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着鞭子,鞭子忽然收紧,勒着秦骛的脖颈,秦骛猛地向前一扑。
像盯上了猎物,一跃而起的野狼,随时都要扑倒猎物,咬破猎物的喉咙。
秦骛身形高大,猛地扑上来,身形投下来的阴影,几乎把扶容全部笼罩起来。
扶容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往回收,手上的鞭子再一次被他扯动。
秦骛微微仰起头,喉结上下滚了滚,再一次探身向前,这回不止是阴影,扶容是整个儿都被他罩住了。
扶容还没反应过来,伸手要推他,声音都有些颤抖:“秦骛,停下!”
“是。”
扶容话音刚落,秦骛就停住了。
他乖乖地退回去,重新在榻前单膝跪好,只是往前进了一步,膝盖已经抵在脚榻上了。
秦骛看着扶容,语气里竟有几分惊喜:“扶容,就是这样。”
扶容仍旧怯怯地看着他,不敢动作。
秦骛握着马鞭,轻轻地往回拽了两下,让扶容回过神。
扶容学着他的模样,也把鞭子往自己这里扯了扯。
秦骛颔首:“就这样。”
扶容顿了顿,轻声唤道:“秦骛。”
秦骛竭力放缓语调,却藏不住语气里的雀跃:“我在。”
扶容不知道,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秦骛清了清嗓子,掩饰住自己过分的情绪:“扶容,有什么命令?”
扶容想了想,又道:“你不许杀人,不许杀太子殿下,也不许派你的属下去杀,不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许。”
秦骛无比爽快地点了点头:“好。”
扶容连忙补充:“还有六皇子,其他皇子,还有林公子。”
秦骛点头:“好。”
反正秦骛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构不成威胁,留他们一命,也没什么。
扶容思索着,把自己认识的人都说了一遍,确保他们的安全。
他每说一句话,秦骛就点头应一声“好”。
过了一会儿,扶容小声道:“完了。”
秦骛看着他,提醒他:“那你自己呢?”
“噢。”还有他自己,扶容忘记了,连忙道,“我……我还要继续做官,你不许限制我,我要和现在一样。”
秦骛颔首:“这是自然。”
扶容纠正他:“秦骛,你得说‘好’。”
秦骛笑了笑,顺着他的意思:“好。”
扶容慢吞吞地想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什么事情,便要松开手。
秦骛问道:“说完了?”
扶容被他这样一问,连忙拽住鞭子,重新想了一遍:“嗯……说完了。”
秦骛在他面前低下头:“那你帮我取下来。”
“好。”扶容伸出手,把挂在他脖子上的马鞭拿下来,再确认一遍:“秦骛,你要说到做到。”
“一定。”秦骛正色道,“你把鞭子收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想什么时候给我套上,就什么时候给我套上。”
扶容把马鞭一圈一圈绕在手上,收拢起来。
他慢慢冷静下来,朝秦骛伸出手:“秦骛,击掌为誓。”
秦骛无奈地笑了笑:“好。”
扶容还是很难相信他,想要更多的保证。
主要是因为……秦骛之前太恶劣了,他说话算话不假,但是他也经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秦骛抬起双手,扶容也举起手。
秦骛的手炽热干燥,扶容的手有些凉,两个人的手轻轻合拢,一声轻响。
扶容认真地看着秦骛:“秦骛,你要是敢食言,你就……”
扶容把自己知道的、天底下最恶毒的诅咒都想了一遍,最后轻声道:“你就下地府。”
秦骛笑了一声,正色道:“扶容,我不怕下地府。”
扶容顿了顿,咬着牙威胁他:“那你就上刀山下火海。”
秦骛完全没有被威胁到,反倒反手握住他的手,还捏了捏他的手指:“我也不怕这个。”
“那……”
“扶容,我教你。”秦骛扣着他的手,把他拉近,“我要是食言,就叫你永远不理我,叫你永远恨死我。”
秦骛张了张口,似是呓语:“叫我永失所爱。”
他回过神,笑着对扶容道:“这才是诅咒。”
扶容同他贴着额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几乎要陷在他的目光里。
扶容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推开他,抽身而出。
“我学会了。”
“那就休息。”
秦骛站起身,把床榻上的毯子抖落开,把扶容裹起来。
扶容躺下睡觉,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也实在是累了。
在雪地里冻了一整晚,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忽然得知秦骛宫变了。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却都无力改变。
扶容一闭上眼睛,就想睡觉了。
秦骛帮他把被窝压好,趁着他还清醒,低声问:“扶容,还生气吗?”
扶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闷声道:“只要你不食言,我就不生气。”
秦骛正色道:“那我绝不食言。”
扶容再往被窝里钻了钻:“嗯,多谢……摄政王殿下。”
秦骛面色一沉:“你不许这样喊我。”
扶容睁开眼睛:“为什么?”
秦骛道:“你喊我‘殿下’,不要喊其他的。”
秦骛只喜欢这个称呼,在冷宫里的时候,扶容就这样喊他。
后来扶容喊他“陛下”、“五殿下”,或是现在的“摄政王殿下”,他都不喜欢。
扶容大约是明白了什么,却没有再喊他,只问:“真的有这么喜欢我吗?”
秦骛低声道:“真的。”
扶容本来想说,喜欢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东西。
可是他转念一想,他好像也这样热烈地喜欢过秦骛。
喜欢又是天底下最可靠的东西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闭上眼睛,安静睡觉。
秦骛坐在榻边,瞧了他一会儿,站起身,出去吩咐属下:“都城里发过来的文书抬进来。”
“是。”
*
扶容睡了好久。
秦骛就守在榻边,一面看文书,一面留意他的情况。
扶容在雪地里挨了一夜的冻,入了夜,果然发起热来。
所幸秦骛发现得早,他刚开始发热,秦骛就发现了,给他敷上冷帕子,又让大夫进来看看。
一旦开始发热,原本睡得安稳的扶容也没有那么安稳了。
扶容缩在被窝里,烧得糊涂,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
他梦见秦骛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和前世一样,在城楼上,秦骛把他圈在怀里,带着他一起射箭,和他一起射杀二皇子。
然后是三皇子、林公子、六皇子,最后是太子殿下。
扶容惊叫,用力地捶打他的胸口,哭着喊着:“秦骛,你说话不算话,你要下地狱!”
秦骛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强迫他抬起弓箭,对准城楼底下的人。
秦骛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一向说话不算话,扶容,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下地狱有什么可怕的?”
嗖的一声,铁箭破空。
铁箭扎进太子殿下的心口,满目血色,扶容终于忍不住了,惊叫一声,眼前一黑,倒在秦骛怀里。
下一刻,他从梦里惊醒。
扶容抱着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砸在被褥上。
秦骛就坐在他身侧,抱着他,拍拍他的后背,低声问:“扶容,怎么了?”
扶容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被吓了一大跳。
他猛地回过头,脑袋狠狠地磕在秦骛的下巴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疼得捂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