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有消停两日,刘墉就再次来到楚允煜跟前要人。
楚允煜这次是说什么都不可能把童岁交出去。
“刘中堂,童岁是我身边的小书童,我用习惯了,容瑾他想要让人伺候我可以另派人去。”
刘墉作揖道:“殿下,容督主指名要这位去,卑职不过是奉命行事。您最好还是放人跟卑职走一趟。”
童岁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小声道:“殿下,要不我还是去吧,上次我也已经去过了。”
“不许去,”楚允煜一拍桌子,看向刘墉,“你就去带话给容瑾,是本殿下不让他去的。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从本殿下这抢人。”
楚允煜的态度坚决,刘墉只能回去复命。
听到脚步声,容瑾抬起头却没有看到他身后跟着那抹小身影,皱了皱眉,“人呢?”
刘墉不敢隐瞒,把事实的经过一一复述。
容瑾听后隐隐作痛的头更加不适了,原本阴郁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沉声反问:“他当真这么说?”
刘墉道:“卑职绝无虚言。”
“张延儒真是教了个好学生,”容瑾道:“如今只是向他要个人都推三阻四,要是日后新帝登基,便是第一个要拔掉本督主这根肉中刺。”
压低的气氛仿佛凝结成霜,司礼监内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被容瑾这突然犯病波及,落得个脑袋分家。
“督主,您的旧疾又犯了,我去替您找孙太医来瞧瞧?”
说话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冯永昌,按照身份地位,他在内廷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但在容瑾的面前只有卑躬屈膝的份。
容瑾揉着酸胀的眉头,狭长幽深的眼底沉如寒潭,拿起案上的几封已经开启过的密函,“去的路上顺便到坤宁宫,把这交给皇后看看。”
冯永昌道了声是。
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接到之后小跑着来到皇后的居所。
“冯公公,您怎么来了?”
“皇后在休息,您要不在偏厅等会儿或者晚点儿再来?”
两名宫女把冯永昌拦住,语气算得上十分恭敬。
冯永昌却哼了一声,丝毫不给面子。
“杂家手上拿的是容督主交代的密函,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那密函分明已经开启过了。
两名掌事宫女却不敢多言,他们得罪得起冯永昌,可万万得罪不起如今的容瑾。
不消片刻。
宫女重新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隔着一层绰约的纱帐,冯永昌手里的密函交到了皇后的手中,她打开看完后,手抖得连这两张薄薄的纸都捏不住。
这密函的内容是巡漕御史弹劾漕运总督结党营私,横收暴敛,与绅粮大户、船帮来往密切。
密密麻麻列了数十条贪污罪证。
这漕运就是水运,沿海省份征收的米石都会沿着水路运至都城。
管理漕运是众所周知的肥差。
而被上密函弹劾的漕运总督正是皇后的娘家,她的亲哥。
上面所写的罪名轻则革职查办,重则人头落地。而皇后若是失去了这个倚仗,恐怕之后在后宫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容瑾托冯永昌送来这密函,就代表事情还有转机。
皇后嗓音微颤,“冯公公,容督主近来可安好?”
“托娘娘的福,督主身子还算不错,”冯永昌拉长了音,“只不过今日旧疾犯了,想借大皇子手下的一个小奴才,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
“允煜定然不会这么做,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皇后道:“冯公公您先请回去复命,至于您说的那名小奴才我会立马命人送去。”
“那杂家就告退了。”
冯永昌走之后,宫殿内的纱帐被扯起,皇后将那密函丢进炭盆中,“去把允煜叫来。”
楚允煜接到通知去往坤宁宫时,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他是没有想到容瑾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一个只见过一次的童岁,居然敢拿漕运的事情威胁他们。
“殿下,皇后娘娘说让您一个人进去。”
楚允煜对童岁道:“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出来。”
童岁:“嗯嗯。”
宫门合上,内殿只剩他和皇后。
“跪下。”
楚允煜顿了顿,正想要开口解释什么,脸上便被甩了一巴掌。
“母后……”
楚允煜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
“我平日里对你的那些教诲,你都听到哪去了,”皇后骂道:“不自量力,狂妄自大!你以为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容瑾抗衡?”
楚允煜出身尊贵,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惩罚,倔强不屈的少年心气上来之后,红着眼眶道:“母后,这天下究竟是姓楚还是姓容啊?我们一再忍让,只会让阉党得寸进尺!”
“而我呢,我只是想要护一名小小的随从,这都做不到,将来怎么如您所说的护住这天下人?”
楚允煜说着湿了眼眶,强撑着不让泪落下来。
皇后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认为你护的只是个寻常的随从吗?允煜,你忘了他身上也流着皇家的血脉吗?”
皇后在他面前蹲下。
“当年你父皇和那名花魁的事满城皆知,如果不是朝臣极力阻拦,甚至动用了先帝的名号,才打消了让人进宫的念头。”
之后皇后便派人去收尾,只是她没有想到走漏风声后,这名花魁居然隐姓埋名潜逃了,偷偷将孩子生下,甚至拿着昔日的信物进宫。
好在如今皇上沉溺于修仙炼丹,闲杂事从不露面,这后宫的事情都落在皇后的手中。
她一直派人暗中刁难,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的命这么硬,还给她生出了这么多事端。
楚允煜却道:“这些都是上一辈人的事,小岁是无辜的。”
“可有人不愿意让他无辜,”皇后轻抚着他脸颊上的指印,“允煜,容瑾是天阉之体,不能有子嗣,就算是造反也得不了人心。
他将皇子要去,养在身边,为的就是拥立为王,他在旁更好的把权。”
楚允煜瞬间僵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母后,这怎么可能……”
“若真的走到这天,你与他做不了兄弟,只能做一世的敌人。”
楚允煜恍恍惚惚地从坤宁宫出来,原本跟着他一起来的童岁此时不知去向,他心慌了两秒。
“他人呢?”
“殿下,人已经带去司礼监了。”宫女道。
楚允煜作势要去追。
却被两名宫女给拦了下来,“殿下,皇后娘娘有令,这几日您先在养心斋抄写祖训,哪也不许去。”
童岁被带到司礼监的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殿内虽然坐着几名太监,却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就像是腐朽将死的一群人。
“督主,人带到了。”
容瑾淡淡道:“都出去吧。”
他的话像是赦令般落下,所有人都起身出去了,童岁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也跟着出去的时候。
容瑾再次道:“愣着做什么,过来。”
童岁根本没有反抗他命令的权利,乖乖低着头走上前,走到容瑾的身边,发现地上已经放着一块软垫了。
他顺势坐了下去,低着头不敢乱看。
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源自容瑾身上的威压让童岁有些喘不过气,就像是被毒蛇盯上,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击毙命。
“你还真是难请啊,难道跟在本督主的身边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皇子吗?”
他的嗓音森冷,明显比上次见到时更加阴沉,仔细闻的话可以闻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上次过来的时候并没有。
童岁壮着胆子抬起头。
容瑾的眼型狭长,眉眼深邃,沉着脸的时候难以猜测他内心真实想法,因为脸色过于苍白,更添了几分似鬼魅般的阴寒。
“大人,您生病了吗?”
童岁似乎一点也不怕他,往前又凑了一点,眼底倒映着容瑾那张严峻的脸,“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眼中不掺虚假的关心烫得容瑾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反应过来,冷喝道:“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靠这么近的?”
童岁连忙低下头,“对不起……”
他双手乖巧地搭在膝盖上,瘦瘦小小的垂下头,看起来莫名委屈,倒像是容瑾拿他怎么样了似的。
容瑾轻咳了两声,“去把那边温好的汤药拿来。”
童岁连忙点头,起身将炉子上煨着的热汤到在碗中,顿时苦涩的药味飘了出来,光是闻着就苦的胆颤。
而容瑾喝下时却连眉头都不皱,早就习惯了这汤药的味道。
童岁左右看看,居然没有找到配药的蜜饯一类的东西,苦的快吐的药都不给点甜的中和一下,这些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童岁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还带着几块糕点。
因为饿怕了,所以他身上总是会带着点吃的,找到机会就偷偷往嘴里塞几块,今天带着的正是桂花糕。
他拿出用油纸包好的糕点。
容瑾睨了一眼,“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