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屿嗯了一声:“那我先出门了。”
伴随着一道关门声,客厅安静了下来,吴洁站在镜子前,烦躁地叹了口气。
谢安屿今天带了手机,还带了身份证,打算跑完步就去昨天应聘的小餐馆报到。
今天的脚步仿佛比往日更加轻快,他跑得越来越快,丝毫没感觉到累。
途中手机一直在震,谢安屿摸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丁小飞打来的语音电话,他想起吴梦说户外上网要用流量,流量得花钱,就把语音给挂了,拿自己的老年机给丁小飞发了短信。
谢安屿:我在外面,没网,用流量要花钱,怎么了?有什么事?
丁小飞:发短信也得花钱呐,算了,等你回家再说吧。你现在时髦的啊,连流量都知道是啥了
谢安屿: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丁小飞:那绝对是夸啊,我什么时候损过你啊你个没良心的
谢安屿笑了笑,他把老年机揣进兜里,按昨天记下的路线往小饭馆的方向继续走。他到早了,老板还没来,他进屋见到的还是昨天那个男生。
谢安屿这回没说话,直接朝他挥了挥手。
那男生笑了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接着摆摆手,表示自己听不见。
谢安屿点点头,拿出老年机打开备忘录,打了几个字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我是来这当帮厨的,你好】
对方弯着眼睛笑了,点点头,指了指跟前的餐桌,示意他坐,然后又拿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了杯水。
谢安屿条件反射地说了句“谢谢”,说完才意识到人家听不到,便又拿出老年机打上“谢谢”两个字给对方看。老年机好就好在字够大,一目了然。
谢安屿发现对方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他应该不只是耳朵听不见,可能连话也说不了。他在谢安屿对面坐下,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头打字,然后举到谢安屿面前。
【老板还没来,你稍微等会,我叫乐来,你叫什么名字?】
谢安屿打字,把手机举起来:【谢安屿】
他们俩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面对面靠手机交流。谢安屿并不擅长跟人交流,尤其是面对不熟悉的人,他会不自在,这样的交流方式反而让他觉得很放松。
【你的手机不错,字大,看得特清楚】
谢安屿低声笑了笑。
【我也觉得它挺不错的。】
【我要去厨房择菜了,你坐这等会吧,老板一般九点到,你来太早了】
【没关系,我就在这等他。】
那个叫乐来的男生去了后厨,他起身的时候谢安屿才注意到他耳根处有一块疤痕,像磕出来的。谢安屿扭头发现墙上贴着WiFi密码,他拿出二手安卓机试着连了一下,连上了。
他给丁小飞回了消息:有网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事?
丁小飞上早课摸鱼,两只手垂在课桌底下回消息:郭田阳你还记得不?
谢安屿:记得啊。
丁小飞:他在北城上学你知道不?
这个谢安屿还真不知道,他高三没读俩礼拜就辍学了,本来在校的时候在班里就没什么朋友,不上学后就几乎跟所有同学断了联系,唯一关系比较近的也就丁小飞了,那还是丁小飞隔三差五地来找他玩儿,才得以维系的铁关系。
谢安屿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父母去世后话就更少了,因为不爱跟人打交道,还被同班的男生说过摆谱、装逼。对此谢安屿没什么好辩驳的,他冷落了别人,别人自然也冷落了他,别人怎么评价他都不会影响到他。
他不是为别人而活的。
郭田阳也是谢安屿的高中同学,谢安屿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成绩很好,是个自信洋溢、自带光芒的人。郭田阳是他们班的班长,父母都是霜叶渚高中的老师,家世好,品性好,在同学间很受欢迎,是班里的领袖人物。
这种人待谁都是真诚热情的,谢安屿在班里唯二的两个朋友就是他跟丁小飞,后来谢安屿不念书了,又没智能手机,他跟郭田阳不像跟丁小飞那样家离得近,能经常见面,日子久了,慢慢地也就说不上话了。
谢安屿记得丁小飞说过,郭田阳是他们那一届里唯一一个考到岛外的人。没想到他不仅考出了岛,还考上了北城的大学。
谢安屿:他在北城?
丁小飞:对啊,我都差点忘了,昨天才想起来,我跟他说你也去北城了,他今天问我要你的微信号,我给吗?
谢安屿:给吧,他都问你要了。
丁小飞:嘿嘿,我不得问问你乐不乐意么,我上课了啊
谢安屿:[再见]
丁小飞:别整这么阴阳怪气的表情,刚才还夸你时髦,一秒现原形
谢安屿:这表情不是再见的意思吗?
丁小飞:[抠鼻]你再仔细观察观察这表情是不是很欠揍
谢安屿看了一眼,发现是有点,他笑了一声,回复:你好好上课吧
谢安屿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老板才到店。
“哟,来得挺早。什么时候到的?”老板问他。
“八点。”
“又是遛着弯儿过来的?”老板把包往收银台底下的柜子里一塞,锁上柜门,脸上带着点浅浅的笑意,他也爱笑,进门的时候就笑呵呵的,他的笑跟乐来不一样,乐来的眼神是很纯净的,这人笑起来眼神深不见底,可能是年龄的原因,乐来看着很年轻。
“家住得远吗?怎么过来的?”
“我走过来的。”
老板笑了:“还真是遛弯儿来的啊,住哪儿?”
谢安屿留了个心眼,不想暴露姑姑家的地址,便说:“就附近。”
“身份证带了吗?”
“嗯。”谢安屿把口袋里的身份证拿出来给他。
老板接过看了一眼,缓缓点头:“还真是18岁啊,个儿长挺高。谢安屿……”
他确认过身份证信息就把证还了回去,说:“下午厨师过来,明天正式开业,试用期不签合同,一个月,工资2800,过了试用期干得还行的话再签合同,正式工月薪3600,月休2天。上午九点来店里,下午两点半休息,四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能接受吗?”
谢安屿点了点头。
老板摸出一支烟点上,咬着烟说:“店小,刚开业,工资是不太高,之后生意做起来了会酌情涨工资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谢安屿初来乍到,没在北城干过其他工作,这个薪资算低,有多低,他没有概念,但跟霜叶渚同类型的工作相比,这个薪资确实更高些,更何况他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不是北城人,”老板呼出一口白烟,“这么小年纪就出来打工,爸妈也在这儿?”
“爸妈过世了,我住亲戚家。”
“这样啊……”
乐来从后厨走出来,老板朝他招了下手,对谢安屿说:“这是乐来,我们家小跑堂,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他比乐来高半个头,体格比较健硕,站在乐来旁边显得人高马大的。他的手搭在乐来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指指谢安屿,又指指后厨。
乐来看着谢安屿点了点头,看起来不像刚才那样放松自在。
老板又对谢安屿说:“他22,比你大,要叫声哥。不过你叫他他也听不见。”
这话听得谢安屿不太高兴,他没接茬。
下午厨师来的时候谢安屿才忙活起来,虽然明天才开业,但老板还是把人留到了晚上九点。谢安屿给他姑姑打了电话,说自己找了份工作,要晚上才能回来,不回家吃饭。
临走前谢安屿硬着头皮开口问老板:“陆哥,店里提供住宿吗?我看二楼有空房。”
陆洋咬着烟笑了笑:“你不是住这儿附近吗?”
“我是借住的。”
陆洋直截了当地说:“我那房住不了人。”
谢安屿死心了:“嗯我知道了。”
老板进去后不久,乐来就背着包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拍了拍站在门口发呆的谢安屿。谢安屿回过头,扯着嘴角笑了下。
乐来拿出手机打字:【你怎么回去?】
谢安屿也拿出手机打字:【走回去】
【你家里离这很近吗?】
【不算近】
【啊?那你走回去不是很麻烦吗?】
【不麻烦】
【要不要我带你回去?我有电动车】
【不用了,我喜欢走路】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谢安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低头打了几个字给他看。
【你开电动车会不会有点危险?】
失聪的人开车挺危险的吧?听不见声音应该很难判断路况。
【不用担心,我家离得近,我闭着眼睛都能开回去】
【确定?】
【确定,我从小在这儿长大的,路都很熟】
谢安屿放下心来。
【嗯,那你注意安全,明天见】
乐来笑着朝他挥挥手。
夜晚的北城好像更繁华了,路上的车辆仍旧不少,小区灯火通明,沿街的商铺都还在营业,人流量比白天更多。
谢安屿抬头看了看夜空。
虽然北城的星星没有霜叶渚的多,但他挺喜欢这座城市的。
今天老板说他话少,说自己招了两个哑巴。外婆还在世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说他太沉默了。
其实沉默没什么不好,沉默是适应孤独的开始,而适应孤独又是追逐自我的开始。
比如现在,这种时刻,会让人觉得连孤独都是快乐的。
手机震了一下,谢安屿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老年机,紧接着才想起来老年机的短信提示音没这么温柔。他摸出了另一个口袋的智能机,一打开微信,[限时男友]小程序弹出一条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