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岛屿 第54章

“i人?”

周€€笑了声,才反应过来谢安屿不一定懂这个词,解释道:“就是性格比较内向的人。”

“是吗……我感觉他还挺外向的。”

周€€笑了笑:“看来他在你面前还挺解放自我的。”

谢安屿嗯了声:“有时候说话挺贫的。”

主要是余风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永远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淡然。

“别给他迷惑了,成年人都擅长伪装。”周€€拎起一只蟹腿,看了眼谢安屿,“他啊,闷骚。”

全蟹宴吃到一半,周€€忽然拿出手机搜了一下余风获奖的那个摄影大赛。

“原来有直播啊?这家伙也不告诉我。”周€€看着手机说。

直播已经开始半小时了,余风拿的是金奖,最后一个领奖,眼下还没轮到他上台。

手机屏幕小看着不得劲,周€€去客厅翻了一圈,在茶几底下翻到了余风的iPad。

“要不要过来一起看?”周€€坐在沙发上问谢安屿,“看你余哥上台领奖。”

谢安屿立马走了过去。

周€€把平板架在茶几上,直播的网络多少都有点差,主持人说话一顿一顿的,连台下观众的掌声都是断断续续的。画面卡在观众席足足五秒,切换到下个画面的时候余风已经走上台了。

余风平常穿的衣服都不显身材,这会儿修身西裤一穿,两条大长腿一览无余。

“你别说,小西装一穿,还挺韩国欧巴的。”周€€笑了笑说。

谢安屿一声不吭地盯着iPad屏幕。

主持人公布获奖人员姓名的同时,大屏幕上跳出了获奖作品。余风平时是给模特明星拍照的,用专业点的词来说,他接触的领域应该是时尚摄影,大屏幕上展出的图更像是纪实摄影,富有浓烈的生活气息,不太像是余风拍出来的照片。

“他应该很多年没有因为这样的照片获奖了吧。”周€€看着屏幕里的余风说。

谢安屿转头看了他一眼。

颁奖流程很快,主持人公布完获奖人员,余风拿着奖杯跟赞助商和受邀嘉宾合了影就下台了,连获奖感言都没发表。

之后主持人又念了几段稿,总结了一下自此慈善摄影大赛举办的初衷和意义。大赛设立了多个奖项,获奖作品之后会通过义卖将所得全部收入捐赠给听障儿童基金会。

“他是不是更喜欢拍这种照片?”谢安屿忽然问周€€。

他记得余风之前说过,他上大学那会儿不喜欢人像摄影,应该就是指不太喜欢拍摆拍的照片。

“以前是。”周€€顿了顿,“现在么,他应该无所谓喜不喜欢了。”

周€€转过来看着谢安屿:“要看看余风大学获过大奖的照片吗?那个奖可比今天这个含金量高多了。”

谢安屿点了点头。

周€€退出直播,用搜索软件搜了一下余风的名字加关键字,余风当时获的那个奖是上了新闻的,弹出来的第一个词条就是那则新闻。

新闻的配图就是余风获奖的那张摄影照片,周€€划拉了一下屏幕,谢安屿目光瞬间凝聚,怔愣地盯着页面上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女人靠坐在草垛上在给婴儿哺乳,准确来说,那应该是一个老得连汝房都已经干瘪了的妇人。妇人皮肤黝黑,面目沧桑,头上包着灰蒙蒙的头巾,怀里抱着婴儿,身后是金黄的麦田。

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头瘦骨嶙峋的母牛,母牛身下有一头小牛,正仰着头在吸母牛的乃。

照片拍得挺露骨的,镜头没有刻意避开女性象征性的部位。

谢安屿往下扫了一眼,照片右下角标着作品名和作者名。

这幅作品的名字是《续》,作者是余风。

周€€看着照片说:“我现在再看这张照片还是觉得挺震撼的,这是他二十岁的时候拍的……竟然已经快十年了。”

谢安屿默不作声地看着照片。

“他以前就爱拍这些,这种纪实向的片子,特别爱拍,这是他在甘肃拍的,那个时候要是程晟没生病,估计全国各地都得给他跑个遍。”

“他弟弟,是生病去世的?”

周€€沉默几秒,沉声道:“跳海。”

谢安屿猛地转过头,惊愕地瞪着周€€。

“遗体都没找到。”周€€又说。

“都是可怜人,他是,余风也是。老天爷有时候确实是挺能恶心人的。”

谢安屿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他为什么会自杀?”

周€€看向谢安屿,平静地说:“如果我说是因为余风,你信吗?”

谢安屿难以置信地看着周€€。

“所有人都觉得是因为他,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周€€冷笑了一声,“他就是个傻逼,不这么傻逼何至于活得这么累。”

周€€打开茶几抽屉,熟练地从里面翻出了余风的烟,找到打火机点上烟,狠狠吸了一口。

“他弟跟他没有血缘关系这你知道的,”周€€抽着烟说,“余风他爸很早就生病去世了,后来他妈又找了个新老公,就是程晟的亲爸。”

“余风他妈是高中老师,那个男的是后来转到他妈学校任职的,长得帅,又年轻,比他妈小了好几岁,后来俩人就好上了,结了婚。那个男的带着程晟跟余风他妈结婚的时候,程晟才一丁点大,幼儿园都还没上。”

周€€跟余风是发小,他以前跟余风是住一个小区的,高中毕业才搬走,俩人从小玩到大,他对余风家的事还是挺清楚的。余风比程晟大了八岁,他妈再婚的时候,他刚上初中。

“那个男的除了长得好看点儿,嘴巴甜点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他跟余风他妈结婚没几年就出轨了,还是跟自己的学生出的轨。”周€€往烟缸里掸了掸烟灰,“他跟余风他妈是一个学校的,你应该能想象余风他妈当时得有多崩溃。”

谢安屿皱着眉问:“之后呢?”

“之后那男的就被学校解聘了,没过几天就人间蒸发了。”周€€说,“一个人走的,他连程晟都没带走。”

“你想余风他妈对那男的得有多恨,学校的风言风语全让她一个人抗了。”

那件事对王敏英的影响真的太大了,那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还染上酗酒的毛病,喝多了就骂人打人。

周€€吸了口烟,继续说:“程晟他爸走了以后,她基本就没再管过程晟了,爹都那样了,对儿子能待见么。她不管,余风能放着不管么,你别看他现在挺有钱的,上学的时候穷鬼一个,不仅要养活自己,还得照顾他弟。而且因为程晟,余风他妈都跟他闹翻了,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僵……”

谢安屿微微皱眉:“她就这么不管余哥了吗?”

“他妈没多久就从学校辞职了,后来找了个教育机构帮小孩补课,赚的钱一半都拿去喝酒了,能供兄弟俩日常吃穿就不错了。”

程晟从小到大基本就是余风一个人带大的,他跟余风关系特别好,不过他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10岁的时候还患上了后天性的神经性耳聋。

就因为余风拿程晟当亲弟弟一样照顾着,他妈连带着他也看不顺眼,不管余风怎样,对他永远冷言冷语,母子俩的关系一僵再僵,即使程晟过世了,也没得到缓和。

周€€哼笑了一声:“从小就会带娃了,这哪是哥啊,这是爹。程晟特粘他,没办法,除了余风,他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

“你看到余风戴的那副眼镜了么,那是程晟攒钱买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个时候就流行那种黑框眼镜,他戴了七八年了,一直没换过。”周€€看向谢安屿,“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挺会恶心人的,那孩子都听不见了,还不让他安安生生地活着。”

谢安屿很轻地问了声:“生病了?”

“嗯,很严重的病。”周€€点了下头,“就在余风拿到offer的节骨眼上,他有本很喜欢的地理杂志,杂志社总部在国外。后来怎么样你应该也能猜到了,他选了更赚钱的工作,留在了国内。不过我想他应该从来就没打算丢下程晟一个人去国外。”

“就因为这样……”谢安屿觉得自己出声都有些困难,“他弟弟自杀了?”

周€€扯着嘴角笑了笑:“是不是挺魔幻的?”

程晟走的那一年才15岁,余风刚大学毕业。

其实周€€从来都不觉得程晟是因为余风为了他放弃理想才崩溃到自杀的,他的世界应该很早就崩塌了,余风帮他重铸,他能忍受痛苦,却见不得余风勉强自己。

他只是想解脱,更想让余风解脱。

可这种方式真的对余风太残忍了。

周€€把烟头摁进了烟缸,嗓音有些沙哑:“真是傻蛋一个,这种方式怎么能让你哥解脱呢……”

“这些余风应该都没跟你说过吧。”周€€看着谢安屿,“他要知道我跟你说了,估计得掐死我了。不过我觉得就该让你知道。”

周€€停顿了一会儿,低声对谢安屿说:“他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潇洒,他其实受了很严重的伤。”

余风第二天一大早就从海州飞回了北城,他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一到家人都快累瘫了,刚进屋直接躺沙发上睡着了。

谢安屿昨天晚上也没睡好,周€€跟他说的那些关于余风的过往一晚上都牵动着他的心。

他夜里心口堵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余风到家的时候谢安屿还在外面晨跑,他天还没亮就出门跑步了,在外面跑了很久很久,跑到满头大汗,衣服全被汗水浸湿。

谢安屿开门进屋的时候,余风还在沙发上睡着,他走到客厅才看见沙发上躺着个人,脚步猛地一顿。

余风早把那身挺括修身的正装换掉了,他穿着宽松舒适的卫衣,歪着脑袋躺在沙发上,神情很放松。

谢安屿去卧室拿了条薄被子,回到客厅想帮余风盖上。他盖住余风的腿,揪着被子边沿往上拉,拉到余风胸口的时候,目光在余风脸上停住了。

余风的眼镜被摘掉放在了茶几上,他的眉眼很清晰地呈现在谢安屿的视线里。

余风的睫毛挺长的,右眼眼尾有一颗很小的痣,不凑到眼前来看几乎看不到。

他的呼吸很平缓,眉心也是舒展开来的,他应该没有做梦,至少没有做不好的梦。

余风脸上有股香味,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味道有点好闻,谢安屿鬼使神差地耸着鼻尖嗅了嗅,脸还靠余风的脸越来越近。

可能是感觉到了谢安屿落下来的呼吸,余风睫毛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谢安屿瞳孔猛地放大,瞪着余风生生愣了十几秒。

余风眯着眼睛,人还有点迷糊,谢安屿瞪着他的那十几秒里,他的目光一点点聚焦。

“……嗯?”余风哑着嗓子发出了一点声音。

谢安屿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忽然抓住被子往上一拽,盖住了余风的脸。

他全身上下的血液和神经仿佛都停止了活动,耳朵也烫得快烧起来了。

第42章

谢安屿的被子上都是他的味道, 余风闭着眼睛感觉谢安屿就在他怀里一样。

余风掀开盖在脸上的被子,他没戴眼镜, 看不太清谢安屿的脸。他半眯着眼睛看着谢安屿, 说话声音有些沙哑:“这操作是什么意思,感觉你下一秒要给我换寿衣了。”

谢安屿怔了半晌,直到余风出声, 他才如梦初醒。

谢安屿咽了咽口水:“我怕你着凉……”

余风拿起茶几上的眼镜戴上:“你给人盖被子怎么跟要送人走似的。”

谢安屿有点尴尬地转移话题:“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待在那儿也是跟人应酬,不如早点回来。那个酒店的床睡得太难受了, 本来昨天晚上就想回来的,没买到机票。”余风走到了谢安屿面前,“衣服怎么湿成这样, 跑步跑的?”

谢安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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