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乐面色不改,以性别相同的说辞搪塞她,“我也是女的。”
“而且,”方知乐掀开叶瑜桌面的玻璃,把记录注意事项的纸放在玻璃下面,顺势转移话题、加强叙述,“你的反应很明显,又捂胃又弯腰,疼得脸色发白,手脚冰凉,一定€€要€€注意我说的。”
叶瑜“哦”了一声,被方知乐有理有据的话语打败了。
“你想吃点什么吗?”方知乐问,“现在食堂还€€有饭,我去给你打点小€€米粥?”
叶瑜想了想,说了声好。
方知乐走后不久,周美泽推门进来,看样子刚从€€校外€€回来,提着几盒包装精美的饭菜,放在叶瑜桌子上。
“好多了,”叶瑜说了声谢谢,“不用担心我。”
周美泽看了眼她没有动的止痛片,不赞同道:“下次再难受,直接去医院,别扛着。”
叶瑜点头,颇觉此时此刻两人对坐的场景异常尴尬,“知道了。”
周美泽见€€她没有大碍,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她晚上还€€有聚会。
等方知乐回来的时候,就见€€叶瑜盯着桌子上的饭菜发愁。
“这是周美泽给你带的吧,”方知乐边说边拿出小€€米粥,“她来看过你?”
叶瑜莫名€€有些心虚,紧张地看了方知乐一眼,“啊。”
“啊什么?”方知乐笑了,掀开饭盒瞅了瞅,又盖上,自然而然道,“都是海鲜啊肉啊,你现在不能吃,会积食。”
方知乐顺理成章扣下周美泽带的饭菜,这让叶瑜松了一口气,当即甜甜一笑,卖乖道:“那€€你吃。”
方知乐欣然接受,“你喝小€€米粥,我吃好吃的。”
“对了,”叶瑜喝了一口粥,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没去奶茶店打工?”
她记得方知乐晚上和€€周末都要€€去打工的。
方知乐摇头道:“今天和€€老板请了假,正好她也要€€和€€老婆度什么纪念日。”
“结婚纪念日?”叶瑜随口一问。
“不是,”方知乐想了想,“好像是第€€一次看电影纪念日。”
叶瑜懵了一秒,“那€€她们庆祝纪念日的方法,不会也是去看电影吧?”
“那€€倒不至于吧。”方知乐否认的语气并不坚定€€,她拿出手机刷朋友圈来确认答案。
六秒后,方知乐“啧”了一声,把卫悠青刚刚晒票根的朋友圈给叶瑜看,“被你说中€€了。”
叶瑜瞅了一眼,又瞅一眼,然后低下头,肩膀耸动。
“哎,”方知乐咽下一块雕成萝卜花的海参,叹了一口气,“想笑就笑吧。”
叶瑜憋了会儿,倔强地不肯笑出声,余光一瞥,对方知乐好奇道:“你在评论什么?”
方知乐手指乱飞,怒戳手机屏,头也不抬道:“朋友圈里有电影结尾的彩蛋照,这属于屏摄,是违法的,我要€€揭露她们的违法行为。”
“她可是你老板,”叶瑜幽幽道,“而且,建议你再确认一下彩蛋照是网络截图还€€是她自己拍的。”
叶瑜的话不无道理,方知乐及时克制自己不成熟不理智的造反行为,大方地摆了摆手机,“算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吃完饭,方知乐让叶瑜躺下休息,然后在叶瑜目瞪口呆的震惊表情€€中€€,掏出一摞厚度吓人的理综试卷。
叶瑜敏感€€地往后缩到床上,抱起膝盖,“我的作业是书法,不是卷子。”
“今天还€€写作业?”方知乐不太赞同,“你不舒服就躺着吧,写什么作业。”
叶瑜松了一口气,小€€心地瞥着方知乐的脸色,“我还€€以为你们好学生都喜欢拉着人写作业。”
“我不会,因为没用,”方知乐实话实话,颇有一种对战多年后的妥协,平淡平直平铺直叙,“你确实不爱写。”
幼儿园到大学毕业,二十多年,就没见€€叶瑜什么时候主动学习过。
叶瑜“哦”了一声,撑着下铺的栏杆问她,“诶我发现一件事。”
方知乐等她下文。
“有时候,我有种之€€前€€和€€你认识的感€€觉,”叶瑜说完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拉近乎啊,是真的。”
方知乐的笔尖顿在物理变量上,墨水泅了一处数据,整道题都解不开了。
“既然你说到这里,我可以顺道教你两个词,”方知乐若无其事地略过这道题,继续翻着卷子,“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意思是,有的人从€€相识到现在都白了头,却还€€像刚认识那€€样陌生,而有的人,只€€不过是刚见€€面不久,却似故人熟稔。”
叶瑜的文学素养不算差,方知乐不给她解释她也知道。
可方知乐在灯下书写的侧脸,伴随她说话时和€€缓、轻柔的语调,让叶瑜非常愿意听她多说一些话。
“说来也是,”叶瑜垂下头看她写字,长发轻扫,有几缕打在方知乐手背,“咱们认识才不到一个月。”
方知乐手背微痒,一动,那€€几缕发丝就跑到她的指缝里,调皮的模样和€€它们的主人非常像。
“哎呀,”叶瑜语气忽然嫌弃,眼睛瞪大了看方知乐写的字,“你的字好丑。”
方知乐:……
如此直白,如此让人无法反驳。
方知乐笔尖顺畅移动,丝毫不因为叶瑜的话语产生停顿,像是早就听过无数次。
和€€叶瑜二十年如一日地讨厌学习一样,方知乐也二十年如一日地写不好字,这种“你字好丑”的场景以叶瑜只€€要€€看见€€就会嘲讽的频率发生着,乍一听,方知乐甚至有点怀念。
“我又不会被扣卷面分了,”方知乐平静解释,试图挽尊,“我的字迹有它自己的想法,能看懂就可以,别的不强求。”
手背的几缕发丝坚决退开,叶瑜是书法专业的,对方知乐的“不扣卷面分”不敢苟同,“你说的卷面分,是指数学吧……”
方知乐:……
想了一会儿,叶瑜又凑过来,她的床头紧挨着书桌,她抬头、方知乐低头,两人就能对上。
“我有一个提议,”叶瑜神秘兮兮道,“不如以后我教你书法,不是毛笔字,就是普通的硬笔书法,帮你练字,然后你教我写作业,怎么样?”
这话说得稀奇,方知乐好笑道:“你不是分数够用吗?”
“我这不是也想着提高自己,”叶瑜有点不服气,“再说了谁会嫌分数多。”
方知乐忍住想上前€€摸头的冲动,“行,我教你。”
早就料到方知乐不会拒绝,但只€€要€€提出要€€求就会被满足的感€€觉还€€是让叶瑜忍不住心花怒放。
“我做完了,”方知乐过了一会儿撂下笔,看了眼时间€€,“还€€差十五分钟九点,要€€是没什么事,我回宿舍啦。”
叶瑜一晚上心情€€都飞着,听见€€这话,莫名€€有点不开心。
像是没有玩够的小€€孩子就要€€被大人拉着回家。
“那€€个,”叶瑜左顾右看,“我还€€是有点不舒服。”
方知乐立马看过来,“哪里不舒服,严重吗?”
叶瑜支吾道:“也还€€好啦,就是我怕晚上忽然难受,要€€不然,你留在这里吧,一个人我有点怕。”
方知乐想了想,点头道:“行,那€€我继续写卷子,你睡你的。”
叶瑜睁大眼睛,“你不睡觉呀。”
“我通个宵,”方知乐说,“正好我很多课程需要€€赶进度。”
叶瑜坐起来,强势道:“不行,通宵对身体不好。”
叶瑜穿上鞋下床,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新被褥,“你就睡对铺。”
宿舍里和€€她同住的两个舞蹈生集训半年多,所以临走的时候把铺位收走,避免落灰。
现在对铺就剩一个光秃秃的木板床,上回方知乐来的时候铺的褥子、被子、枕头还€€在柜子里,拿出来就能睡人。
叶瑜跳下床的动作干脆麻利,丝毫不看半点难受的迹象。
方知乐一眼识破她的企图,无奈极了。
方知乐一言难尽地叹道:“通宵写作业,顺便照顾生病的同学,这是友爱互助、热爱学习;在自己有宿舍能回的情€€况下,睡别人的铺位,这是串寝,是另一回事。”
叶瑜拍了拍手,整理妥当,头也不回道:“不用管,阿姨不会查我宿舍。”
说完叶瑜还€€扁了扁嘴,想起方知乐被关在门外€€的那€€天,方知乐一个人被扔在走廊,无家可归的样子简直可怜到人神共愤。
“阿姨才不愿意管我们呢,楼上都是一群有钱人家的孩子,你没看到阿姨从€€来不上楼吗?”
宿管阿姨不管事。
楼上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那€€么,是不是说,就算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声音,阿姨也不会上来查看?
方知乐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
“好吧,”方知乐抓了抓头发,“那€€我回宿舍拿一趟换洗衣物。”
回到自己宿舍,三人都不在,估计是去哪个聚会了。
以往这种情€€况也有,夜不归宿的三个大小€€姐,不会得到宿管阿姨的任何训斥。
甚至,阿姨还€€会半夜起来给她们开门。
方知乐回忆这半个月来的经历,越发觉得不对劲。
想了想,把门反锁,方知乐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宿舍的大小€€摆件。
然后,并没有碰她们三人的任何东西,而是拉开自己的抽屉、柜子,一件件地翻看属于自己的东西。
最后,她在一袋旧衣服里,找到一条沾满油污的裤子。
闻了闻,还€€有股怎么也洗不掉的鱼腥味。
鱼腥,海鲜。
叶瑜不喜欢吃海鲜,可周美泽喜欢,所以叶瑜一直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喜好,反正不喜欢不吃就是了,她们的饭桌上,向来不会只€€有一道菜。
这么说,她们欺负方知乐的地点,除了床铺偷拍、楼梯推人,还€€会有类似于推搡、辱骂等实质性对峙的情€€节?
把剩饭剩菜扔她桌上,甚至倒在她身上?
方知乐拿着换洗衣物回去,叶瑜待在门后,看样子在等她。
“怎么下床啦,”方知乐关上门,“我又不是不回来,快上去。”
叶瑜盯着她,上下打量,半天才“嗯”了一声。
两人洗漱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熄灯时间€€,方知乐把作业都收好,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