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容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雪地里。
是他上次做梦梦见的,那个地宫里的四面神像。
秦骛真的让人把这四尊神像拆开,搬回来了。
他到底想要用这些渗人的神像做什么?
扶容从雪地里爬起来,追上前,想要拽住秦骛马匹的缰绳,却什么都抓不住。
他只能朝秦骛大声喊:“秦骛,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太渗人了,我不喜欢,我不要这个!”
“丢掉!”
扶容一边追着秦骛,一边拼命地喊。
秦骛却完全听不见,神色紧绷,一直保持着速度,骑着马往前走。
一匹马跑累了,他还要换一匹马。
扶容也跑累了,实在是追不动了。
他跌坐在雪地里,捶着腿。
他在梦里也好累,喘不过气。
趁着秦骛换马,扶容忽然有了力气,跑上前,爬上马背,钻进秦骛怀里坐着。
秦骛拽着缰绳,翻身上马的时候,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
扶容倒是没有感觉。
让马驮着他和秦骛一起走好了。
反正他现在碰不到马背,也碰不到秦骛,应该不会有重量。
秦骛只顿了一下,就抬了抬手,下令继续赶路。
扶容缓了口气,转头看去。
扶容又朝他喊:“秦骛?秦骛!”
秦骛始终紧绷着脸,面无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上在下雪,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扶容竟然觉得,他的头发有点白了。
扶容转回头去,算了。
他们就这样一直赶路,一直赶路。
白茫茫的雪地仿佛看不到尽头,秦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容才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城墙。
回来了!
扶容从秦骛怀里滑下去,小跑上前。
那是都城的城楼,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回来了。
不过,秦骛并没有在驿站停留,而是直接回了都城,一路进了宫。
秦骛一路骑着马,到了养居殿前。
他吩咐属下:“卸车,把石像都放好,磕坏了一个角,朕要了你们的命。”
“是。”属下领命,转身去卸车。
扶容不想看见那些古怪的神像,扭过头,跟着秦骛一起进了养居殿。
养居殿没有一个服侍的宫人,但是热水和干净衣裳都准备好了。
秦骛简单擦洗一番,然后卸下盔甲,换上了一件靛蓝色的粗布衣裳。
扶容站在旁边看着,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这不是宫里的太监衣裳吗?他前世经常穿。
秦骛穿这个做什么?
秦骛收拾好了,就离开了养居殿。
扶容跟着他,一路到了冷宫门前。
冷宫的门紧锁着,秦骛拿出钥匙,开了门,大步走进里面。
不知是不是错觉,扶容竟觉得,秦骛有点儿……雀跃、期待。
扶容跟着进去,只看见冷宫和前世一模一样,桌案床铺,都是他记得的那个模样。
可是秦骛站在门前,却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猛地变了脸色。
秦骛脸色铁青,后槽牙摩擦着,发出古怪的嘎吱声。
秦骛猛地回过头,走到门外,怒吼道:“来人!来人!”
几乎半个皇宫的人都听见了。
侍从连忙上前,俯身叩首,恭恭敬敬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秦骛怒吼道:“扶容呢?!扶容去哪里了?!”
秦骛好不容易在养居殿把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人模狗样的,只在一瞬间,他就又变成了一头发疯的野兽。
他双目赤红,随手拽起地上的一个侍从,揪着他的衣领:“我问你,扶容呢?!我的扶容呢?!”
扶容穿过两个人之间,有些担心地看着秦骛,拍拍他的手,想让他把侍从给放下来,小声道:“我在这里。”
那侍从被秦骛拽着衣领提起来,双脚离地,憋得脸通红:“陛下……是林大人、还有章……”
扶容毫不怀疑,秦骛这时候是想杀人的。
他想要抱住秦骛的手,让他松开:“松手!秦骛,他要死啦!不许!”
不过瞬息之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你还要在扶容面前杀人!”
一听见扶容的名字,秦骛立即回过神,卸了力气,把侍从丢在地上。
扶容回过头,看向来人。
这是章老太医。
前世章老太医很照顾他。
他重生之后,就找机会帮了章老太医一把,给他安排了一个闲差,还时不时去看他。
难不成他看得见自己?
扶容有些激动,跑上前,却仍旧穿过了章老太医。
章老太医径直走到秦骛面前:“这还是在冷宫前面,干干净净的雪地,你非要在扶容面前杀人?”
秦骛攥着拳头,双眼赤红,紧紧地盯着章老太医。
他低声道:“这是扶容的朋友,这是扶容的朋友……”
这话是他对自己说的。
秦骛缓了两息,松开拳头,再问了一遍:“扶容呢?”
他试着缓和语气跟扶容的朋友说话,可是他缓不下来,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
“扶容呢?”
章老太医看着他,冷声道:“入土为安了。”
秦骛猛地提高音量,厉声道:“什么?!”
“入土为安了!我把他救出来,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难不成跟你一辈子住在冷宫里,让他日日不得安宁?”
“闭嘴!我临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和林意修说的,我找到办法了!他能活!”
秦骛的声音像是野兽泣血的怒吼,在雪地里回荡。
扶容好像明白了什么,恍恍惚惚地回过头。
章老太医也不怵他,厉声道:“他早就死了!被你害死了!”
下一刻,一艘小纸船出现在扶容身下。
扶容被小纸船托起来,像一阵风,飘飘荡荡的,浮在空中。
他看见那纸船上写着他最爱的诗句,也看见秦骛通红的眼睛。
可是秦骛眼里一滴泪也没有,他只是重复:“我说了,他能复活!他能活!埋哪儿了?”
章老太医梗着脖子不肯说:“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他死了,死了就活不了了!”
秦骛拽着章老太医,把他推给属下们:“架着他,把林意修也抓来。”
*
这时,天已经亮了。
扶容还躺在床上,睡得昏沉。
侍从在外面敲门:“大人,起床了。”
喊了一阵,扶容没醒,兰娘子也过来了。
“容容?容容?”兰娘子拍拍扶容的脸颊,“生病了?这也不烫啊,怎么喊不醒?”
兰娘子提高音量,唤道:“容容,你今天要出城办事,别睡了,快起来了。”
实在是不太对劲,兰娘子当机立断,让人去找大夫来。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但也是束手无策。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彻底亮了。
今日文武百官要启程去城外,迎接陛下凯旋。
一众朝臣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扶容的身影。
众人有些急了,派人去问,兰娘子都把人打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