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郁衍又补充道:“这算是我的请求。”
“好。”李时答应道:“让你的人尽快联系我。”
顿了下,他又喊了声:“郁衍...”
对面“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时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有心想安慰对方,却也不知道用何种身份开口,外公的事情他同样感同身受,任何语言在这个情况下都是苍白无力的。
最后李时只说了一句:“等我。”
郁衍的人很快就来了,是他的助理,李时之前在郁衍公司的时候也算是和对方熟悉,对方取走了李时的护照等证件说去办手续,让李时趁着这个时间可以先收拾下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李时只拿了些必备的东西,一个背包都没塞满,刚要出门的时候,就撞见了正要上门的安旭然。
安旭然看着他身上的背包,脸上本来带着的笑意瞬间消失:“时哥,你要去哪里?”
可惜李时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样,他心里惦记着外公的事情,只随口解释了一句:“去趟A国。”
眼前的门被咔嚓一声关上,安旭然神情不明,声音一反往日的清朗,他问:“你是要去找那个郁衍吗?”
李时皱眉:“你在说什么?”
安旭然直勾勾的看着李时,突然上前一步:“时哥,那个人有什么好?”
“与你无关。”李时脸也冷了下来,他并不想和安旭然讨论郁衍如何,眼下他着急出去,郁衍的人那会已经打了电话快到楼下了。
李时撑着拐杖想绕开安旭然,岂料被对方一把抓住胳膊。
“时哥,他根本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安旭然的语气有些不正常的颤抖,抓着李时的手劲很大,李时胳膊被捏的生疼,此刻他再迟钝也能觉察出对方的异样。
“小然。”李时声音严厉:“放手。”
“我不放!”安旭然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我不会再让你去找他,也绝不会让你搬€€€€”
陡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安旭然未尽的话,门外传来了郁衍助理的声音:“李先生,您收拾好了吗?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李时趁着安旭然慌神的空隙,伸手将门打开,助理看着站在门口拉扯的两人明显也觉察出气氛的不对,但他很快恢复一派的正常,重复道:“李先生,冒昧打扰了,时间有些来不及。”
李时挣开安旭然的手,对着处理语气缓和了些:“走吧。”
助理将李时身上的包接过来,李时头也不回的就要跟着助理下楼,身后传来安旭然的声音:“时哥!”
有委屈,有孤注一掷的挽留。
助理看向了李时,李时脚步顿了下,但依旧没有回头,只淡淡说道:“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锁好。”
A国,疗养院。
李时到的时候外公还在监护室没有醒来,他透着玻璃模糊能看到病床上的老人,身上插着七七八八的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郁衍看起来很忙,李时到的时候也仅仅是和他打了声招呼,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点头对李时示意了下,便出去去接电话。
疗养院的走廊很安静,除了偶尔经过的医护人员,几乎没有人声,李时脚伤还没好,病房也进不去,这里也不能吸烟,只能坐到一旁干站着。
好在郁衍回来的很快,他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看向站在一旁的李时,视线从他的脚上转到他的脸上,而后开口。
“抱歉,你这样还让你跑一趟。”
“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外公现在怎么样?”李时问。
“两个小时前刚醒了一次。”郁衍看了看李时身上的背包,顿了下,伸手接了过去:“走吧,先去休息的地方,一会儿外公醒了会有人通知。”
郁衍带李时去的地方就在疗养院里,这边有专门准备给家属探望时落脚的地方,是一栋专门的公寓楼,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有,甚至还有厨房。
郁衍将李时的背包放到一旁,又接了杯水放到李时面前,对他说:“先休息一下吧。”
李时现在心情也很压抑,只说了一句“好。”
来的路上,郁衍已经把外公的情况件言简意赅的告诉了李时,无他,就是老人年纪大了,加之身上之前七七八八的病,在精明高超的医术也挽救不了一条注定流逝的生命。
医生让郁衍做好心理准备,老人的身体也就这几天了。
两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不过这次倒是郁衍先开了口:“你腿伤怎么样。”
“快好了,过几天就可以把石膏拆掉了,剩下的就是慢慢养着。”
郁衍“嗯”了一声,又说:“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话,这边也有医生。”
“好。”
郁衍见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他站起身对李时道:“你先休息吧,我的房间就在对面,有什么事情可以喊我。”
郁衍走了。
其实李时能看出来郁衍的状态也并不是很好,尽管他外表依旧整洁干净,在守着外公的同时还能有条不紊的处理国内的事情,但李时还是能觉察到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一连两天,外公都没有再清醒,直到第三天早上,护士一大早通知了郁衍,外公终于醒了。
李时和郁衍赶到的时候,果然如护士所说,外公靠在病床上,尽管脸颊凹陷,但精神看起来很不错。
老师还带着吸氧管,看见李时郁衍过来时,还对他们两个笑着招了招手。
李时心里一动,当下明白了此刻的情况,他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郁衍,对方脸上看不出过多悲伤,他走到老人面前,握住那双枯槁的双手,低声喊了句:“外公。”
外公罕见的认出了郁衍,他伸手摸了摸郁衍的头:“好孩子,这几年辛苦你了。”
又看向站在郁衍身后的李时,慈祥的笑了笑:“几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也是好孩子,过来让外公好好看看。”
李时顿时有些绷不住,他过去的二十几年,从未感受过太多来自长辈的关爱,仅有的一些,正是面前这名老人给的。
他快步走过去,想说些什么,但喉间一阵酸涩,最后也只喊了一声“外公。”
注意到李时撑着拐杖,问:“腿是怎么回事?怎么又伤了。”
“没什么,摔了一跤,已经快好了。”
外公笑笑:“你这样,让我想起你刚来我家那会,也是伤了腿,我让郁衍照顾你,他还不乐意,不过后来...”
外公轻轻摇了摇头,停下了这个话题,他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扫,重新缓缓道:“这几年我一直糊里糊涂,拖累了你们不少,尤其是李时,委屈你了。”
“没有。”李时摇摇头。
“有没有外公心里有数,不管怎么说,我和郁衍都亏欠了你...”外公像是在积攒力气,停了片刻接着道:“之前的事情就不说了,外公只希望以后你们两个人好好的...”
说着,外公将李时的手拉过来,和郁衍的交叠在一起,外公的举动有些突兀,李时不由抬眼去看,只见老人眼中一片坦然。
李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的含义。
也是...当年和郁衍在一起,也同样在老人的眼下,只怕老人清醒的时候早就觉察到了什么,只不过一直没有戳破。
手又被轻轻的拍了拍,外公对李时说:“好孩子,外公还有几句话想跟郁衍说,你去外面等等他可以吗?”
第59章
外公在夜里走了。
这个结果两人都已经预料到了,所以表面上的情绪还算平静。
李时看着郁衍井然有序的处理着外公的后事,收拾遗物,联系丧葬公司,最后带着那一盒骨灰和李时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老人家讲究落叶归根,李时陪着郁衍一起回了那个小县城,将外公的骨灰葬在了城郊的墓园。
骨灰下葬的那天天气并不是很好,一场大雨刚刚过去,天空中还飘着细碎的雨丝,李时撑着一把黑伞,看着郁衍将一束花放在外公的墓碑前,之后久久不语。
一阵风刮过,带着冰冷的湿意打湿了李时的脸颊,刚下过雨的墓园腾起雾气,李时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郁衍的背影笼罩在一股无言的孤独下。
这个人太过冷淡了。
从李时最初认识郁衍的时候,对方就是独来独往,从未见过有什么交心的朋友,是他再次相遇,身边也只不过一个严明逸。
现在,这个世间与郁衍牵绊最深的人也已经不在了,仿佛也将对方身上最后的一丝人情味儿也带走了。
外公为什么走前特意将他叫过去,李时大概也能明白了。
李时苦笑了一下,外公可真是给了他一个难题,郁衍什么性子,外公又不是不知道,但...
李时的目光落在郁衍的侧颜上,眸子被某种强烈的情绪染出了深沉之色。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两人站在墓园门口,气氛莫名的有些无所适从。
停了片刻,李时问:“要回A城吗?”
郁衍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李时看了眼天气,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这个天气夜里开高速不太安全,且这几天一直忙着外公的事情,两人几乎连轴转了两天,从郁衍有些苍白的脸色以及眼底的青黑可以看出,这几天他也没怎么休息好。
“如果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那就歇一晚再走吧。”
郁衍不答。
李时又笑了笑:“你应该好久没回来了吧,这里变化挺大的,随便转转,就当是故地重游了。”
其实郁衍并没有太多空余的时间,在国外的这段日子,尽管可以线上处理工作,但依旧积压了许多必须线下处理的事情。
过了几秒,郁衍点了点头:“好。”
这座三线小县城变化是不小,几年前一直待拆的老城区这几年彻底消失不见,被几座繁华的高楼代替,反倒是之前一直很火的会所,因为之前的事情,被改作了一家饭店,看起来生意也并不是很好。
车轮碾过地上积攒的积水,溅起一股水花,车里,李时握着方向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郁衍聊天。
“最近县里正在搞绿化,之前换成的那条河扩建了,桥什么的都是新修的,还搞了音乐喷泉...”
“...另一边那块荒地也被改成了公园,听王明说,晚上挺热闹的,哦对,王明你应该还知道吧,他后来开了个烧烤店,就挨着那片公园,生意还不错...”
车子缓缓的行驶,路过他们曾经就读的高中时,李时顺口问:“张校长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
“我去年回来的时候碰见他了,他退休了,见到我的时候脸色挺难看,我打招呼都没太理我,怕是还记着当年的仇呢...”
当年的仇,坐在副驾驶的郁衍淡淡的瞟了一眼李时,没有说话。
此时恰好碰到了红灯,这个点高中刚放学,一群打着伞穿着校服的学生笑闹着经过人行道。
有几个男生不顾外面是否还在下雨,骑着自行车你追我赶,嘴里还发出兴奋的喊声。
“...现在三中的学生...”
李时的声音突然卡了一下壳儿,郁衍觉察到李时的停顿,他转头去看,顺着对方的视线,郁衍看到那几个骑着车男高中生。
其中一个骑着车的男高中生车后座载着另一个男生,被载着的那个男生并没有安分的坐着,他踩在后座上,双手用力揽着前面人的肩膀,嘴里喊着“骑快点”,“追他们”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