木然呆坐,没有丝毫反应。即使柯啄割下她手臂上的一双嘴唇,把它扔进壁炉里烧毁,她也无动于衷。
柯啄手中淌着血的匕首,指向女人怀里的女孩,重复了同样的问题。柯啄轻描淡写地给予女人残酷的惩罚,给人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让人根本琢磨不透他究竟还藏着多少情报。
殊不知柯啄只是玩了个小把戏而已。
岛民宁愿背负一身沉重的肿瘤,也不愿意割掉它们,总不能是觉得它们长在身上很好看吧?于是就简单地得出一个的推论,割下的肿瘤必须妥善处理,否则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女孩怎么看得透整颗心都是黑的柯啄呢,她啪塔啪塔地落下眼泪,许久未说话的嗓子沙哑无比,“我们割下的肿瘤,会双倍转移到那些吃掉它们的人身上……”
柯啄对女孩的回答没感到多意外,比起回答的内容,他更关注女孩身上肿瘤,在女孩作出回答时它们并没有发生变化。
“很好。”柯啄撕开男人嘴上的胶带,“你们是怎么发现肿瘤可以转移的?”
男人汗如雨下,柯啄的这个问题可太致命了。
第21章 治病6
“这个肿瘤,它不是病,它是一种诅咒,它伤人伤己……”男人眼神乱瞟,话里的三个它指代的是否都是肿瘤都不好说。
柯啄可以通过男人的微表情、说话的语气、对提问内容的抗拒程度,等等诸多线索去获取他想要的情报。男人和稀泥的回答现在只有一个价值,柯啄期待地看着他身上的肿瘤,催促他,“你继续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柯啄脸上的笑容给了男人错误的暗示,他浑身一震,崩溃地吼出声:“是我发现肿瘤可以转移的!有天我的肿瘤痛得不行,那女人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她身上没几个肿瘤,又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都怪她嘲笑我,我一时火起,就把最痛的那块肿瘤割下来,强迫她吃下去,结果就发现了,我割下肿瘤的伤口没有像以往那样双倍长出新的肿瘤,我的肿瘤双倍地长到了她的身上……”
男人说了那么一大段话,身上的肿瘤也没见有什么变化,柯啄失望地把胶带重新贴回他嘴上。下一个问题,柯啄并没有放过那个可怜的女人,“自己原生的肿瘤,和从他人转移过来的肿瘤,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男人无耻地把自己虐待女人的错归咎到女人头上,她却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再次无视了柯啄的提问。她手臂上又一张紧闭的嘴巴,再次迎来在壁炉烧毁的命运。
柯啄看向女人怀里的女孩,女孩缩在女人没被割过的那条手臂里,“我,我不知道转移过来的肿瘤是什么感觉。”
“谁说我要问这个问题了。”柯啄残忍地加入践踏女人尊严的游戏中,“你们家是不是所有人都曾经把自己的肿瘤割下来给你妈妈吃?你妈妈身上的肿瘤,到底有多少是原生的?”
女孩死死扒着女人布满嘴唇的枯瘦手臂,脸色惨白到极点,她不敢看柯啄,也不敢看她妈妈,她的声音细如蚊蝇,“都给过。以前妈妈身上只有九张嘴。”
九张嘴,能在皮肤上占多大面积?
汪星燃的视线在女人的皮肤上略过,不忍地转开头,现在她的一截小臂都有近二十张嘴,这个家到底把她当做什么了。
女孩身上肿瘤没有变化,按顺序,现在该是男人的场次了。
有过两轮的经验,男人严阵以待柯啄继续挖掘他们家的阴私,哪知柯啄话锋一转,“那个人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理的?”
“什么尸体?”男人的心漏跳一拍。
“当然是那个让皮肤肿瘤肆虐月影岛的罪魁祸首啊。你们都能想到转移肿瘤这种歹毒的方法了,会没想过杀掉罪魁祸首来解决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柯啄没给男人装傻的机会。
见糊弄不过去,男人干脆说道:“海葬了。我们绝对不会让那种人葬在墓地的。”
男人话音刚落,汪星燃和柯啄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那个人海葬的地方,绝对是悬崖下的那片海。海葬了激发污染源的人,那片海的诡异之处就解释得通了。
用上百岛民的坟去镇压一个人的海葬之地,镇压效果还奇差无比,这种关乎整座月影岛的丑事,理应好好隐瞒。然而,男人随随便便就说出了那人被海葬的事。
在男人的视角中,汪星燃和柯啄为肿瘤而来,提问也一直围绕肿瘤,聚居地活体死体肿瘤的样本遍地都是,根本不需要一上岛就去墓地挖腐烂的尸体。他就算撒谎那人火葬了,他们不信也没有证据。
如此轻易说出真相,怎么看都很古怪。
隐约抓住重点的柯啄看向了女人,两轮提问,他不断给女人施加压力,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彻底打破她的心理防线。
现在正是打出这张牌的时候,柯啄捏住女人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把话语化作凌迟她的利刃。
“进了你们家之后,我就感觉到一种违和感,屋里有很多细微的痕迹,这个家里还有第二个成年男人。女孩喊你妈妈,她不喊那个老头,那个老头也不喊她,老头喊你用的是无法指代身份的‘女人’。你们想隐瞒什么?这个睡在男女共用主卧的老头,他不是你丈夫,而是你的公爹吗?”
一直像个木头人任由摆布的女人,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低垂双眼,颤动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蝴蝶,全身的嘴唇随着她的嘴微微张开,“放,放开。”
“这个问题的规则变了哦。在你给出明确的答案之前,我会不停地割下你身上的嘴唇。”柯啄发出了残酷的笑声。
一片唇,两片唇,三片……
女人鲜血淋漓的模样终于激起了女孩浅薄的爱,“快住手,妈妈会死的……”
柯啄的身上沾满了女人的血,宛若一个嗜血的恶魔般低下头,看向女孩,“规则再变一下,你可以替你妈妈吃下这些肿瘤,或者这个问题,你可以替你妈妈回答。”
“妈,妈妈,你快回答他啊!”女孩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掐着女人的手掌,“你死了我怎么办!”
为了保住这个家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割得鲜血淋漓的也没有哭的女人,一行眼泪滑落脸庞,泪痕为界,一条细缝裂开,细缝两边的皮肤剧烈地跳动着,“他是我的丈€€€€”
夫字尚未出口,汪星燃突然拉住柯啄的手臂,连退几步刚躲到沙发后面,一声木仓响传来,女人胸膛的位置迅速染上一片殷红,软软倒在地上。
柯啄从异空间掏出手木仓,也没瞄准,就很随意朝窗外开了一木仓。
砰!屋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老头和女孩傻傻地瘫在地上,直到柯啄将黑洞洞的木仓口对准他们,才意识到危险,想要求饶。柯啄毫无慈悲地连开三木仓,带上还在沉睡的小男孩,直接送他们一家团聚。柯啄从容收回手木仓,“走吧。”
汪星燃跟在柯啄身后,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几人的致命伤汩汩淌出鲜血,在地面交汇成一片血泊。女人伤痕累累的尸体跪在血泊中央,她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平静地拥抱了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她全身的嘴巴微微扯开弧度,那竟是一个终于从无尽苦难中解脱的微笑。
距离屋子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倒着一具年轻男人的尸体,他和屋里的老头有着相似的容貌,这个人才是女人的丈夫。
把年轻男人的尸体拖回屋,处理掉血迹,两人踏着月色回程。
汪星燃闷闷不乐地维持着女音,“那个女人,是被拐卖来的吧。”
柯啄没有回答,但答案显而易见。
家里的所有人都在虐待她,公爹欺辱她,女儿不爱她,如果这些痛心的事还不足以说明,那她丈夫亲手杀死她的事,就足以盖棺定论了。
刚才柯啄即使不躲开,死的依旧会是女人,她丈夫就是瞄准她开枪的。只想吓跑两个不速之客,不想杀死一个导致另一个开启仇杀模式的话,鸣木仓警告即可。
那为什么还要杀死自己的妻子?
也许是因为女人已经濒死,就算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与其花力气去照顾,不如干脆杀死她;也许是觉得虐待已经没意思了,想尝尝虐杀的滋味;又或许只是单纯地不爽她用独属于他的头衔喊他父亲……
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都只能说明一个事实,在这个家里,女人从来没被当做一个有尊严的人来看待,她就和这个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具一样,只是一个物件。
但凡她是月影岛的本地人,有朋友有家人,或者是能够自由离开的外来人,又怎会活得如此悲哀?
在沉重的气氛中,柯啄摘下头上的兜帽,拷问时的戾气尽数卸去,帅气的眉宇染上淡淡的忧愁,全身笼罩着一种“我心里有事你快来问问我”的气场。
换作从前,汪星燃肯定会选择视而不见,让柯啄媚眼抛给瞎子看,但他已经决定直面柯啄的能力,现在柯啄都出招了,他有什么理由不接。汪星燃用略带关切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了?”
柯啄轻声叹息,“那个女人已经够可怜了,我还对她那么残忍,是不是太没人性了?”
汪星燃调整面部肌肉,做出一个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竖起拇指,“没人性吗,当然不是啊。没人性这个词完全不足以形容你的魅力,宇宙之屑!”
柯啄被汪星燃反讽的夸赞噎到,“可是我提醒了你不要吃肉啊,我要真那么屑,为什么不等你吃完肉再出现。”
“做好事和你是垃圾有冲突吗?”汪星燃发出灵魂拷问。
柯啄:“……”
汪星燃一直密切注意着自己的情况,直到他把柯啄堵得无话可说,身体和精神都没有感觉到变化,看来他又逃过了一劫。
虽然他暂时还看不清柯啄触发能力的条件是什么,但他继续用现在的状态去应付柯啄,说不定柯啄就没办法得手。要是柯啄不肯死心,等他出手的次数一多,还愁摸不着他行动的规律吗?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可从来都不是固定不变的。
第22章 治病7
两人回临时住宿点时,刚好碰到泾渭分明却又同行而来的两组调查员。
和汪星燃最初的想法一样,两组调查员都不肯放弃岛长家的书面资料,相互扯皮的结果就是,只能六人别扭地凑在一起行动。此时他们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昭示着岛长家同样发生了流血事件。
双方都闯下大祸,还敢大摇大摆地回来,不是因为心大,而是委托者在小地图的特别机制:
地图太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调查员就很容易暴露。为了避免调查员陷入麻烦中,无法专心调查工作,发生在可封闭的空间内,涉事NPC在六人以下的混乱事件,只要调查员做好收尾工作,副本会无条件地进行模糊处理。
六名调查员一点想要交流的欲望都没有,直接绕过汪星燃和柯啄,回房去休息了。
柯啄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不出意外,我们明天早上就能拿到资料。还是粗略整理过的资料,那也挺好的。”
昨天岛民招待医疗团队的两顿饭,那六名调查员一顿不落,个个吃得肚子溜圆。
有那一家人的证言,月影岛八百多岛民,每人三个肿瘤,翻倍转移到医疗团队头上。剔除汪星燃和柯啄,医疗团队六十六人均摊那么多肿瘤,每人至少凭空长出七十多个肿瘤。如果那六名调查员没有防御、清除污染类的道具,他们明天将会迎来非常惨烈的污染症状。
“与其关心他们的情况,你不如想想我们会怎么样吧。”女人在关键时刻被她丈夫木仓杀,他们没能直接问出女人脸上新长出肿瘤的原因,只能自行根据当时发生的事情进行推测,汪星燃若有所指地对柯啄说道,“我认为我们都会长出肿瘤,你觉得呢?”
“明天就知道了。”柯啄也不把话说死,他朝汪星燃眨了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渣男气质暴露无遗,“要和我睡同一间房吗,互相有个照应。”
汪星燃十动然拒,找了个空着的单独小隔间,女装和假发都没脱,盖上被子就睡了。一天下来经历那么多糟心事,床板又硬,身上的衣服也不舒服,睡眠条件那么差的情况下,汪星燃的睡眠质量竟没受到多大影响,一觉睡到早上。
汪星燃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匆忙把歪掉的假发挪正,拍拍睡皱的裙子,半梦半醒地去开门。当他看到站在门外的柯啄,浑身一震,整个人吓得瞬间清醒,“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