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领果真覆灭,面对汹涌的民意,势必有人要成为替罪羊。
没人愿意落到如此下场。
大贵族们贪婪无比却始终没有踩线,这给了雪松领机会,夹缝生存直至今日。
骑士们策马奔向边境,中途和一支运粮队相遇。
运粮队反应迅速,带队的老人握住缰绳,少年们拽住拉车的巨牛牛角,将粮车带到路旁,为马队让开去路。
他们不想引起骑士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粮食?”
天不遂人愿,骑士们还是停下脚步。
战马打着响鼻,马蹄在车前踏动,飞溅的泥浆弄脏老人的外套。老人面不改色,摘下头上的帽子,恭敬向骑士们行礼。
“大人,我们是雪松领的领民,前往领主府交税。”
数十年间,雪松领人口流失严重。仅有少部分人留下,继续耕种领主的土地。车上的粮食是今年收获,依照规矩送往领主府,作为村庄的赋税。
“交税?”骑士打马绕过粮车,突然心生恶意,抽出长剑,用力向下一挥,划开装满谷物的麻袋。饱满的谷粒顺着裂口涌出,被雨水浸湿,堆在地上裹满泥浆。
车旁的少年双眼通红,愤怒地握紧拳头。
老人眼疾手快,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不许他冲动行事。
“不服气?”骑士哈哈大笑,打了声呼哨,全体包围粮车,一刀接一刀划开麻袋,任凭谷物洒落。
“废物不配得到粮食。”骑士队长笑容狰狞,长剑抵住老人,剑身拍了拍老人的脸,态度极尽侮辱,“追随一个窝囊废,你不认为自己可怜?”
老人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任凭骑士口出恶言,始终不发一语。
糟蹋完全部粮食,骑士逞足威风,得意洋洋打马离开。
老人目送骑士背影,灰白的眉毛遮盖双眼,深深叹息一声。换成百年前,哪怕五十年前,这些骑士都不敢如此。
“领主不能庇护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他交税?!”少年们早有怨言,遇到这场无妄之灾,再也忍不住,当场一同爆发。
“附近的村子都走了,只有我们留下来!”
“过路的商人都说领主是废柴,雪松家族会继续没落,我们为什么要侍奉他?”
“杰弗里爷爷,您教导我们要感恩,可英勇的是老领主,不是一个胆小鬼和窝囊废!”
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当着老人的面发泄不满。
老人正准备劝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压过天空的雷鸣,令众人心头剧颤。
“快看!”一名少年发出惊呼。
骑士离开的方向,三株藤蔓破土而出,蔓枝瞬间长至十米。
长有锯齿的叶片沙沙作响,叶片下绽放成串花朵,散发浓烈香气,相隔数十米仍能闻到。
老人脸色一变,立即发出警告:“捂住鼻子!”
少年们心存疑惑,行动却快于思考,本能遵照老人的吩咐行事。
骑士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猝不及防之下遭到围攻,粗壮的蔓枝阻挡前路,令他们寸步难行。
花香包围中,骑士们眼皮发沉,根本来不及抵抗就被藤蔓卷住,一个接一个拽入地下。
整个过程仅有短短几分钟,对老人和少年们而言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藤蔓来去如风,卷走猎物就全部消失。
如果不是徘徊在陷坑旁的战马,八成会以为方才的一幕是雨中生成的幻像。
“杰弗里爷爷,那是什么?”少年们惊魂未定,声音颤抖。
“伴生藤。”杰弗里老人痴痴望着骑士被卷走的地点,情绪变得异常激动,“那是伴生藤,雪松家族的伴生藤!”
老人的激动让少年们不知所措,他没有多做解释,吩咐少年们看守牛车,自己去牵回战马。
他有稀薄的树人血脉,无法改变形态战斗,亲和力却超出寻常,使他能轻松靠近战马,设法带回队伍之中。
战马共有二十匹,马具十分寻常,没有任何独特标记。
老人从马蹄铁看出端倪,不出意外地话,这支队伍来自刺槐领。
“可恶的家伙!”
和老树人一样,对于这群贪婪的邻居,杰弗里老人没有一丝好感,完全是深恶痛绝。
刺槐领的骑士落入陷坑,没有马上气绝身亡。
藤蔓牢牢裹住猎物,飞速在地下穿梭,抵达领主府外的藤墙,突然被看不见的屏障阻拦。
以藤蔓的智慧,想不出原因,纷纷从地下冲出来,甩动蔓枝大发脾气。
这一举动苦了被抓的骑士。
他们悬在半空,风筝一样被甩来甩去。胃中翻江倒海,头一阵阵眩晕,比死更加难受。
发过一顿脾气,屏障依旧存在。
伴生藤没有办法,只能委屈地爬上藤墙,没心思进食,将抓来的骑士甩到一边。
骑士们本以为能逃出生天,不想希望仅存在一秒,接下来就是地狱。
伴生藤丢掉的猎物,寄生藤和血藤毫不嫌弃,欢欢喜喜卷过去。尤其是血藤,胃口大得惊人,几乎是来者不拒。
精灵是唯一的例外。
对藤蔓来说,精灵不只难吃还对身体有害,就算饿得枯萎也休想它们咬一口!
蔓枝一层层缠扰,血色沿着藤墙流淌,刺耳的惨叫声刚刚响起就戛然而止。
察觉屏障消失,伴生藤立即爬下藤墙,速度飞快返回到地下。
领主府内,云€€沉浸在知识海洋,连续数日未出藏书室,三餐全靠果实解决。
他专注发掘王国和领地的历史,仔细抄录王国内的各项法律,重点查阅继承权和领地财产权,还为此专门做了笔记。
付出总有回报。
经过数天时间,他为追回财产制定计划,等到领主府重新开启,一天三次写信讨债。
这么做未必能追回财产,但能广而告之,将五大贵族所行公布天下。
狗急跳墙确有可能,但五人之间并非铁板一块,只要抓住机会,王室也能借力。
国王想让雪松家族消失,对威胁权柄的大贵族同样忌惮。只要操作得当,架在脖子上的凶器未必不能临时调转,成为自己手中的力量。
先是大贵族,接着就是王室。
四面楚歌,举步维艰。
是挑战,更是机遇。
啪地一声,云€€合拢书页。
在他对面的墙壁上,一幅错综复杂的关系图正徐徐铺开。目前图上仅标注部分,仍有大片空白等待填补。
“阴险,狡诈,凶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云€€起身走到墙壁前,指尖擦过一个个名字,在两处稍作犹豫,最终定在刺槐领之上。
重操旧业,先从距离最近的开刀!
第9章
战马桀骜难驯,除了杰弗里老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少年们从出生就生活在村庄,身边只有耕田和运输的巨牛,偶尔会见到商人的马队,极少能近距离看到骑士的坐骑,难免会心痒。
一名少年手中捧着谷子,行动时小心翼翼,还是被战马拒绝,为躲避马蹄狼狈地摔倒在泥地里,引来同伴哈哈大笑。
“夏克,谷子没用,沙丘已经试过了。”
笑声格外欢快,回响在茂密的林间,惊走藏在树后的松鼠和狐狸。
“小心点,别被踢到。”杰弗里道。
“放心吧,杰弗里爷爷!”少年们一边答应,一边开始新的尝试。
杰弗里坐在牛车上,一手握着鞭子,另一只手举着烟斗。烟杆细长,由橡树材料制成,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烟丝价格很高,商人们从不肯降价,杰弗里偶尔才会抽上一口,大多数时间叼在嘴里,根本不会点燃。
少年们不断遭到战马拒绝,几次差点被踢到,始终不肯放弃,
杰弗里看在眼里,确定没有太大危险,便放任他们去做。
做不到和不敢做是两码事。
可以接受失败,不能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在欢快的喧闹声中,车队穿过林间小路,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车上的谷物裹满泥浆,泥水浸透谷壳,大部分无法食用。杰弗里并不十分担心。二十匹战马的价值远超过八车谷物,足以抵偿粮税。
短暂休息后,队伍继续出发。
杰弗里心情愈发明快,甩出鞭子缠住一名少年,避免他当场跌倒,大声招呼余下的人上车,不要再继续玩闹。
“抓紧赶路,必须在天黑前走出森林。”
“是,杰弗里爷爷。”
青壮年都留在村庄,看守余下的收成,防备鸟兽和匪徒。少年们大多第一次跟随杰弗里出村,不想遇上麻烦,必须听从老人安排。
走出幽暗的树林,眼前是一条清澈的小河。
河水缓慢流淌,泛起银色波光。
“哞€€€€”
杰弗里解开缰绳,巨牛发出叫声,慢悠悠走进河里,半个身体浸入水中,享受片刻清凉。
之前连日大雨,天空被乌云遮盖,难见一丝阳光。
短短一天时间,乌云尽数散去,气温急剧升高。
失去树荫遮挡,杰弗里老人还能支撑,少年们都是汗流浃背,纷纷脱掉上衣,紧随着巨牛跳入水中。一个猛子扎下,从水中浮起,抹去脸上的水珠,燥热感终于减轻。
战马暴躁地踏着蹄子,对河水十分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