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她忽略的,脑海里忽然而过总是抓不到的念头,终于再次出现。
方知€€乐很可能,有过类似的经历。
那个她曾经听到过半句的,没头没尾的€€€€照片!
几乎是猜测出现的瞬间,叶瑜就盖棺定论€€,认定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不然方知€€乐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那股落在她身上€€,却徘徊在肌肤外面无法渗入毛孔的寒意,终于凭借一个名为“方知€€乐”的通道尽数入侵。
叶瑜往后退了三步,头朝后靠在墙壁上€€,她不得不凭借墙壁的支撑去站稳身子,才能不在浑身颤抖、手脚发软的情况下跌倒。
像是被人瞬间抽去全身的血液,叶瑜感觉通体€€冰寒,牙齿打颤,呼吸困难,膝盖软得好似下一秒就会跪倒。
满脑子,都是狂风呼啸之下的怒火燎原,一切理智焚烧殆尽,黑白灰烬席卷而上€€,终于遮云蔽日、万马齐喑。
叶瑜用尽生平最大的理智,敲下一句暂时安抚方知€€乐的话语。
【€€】:哎呀弄错啦,是连接了陌生WF,现在已经好啦
叶瑜打出这段消息的同时,关掉房间的灯,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宽大的外套,搭在衣架上€€,似是无意之间,恰好盖住了那盏灯。
“雪叔,”叶瑜拨通了一个躺在手机通讯录里,轻易不会拨通的电话,“我需要你的帮忙。”
叶瑜开口€€,好似能闻到口€€鼻中€€的尘火味。
“有人来过我的寝室,弄坏了我的东西。”
雪叔的男人低沉的声线从那边传来,问叶瑜被弄坏的是什么东西,贵不贵重。
“挺贵重的。”叶瑜不慌不忙地€€走到桌前,把一小盏清水倒入墨砚,轻轻晃动后,扬手一撒,脏污的墨水顷刻间淹没《洛神赋》。
“是妈妈让我写的一副字,拿去参赛的,妈妈很重视,差两行字写完,”叶瑜看着那副无法挽救的字,似乎心疼到颤抖,像是小孩子被人弄坏了自€€己喜欢的玩具,语气委屈到下一刻就能哭出来,“被人泼了墨,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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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乐!”周蕴仪叫了好几声,“你不是要找杨老师,她下课啦!”
方知€€乐如梦初醒,“哦不好意思,刚走神了。”
“你这一上€€午走神多€€少次了,”周蕴仪说,“还让我帮忙看杨老师有没有从二班出来,她下节课得给高€€一上€€课,有事你得快点去。”
方知€€乐谢过她,“我现在就去,下次请你喝奶茶。”
这是方知€€乐穿书后第一次进办公室。
杨老师是美术老师,虽然是艺术生,却毕业于国€€外名牌大学,各方面素质都挺高€€,当班主任也有了不少年头。
“老师,”方知€€乐敲响办公室的门,听到进门的回复后,开门进去,“有事想€€请老师帮忙。”
杨老师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和蔼道:“什么事?”
“我想€€退宿,办理走读手续。”方知€€乐说。
杨老师打开抽屉,里面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每个学生的信息,她取出一个文件翻了几页。
“你这种情况确实可以走读,”杨老师想€€了想€€,抬头示意方知€€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老师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
方知€€乐坐姿很乖,听得认真,“老师您说。”
“为什么想€€走读,住宿有什么问题吗,”杨老师问,“虽然你们刚刚高€€二,还有一年多€€才高€€考,但频繁更换环境,对学习生活都有挺大影响。”
方知€€乐已经想€€到会有这种问题,没什么犹豫说出准备的答案,“我想€€抽出更多€€时间学习,学校每晚都有固定的熄灯时间,想€€多€€学习一会儿都得躲着宿管。”
一个各科成绩都拔尖的优等生说想€€要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学习上€€,可信度还是蛮高€€的。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走读上€€下学耽误学习的时间吗?”杨老师发出疑惑。
之前?走读?难道她之前是走读生,后面才住宿?那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方知€€乐心中€€疑惑,面上€€冷静道:“之前的理解有点偏差,现在感觉走读的话,早晚能抽出大块的时间复习,效率高€€。”
杨老师点点头,认可了她的想€€法,“好吧,我给你打印一份申请表,你拿去填,填完了放在我桌子上€€,我拿去给你盖章。”
方知€€乐站起身,说了句谢谢老师,脑海飞速运转着杨老师刚才说的话。
“不用谢我,”杨老师笑眯眯道,“之前你也是走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来找我,说想€€住宿,上€€下学耽误学习的时间。”
“那您当时为什么同意啊,”方知€€乐笑了,“我家住得近,更应该走读呀。”
“当时老师也是这么认为,”杨老师说,“还有比你家住得更远的学生,只€€要没出市区,都不爱住宿。”
“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爱管束,可你当时态度坚决,不仅要求住宿,还得住进302,”杨老师摇摇头,语气不太€€赞同,“孙黎那三人不爱学习,听宿管阿姨说经常晚归,肯定影响你学习了吧?”
方知€€乐抓了把头发,话都递过来了,不给孙黎她们上€€眼药,她还叫方知€€乐吗?
“还好啦,”方知€€乐抿嘴一笑,软声道,“反正我睡得沉,其实不怎么和她们碰面。”
睡得沉,是她们回来太€€晚而且太€€吵。
不怎么碰面,是她们经常夜不归宿。
杨老师当年做艺术生的时候,可是个勤学听话的好学生,向€€来遵规守纪,不给别人惹麻烦。
可孙黎这三个人简直是杨老师的翻版。
于是杨老师摇头叹气,十分无奈,“朽木难雕。”
方知€€乐没得到自€€己为什么要住宿的答案,继续旁敲侧击道:“那我退宿后,床位是不是就空下来了,会有人很快补上€€吗?”
“你以为咱们学校的床位有人排着队要啊,”杨老师笑着摇头,“当时你要搬进302,那个给你腾铺位的高€€三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夜搬出来,你以为住宿是多€€么好的事啊。”
线索来了,腾铺位,高€€三生。
“说起她,”方知€€乐问,“那个,高€€三生,现在应该高€€考了吧?”
“不知€€道,”杨老师说,“她不是我班上€€的学生,你这么一问,我也没太€€大印象。”
“你说的是王珊吗?”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听见€€她们两人谈话,知€€道这件事的人忽然插话。
“她啊,高€€考都没考,休学了。”刚才的老师说。
杨老师惊讶道:“休学了?为什么呀?”
“具体€€不清楚,好像是身体€€原因,”那个老师可惜道,“我带过她一年,是个老实的好孩子,成绩多€€好啊,本来肯定能考个好大学。”
方知€€乐静静听着,忽然说,“老师,你有她的联系方式,或者家庭住址吗,之前换宿舍的时候我们聊过几天,现在想€€去看看她有什么能帮忙的。”
那个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开始翻找,“应该有,你等等。”
很快,一张写有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的纸条,被攥在方知€€乐掌心,出了门。
关门前,门里的老师还说,联系上€€之后,有什么帮忙的,要记得和老师说,她们一直惦记这个临时放弃高€€考的孩子。
方知€€乐安静回答,垂下眼皮的模样很是乖巧,轻声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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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乐退宿的举动显然惊动了不少人,尤其是李姿三个,还特€€意跑了回来,在宿舍里冷嘲热讽。
“方知€€乐,你这是做什么呀?”李姿的语气不乏恶意,“你出去住,能住哪里,你家那个四处漏风的小破院吗?”
方知€€乐骤然抬起头,眼神冰冷,“你知€€道我家在哪儿?”
“这么凶做什么,那可是你自€€己带着我们去的,”李姿怪笑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们真的会放过你吧?”
“我倒想€€看看,你们要怎么不放过我?”方知€€乐真是奇了怪了,一个两个活像是脑子有病,“咱们之间,还需要有什么除了彼此恶心之外的联系吗?”
“你要追到我家里,死乞白赖凑我面前?”方知€€乐说完自€€己都觉得恶心,想€€吐,“呕。”
“你放屁!”李姿指着她鼻子骂,“当时是你亲口€€说的,愿意让王珊搬出去,然后你搬进来给我们解闷,现在瞅见€€机会就想€€跑,别以为叶瑜给你撑腰你就能放肆!”
方知€€乐把东西放进行李箱,“啪”一声合上€€,“解闷?放肆?你跟我在这儿演宫斗剧呢,我是不是还要给你跪下磕个头啊?”
孙黎在一边一直不说话,此时却插嘴一笑,意有所指道:“你没跪过吗?这么快,都不记得了?”
方知€€乐动作一僵。
这些天,她接收了不少意外的信息。
例如,第一条,叶瑜其实并€€不像书里写的那样冷心冷清、难以接近,反而与她认识的那个人相像。
第二条,书里的世界意识会因为她和叶瑜的进入而改变。
第三条,方知€€乐占据的角色,在她来之前,很有可能有过非常不公平、非常难以接受的遭遇。以至于,在她穿来之后,只€€是暴露出来的一点点迹象和痕迹,都那么触目惊心。而最可怕的是,这种遭遇很可能在她身上€€形成经验,并€€且在未来不久的某一天,作用在叶瑜身上€€,这是方知€€乐最无法忍受的。
“我要是王珊呐,”方知€€乐慢悠悠地€€转过头,一张张面孔看过去,淡红的嘴唇上€€下一碰,无不恶意道,“反正都那样了,干脆下个毒,或者抽个半夜你们都睡熟的时间,大家一起死。”
方知€€乐其实长着一张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的脸,可她的眼神却太€€过灵动,这种灵动的眼睛在收敛全部情绪之后会变得无比深沉,像是一口€€不可见€€底的深渊。
人畜无害的脸,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再加上€€毫无起伏的冷静话语,让李姿和刘昧齐齐打了个哆嗦。
过了几秒,孙黎率先反应过来,以不愧是本文潜藏最深的反派之一的业务能力反唇相讥,“说得不错,可是啊,王珊可不是你,她没胆子去死哈哈哈哈就算她被我们搞成那个鬼样子,给她一把刀,她都不敢攥住哈哈哈……”
比起方知€€乐的话,孙黎的笑声更加渗人。
“我劝你一句,”方知€€乐似是笑了一下,带着点说不出意味的悲悯,“孙黎,你现在不收手,下场会很惨。”
孙黎冷笑,“就凭你,敢威胁我?”
方知€€乐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提起箱子往外走,“我说的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实,不是威胁……而且,威胁?对你这种人,用不着。”
方知€€乐话语中€€似乎洞察一切的态度,和尽管没有刻意展露却暗藏锋芒的鄙夷,像是一桶冰冷的水,兜头浇在孙黎头上€€。
孙黎几乎是出奇愤怒了,咬牙切齿道:“方知€€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方知€€乐没再理她,宿舍很小,几步路就能走到门口€€。
刘昧这些天沉默了不少,刚才全程没有发话。方知€€乐路过刘昧的时候顿了一下,在脑海里犄角旮旯的记忆里刨出了刘昧的结局:反派炮灰,事事充当背景板,反派搞事情的时候,她沉默;反派团灭的时候,她陪葬。
说不上€€可怜,但肯定有可恨之处的人。
“刘昧,”方知€€乐不冷不热道,“刘家主要生产轮胎,有几项虽然说不上€€很赚钱但总归能赚钱短期内不会被替代的核心技术,你们是搞实业的,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公司,考个好大学,有个差不多€€光明的前程,不好吗?”
刘昧完全没想€€到方知€€乐一开口€€,就能准确说出自€€家公司的底牌,更不敢去深思她后面话的含义。
方知€€乐没有多€€说,侧身从刘昧身边走过,行李箱劣质滑轮滚动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刺啦声响。
刘昧却听见€€方知€€乐几不可闻的一声自€€言自€€语般的叹息:“自€€作孽不可活,好好做人,不好吗?”
李姿皱着眉走过来,搭上€€刘昧的肩,“她刚才叽里呱啦和你说了什么?”
“她和叶瑜关系近,知€€道刘昧家里是做汽车轮胎的很正常,”孙黎也走过来亲昵地€€搭上€€刘昧的肩膀,她们都听见€€了前半句,可后半句方知€€乐的规劝被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们并€€没有听清楚,“小昧,咱们是站在美泽姐这边的,对不对?”
刘昧的眼神有点怔,周家曾在刘家集资困难的时候给予援手,父母从小就教导她知€€恩图报。
“嗯,”刘昧的眼神晃了晃,“我们只€€听美泽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