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叶瑜的€€语气更加不可捉摸,想是在咬着牙蹦出两个字,“满、意?”
方知€€乐盯着镜头,眼睛睁得又圆又无辜,“……难道,她€€的€€身份是别人的€€妻子?”
叶瑜:……
“那什么,诶,你€€人呢?”
叶瑜直接切换成语音通话,眼不见心不燥,“连18岁都不到,就想着谈恋爱结婚那点事,对象是别人的€€妻子都不在乎,这还是人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方知€€乐感觉自己举个牌子出去晃荡一圈,马上就能落下初秋的€€第一场雪,她€€简直比窦娥还要冤。
“哦我忘了你€€现在年纪还小呢,”方知€€乐只能低头认错,“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乱看小姐姐。”等叶瑜过了生日再点鸳鸯谱。
反正早一天让她€€把视线从周美泽身上移出来,那就早一点安心。
积极认错,不一定悔改,叶瑜冷静思考几秒,决定把人看得再紧一点,“天色都黑了,你€€现在哪呢?”
“饭店里,”方知€€乐刚想摇晃手机,发现叶瑜已经关了镜头,就念给她€€听,“离家里不远,就一站地€€,我吃完面就回去。”
叶瑜顿了一下,有点担心,“晚上尽量早点回家。”
“我知€€道,”提起这事就想起王珊,方知€€乐无比发愁,叹了一口气,“你€€说,凭咱俩的€€关系,不是,应该是到了咱俩这种关系,是不是才能肆无忌惮地€€说打电话就打电话啊?”
叶瑜以为她€€陷入社恐接电话的€€噩梦里,迟疑三秒,“卫悠青是让你€€打电话问候会员卡用户了,还是让你€€去街上发传单了?”
“不是,”方知€€乐苦笑不得,“就是我想和一个同学联系,有点事儿问她€€,而她€€的€€情€€况有那么一点特殊,大概率不愿意和人沟通,你€€说我打电话会不会不太好€€。”
叶瑜不清楚她€€口中“同学”的€€情€€况,以己度人道:“如果换做是我,会更喜欢看留言,毕竟接了电话你€€来我往,必须得马上给出回应,所以接到电话的€€时候,会觉得除非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否则不太合适,很冒昧,也很打扰。”
“不然只是你€€逼着别人立刻做出回应,你€€自己轻快了方便了,不用等着微信看别人回不回复,直接断绝别人看见消息不回复的€€可能性,很惹人讨厌的€€。”
叶瑜待人处事的€€本领像是与生俱来、无师自通,她€€不爱和人接触都是存心的€€,凭她€€的€€情€€商,要是愿意和人沟通,基本上没€€有拿不下来的€€。
方知€€乐蔫儿下来,语气恹恹,“那咋办啊,找不到人,只有这个联系方式。”
“小事无所谓,”叶瑜思量着说,“要是拜托某人,托人帮忙,或者某些界限模糊的€€事,就先发条短信,尽量把自己的€€目的€€说清楚,这样给对方一个缓冲的€€空间,会更好€€。”
方知€€乐渐渐直起身子,叶瑜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换句话说,方知€€乐想体现自己的€€诚意,才亲自上门找人,面对面沟通可以通过表情€€和肢体语言把想法和情€€绪传达给对方,你€€看,我就是一个人,不用焦虑不用担心,我带着我自己来见你€€。
要是这种思路,还是先发条短信过去更好€€一点。
叶瑜见她€€半天不说话,笑道:“问题解决了?”
“对呀,”方知€€乐手指飞快打字,“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不打扰你€€吃饭啦,快点吃完,早点回家,到家了记得发条消息。”叶瑜轻快一笑。
方知€€乐:“好€€的€€。”
短信很快发过去,方知€€乐尽量用词简洁,不透露更多€€私人信息,几句话表明来意,希望对方看见了可以回个电话。
短信发送成功后€€,方知€€乐结了帐,走出店门,慢吞吞在路上走着。
就在她€€走出十几步,还没€€转弯,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普通款的€€铃声,不是她€€给叶瑜设置的€€专属铃声。
在她€€有限的€€联络名单里,几乎没€€有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
方知€€乐掏出手机的€€时候,心里浮现一点预感,在看见来电号码的€€时候,预感成真€€。
方知€€乐深吸几口气,整理€€措辞,接通电话。
“喂,”对面是一个疲惫的€€女声,“你€€是谁?”
方知€€乐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话语诚恳且认真€€,而对面沉默了很久时间,久到方知€€乐以为她€€已经挂了,确认了好€€几遍还在通话中,才等来对面的€€回复。
“不用问了。”女声说。
方知€€乐着急道:“阿姨我没€€有别的€€意思……”
“珊珊已经死了。”
第38章 上药
王珊已经死了?
“怎么会这€€样,”方€€知乐手脚发€€软,捏着手机的掌心渗出€€了一层又一层汗水,粘腻到几乎抓不住,“怎么就死了……”
香消玉损,花季少女还未绽放就凋谢在花苞之中,这€€种惨烈的现实宛若一双巨大的黑手,狠狠拧住她的心脏。
王珊去世的消息让方€€知乐受到心悸不已,几乎是不管不顾继续质问,直接抛出€€名€€字,“阿姨,那你知道孙黎她们吗?”
对面的女人€€更加沉默,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像是忽然拿开€€手机,下意识远离这€€通电话。
“王珊不能就这€€么死了,”方€€知乐独自说着什么,自言自语间脑海飞速运转,“没有€€受害人€€用死亡逃避现实而€€施暴者还活得好好的道理。”
方€€知乐没有€€注意到对面陡然静寂下去的通话,自顾自说着,“阿姨,你别难过,恶人€€自有€€恶报,我以后……”
“你是谁,”对面的声音换了一个更加稚嫩的女声,“为什么要打€€电话。”
对面的女声像是常年不开€€口,说话没有€€厚实的语调,像是从嗓子€€里拖出€€来的气音,阴冷、潮湿,带着浓浓的忌惮。
“我是方€€知乐,王珊从宿舍搬出€€去之后,我是睡在她铺位上的人€€。”方€€知乐说。
对面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方€€知乐却没有€€挂掉电话。
两人€€静静地等在电话两头€€,在时€€间的流逝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打€€破这€€份寂静。
“我知道你,”最终,还是那个女声开€€了口,说话流畅了一些,也更加有€€力,“你,你也是一样的,你帮不了我。”
方€€知乐确定她的身份,狠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乘胜追击,“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想让施害者受到应有€€的处罚。”
听起来像是某个伸张正义的大侠,打€€抱不平,惩治犯罪,但方€€知乐并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使命感€€,她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无论是原来的方€€知乐,还是王珊,对她来说都是书€€中的人€€物,且她身体里住着的灵魂并没有€€受到如何惨烈的伤害,从情感€€上,对孙黎三人€€并没有€€产生如此大的愤怒。
方€€知乐牺牲了自己大量的时€€间去追查这€€件事,为的不单单是给谁讨公道。
她最痛恨的,是仗势欺人€€的霸凌者,是那份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盯着每一个路过的学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狠狠咬你一口。
无论这€€人€€有€€没有€€欺负到自己头€€上,她一视同€€仁的,平等的,厌恶每一个霸凌的施暴者,一视同€€仁地忌惮每处可能发€€生霸凌的土地。
若要追究这€€份厌恶的来源,可以追究到很小的时€€候,她拉着叶瑜的手,愤怒地往前走,叶瑜身上的衣服被泼了染料,红着眼倔强地憋着眼泪不肯出€€声。
孩子€€小的时€€候,目之所及只有€€周围学校的小小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霸凌,无疑是毁灭性的灾难,孩童的恶毒更加纯粹且毫无遮拦,只要亲眼目睹过,在以后的人€€生里,都会有€€难以磨灭的阴影。
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的风霜雨雪,有€€的人€€则用尽一生的余力去养童年的伤。
“我不会让你做什么的,”方€€知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轻之又轻道,“也不会让你出€€面作€€证。”
“我不会透露你的任何消息,不会让人€€知道我找过你,不会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拿你举例,说出€€你的名€€字。”
对方€€的呼吸骤然急促。
方€€知乐停下来,让她缓了一会儿。
“你可以安全地,待在你所在的地方€€,不会有€€人€€再害你。”
那边的声音问她,“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方€€知乐平静道:“我想了解孙黎对你做过的事。”
“但我不想回忆,”王珊的声音低微到不仔细听就会错过,“你何必问我呢,咱们的经历,并没有€€什么差别吧……”
方€€知乐心道她也不愿意,她要是有€€原身的回忆,也不至于到处跑,到处从细枝末节里查询真相。
“后来她们没有€€欺负我,”方€€知乐撒了一个谎,“我不知道。”
王珊呼吸急促,话语激动起来,“什么?为什么?那我,为什么是我,只有€€我……”
“你别着急,”方€€知乐说,“我只是动了点别的手脚,后面她们没有€€找我,估计是腻歪了吧。”
王珊喘了一口气,怔怔道:“对不起。”
王珊似乎想通了,“对不起,当时€€她们让我从宿舍搬出€€去,说有€€新的人€€搬进来,我知道她们终于厌烦了,觉得自己终于熬到了解脱,不管不管地就要收拾东西€€离开€€。”
“我应该见过你一面,你还帮我搬箱子€€了,可我看着你,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已经不记得了,”方€€知乐说的是事实,“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谁在哪种情况下都分不出€€心神关照别人€€。”
“那不是关照,那是恶毒,”王珊声音小下去,带着啜泣,“我竟然很感€€激你,感€€激你终于接替了我的位置,甚至想着你怎么不早一点来,你要是早一点,再早那么几个月,我就能高考了……”
这€€一次,方€€知乐没有€€说话。
她总不能说,你这€€种想法也是很正常的吧。
谁在想象中没有€€试图捏爆这€€个世界让小行星炸了地球然后一起godie呢。
王珊只是想想,什么都没有€€做,受害者不该有€€罪。
“你没有€€做错过什么,”方€€知乐说,“不要自责。”
王珊控制自己的情绪,小声道:“可是我想错了,我回家后,以为自己解脱了,可是每天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我再也没办法回到正常的生活,我的人€€生毁了……”
“你的人€€生还长着呢,”方€€知乐轻声道,“她们这€€些人€€渣,应该去伏法,而€€你,应该奔赴你的前程。”
“现在,你能告诉我,过去发€€生的事情吗?”方€€知乐说。
第一次接电话的女声好像说了句什么,王珊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吐露真相,“你来我这€€里,我亲口告诉你。”
王珊说了个地址,“来这€€里,你愿意吗?”
几百里远的小县城的偏僻村落,只身一人€€前去,要不是这€€通电话是老师给的联系方€€式,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场请君入瓮的拐卖阴谋,要么就是传销组织,反正都透着危险和不详。
方€€知乐没有€€犹豫,说了个日期,“那边挺远,等我下周考完试,我去找你。”
结束和王珊的通话后,方€€知乐感€€觉像是跑了个半马,浑身都是汗。
但心情却前所未有€€地沉静下来。
联系王珊是第一步,她要尽可能多地联系霸凌受害者,摸清这€€个学校里有€€多少盘根错节的隐晦地带,以便€€后面连根拔起。
【€€】:到家没?
一通电话持续将近十分钟,按照脚程应该到了家,叶瑜掐着点发€€出€€消息,方€€知乐没有€€回复。
叶瑜站在空旷客厅的落地窗前,屋子€€里没有€€开€€灯,今天家里还是她一个人€€。
望着园子€€里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暗处凋谢腐败的枯枝无人€€打€€扫的庭院,叶瑜似乎能闻到萦绕鼻尖的腐臭味。
那是一种华丽的冷臭,诞生于她这€€种家族。