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也红彤彤的像是只兔子,“你也是来祝贺我的吗?”
童岁显然已经有些醉了,他握着酒杯就要往嘴里送。
容瑾摁住了他的手。
“不是,别喝了。”
“为什么呀……”童岁皱起眉头,湿润的眼睫下带着朦胧的水汽,“我哪里表现得不好了吗?大人想要的事情,我都有很努力在完成哦。”
“你表现得很好。”容瑾把他手里的酒杯给拿了下来,“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
他的话说完后,几人上前想要将他带走。
“不要。”
童岁着急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像是只害怕被丢掉的小奶狗一样贴过来,用脸蹭着他的小臂,“别让我走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他脸上滚烫一片,透过袖子传来。
容瑾愣住,眼前的少年似乎好久没有对他这么亲昵了。
他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恍惚,但手臂上传来的热度细细麻麻的,不断提醒他这些都是真的。
而身边的几个人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有人敢喝醉了酒在容瑾的面前撒酒疯,他们站在原地不敢动手。
“督主,您看这……”
容瑾道:“去准备步辇。”
他把童岁从座位上扶起来,站在旁边的冯永昌见了连忙想要上前搭把手,被容瑾冷冷的一声“不用”给拒绝了。
容瑾将童岁扶下了楼,放上步辇。
明明醉得脸颊通红意识不清的童岁这会儿感觉到了什么,抓着他不松手。
“别走,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明明有这么多的时间,容瑾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就当是我今天的奖励,可以吗?”
容瑾沉默了一会儿,对身旁的冯永昌道:“这儿你负责收尾,我先带他走了。”
其实这会儿童岁刚被确立成皇子,容瑾的身份带着些敏感属性,应该想办法远离一点更好。
但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童岁带走了。
容瑾扶着他进房间,放在床上。
童岁刚才喝下的烈酒,现在彻底发挥作用了,他整个人都是泛着不正常的红意,发丝黏在脸颊上,张着红润的嘴像是呼吸不过来的鱼。
容瑾想要起身替他倒杯水,就感觉手臂一阵阻力。
他回过头。
童岁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底湿漉漉地望着他,“你要走了吗?”
容瑾道:“我去给你倒水。”
“不要,我不渴,”童岁拉着他的手,“你就这样再陪我一会儿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坐着可以了。”
容瑾只好坐了回去。
他向来都是只喝茶,基本不碰酒,但在这种场合免不了也跟着喝了两杯。
倒不至于像是童岁这样醉的彻底,只是在放松又温暖的室内,血液似乎被热气裹得有些滚烫,汇流到身体的每一处都泛着热意。
童岁嘴唇不断张合,细细地呢喃着什么。
容瑾低头去听,鼻尖凑近时闻到了来自他身上的酒味,还混着一点不知道在哪里沾染到的香气。
“我只有你……”
这是第二次听到童岁说这句话。
身旁的少年皱紧眉头脸红蜷缩的样子,像是个想要躲在羽翼下的雏鸟。
但他已经不是最初瘦弱的小孩模样了。
是容瑾一点一点看着他从最开始的模样变成如今的样子。
往后也只会越来越好。
容瑾道:“你很快会不止有我了,从明天开始你就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了,会有很多人围绕着你,尊敬、畏惧、渴望得到你的驱使。”
“不,那些人都是想要利用我得到好处,我根本不稀罕他们。”
童岁情绪忽然开始有些激动,说完后又想到了什么,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低着头喃喃道:“大人,他们都说你也是想要利用我的身份,但我不在意,我愿意您利用我,可是我希望您可以把我和那些人区分开。”
“我想要做那个稍微有些不一样的……”
容瑾微愣,向来冷静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缝,眼底闪动过不平静的情绪。
他胸膛内掀起了一点波浪,死寂的心脏重新开始脉动,像是童岁紧贴着他的手一样细密的发烫。
容瑾想把这种温暖的感觉推到喝过的酒上,但他很清楚,那几杯酒不至于让自己有这样的感受。
是因为童岁说的话。
容瑾费劲所有的力气往上爬,看似无坚不摧,但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身边从来没有真正信得过的人,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给予童岁的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但脑海里萦绕着那双眼睛里真诚不含杂质地望着他,恳切的语气就是最锋利的刀刃,轻易划开他冷漠的外壳。
他站在黑夜里,看着那抹不离去的太阳,光线真的很刺眼可能会受伤,可是他想走出一步会怎么样呢?
容瑾被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拉扯着,回过神来低下头。
童岁已经安静地睡过去了。
因为有了一次生病照顾的经验,容瑾这次将他的外袍脱下后,简单的解开里衣擦了擦刚才冒出来的汗,不至于让他捂着着凉,这才重新替人盖好被子,关门离去。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畅春园里忙宴会的事,容瑾走在路上感受到了无比的安静,他的身边向来会跟着各种各样的人。
希望从他身上谋求一官半职的,希望借着他的手铲除异党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他们为利而聚,愿意服从于他的指令,自己也可以拿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各取所需一直如此。
他在踏入这片深宫时,就已经立好了唯一的目标,一直支撑着他这具残缺的身子挺过这些岁月。
容瑾回到房间的书架前,在一件不起眼的工艺品前,伸手一转。
嗡€€€€
书架朝两侧退开,赫然出现了一条向下的幽静密道。
他缓缓走近后,密室的门重新关上。
幽暗的密道仅仅只靠着墙壁上的灯盏照亮,楼梯又陡又窄,容瑾却走得如履平地仿佛走过无数遍,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在拐过弯之后,在红色的烛火下一排排木质的牌位静静供奉在桌上,仔细一看,这些牌位上几乎所有人都有着相同的姓氏。
数量多得让人后背发凉。
这儿却是容瑾为数不多可以完全放松的地方。
他跪在蒲团前,点燃了一把线香,袅袅的白烟腾起,仿佛将一切都拉得无比遥远,就像是置身于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容瑾将线香插进香炉中。
他拿起布,孤独地站在原地轻轻地擦拭着牌位,直到香炉里的线香全部燃尽,他依旧仔细地擦拭着。
“你们感受到了吗?我在把那些该死的人都一个个拉下地狱为你们陪葬,”
周围一片寂静,自然是不会得到任何的回应。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容瑾自嘲一笑,看着桌台旁的名单。
一部分已经被红笔用力划去了,还余着一些惊人的名字。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第152章 宦官7
第二天,
童岁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一阵昏沉,勉强从床上爬起来, 明明记忆里还是宴会上的画面, 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这儿的。
“殿下,您终于醒了啊。”
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冯永昌就站在他房间里, 跟着的还有数个陌生的面孔,都穿着下人的衣服。
“唔……”童岁捂着脑袋,“我是怎么回来的?”
“您昨天喝多了,是督主送您回来的, ”冯永昌朝几人道:“来,还不伺候殿下洗漱更衣。”
几人道了声是, 然后围了过来。
童岁连忙抬手隔开他们, “别过来,我自己会做。”
“殿下,您忘记了吗?从昨天开始您的身份已经是尊贵的皇子了, 这种杂事怎么能您自己亲自动手呢?”
冯永昌道:“这几人都是陛下赐予您的随从, 另外啊, 还有很多赏赐呢€€€€”
童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物,绫罗绸缎和玉器珠宝堆得都快要放不下了。
“这些啊都只是赏赐的一小部分,更多的在您的新寝宫里。”
童岁皱了皱眉头,“新、寝宫?”
看着他脸上的茫然和怔愣, 冯永昌嘿嘿一笑, “是啊,之后殿下您啊就不需要再住这偏房了。”
“不, 不用, 我不去什么新的寝宫, 我在这儿住的很好。”
童岁的拒绝让冯永昌感到了意外,“可是这、这,圣意已下您要是不搬的话恐怕……”
他没有想到童岁居然会愿意一直挨着容瑾,寄人屋檐下,正常人这会儿应该会更想要逃离吧。
“怎么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